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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猫的报恩【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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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大家的小腿开始因为连续奔波而微微发麻时,他们看到前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一块奇怪的巨石前停顿了。
马管家朝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端倪,便乘着月色融入了拐角的树林。
四个人长吁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到了。
越跟着往深处走,晚间雾霭越是有些迷住眼帘,周围景物也渐看不清,模糊中只见前边蹲了一个人影,用着蛇皮袋中的铲子,在地上奋力挖着什么。
口中还念念有词。
“怎么会……原本只想要私下处理了。”他用搓满沙土的手抚了抚额头的汗:“少爷,我这是为你好啊……为什么又要拿回去。”
土坑愈刨愈深,四个人看到他从里头零零散散地拿出了一些铁质器件,有泛着银光的铁鞭,还有些铁笼铁片。
“这些这些……哥哥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胖子认出了那些东西。吓得更是有些站不住。强涌上来的回忆令人作呕。
那天,他误打误撞地闯进过哥哥的储藏室。平日里,这是属于哥哥的禁区,每每他一想要靠近,那个平日微笑和蔼的哥哥也会露出让人胆颤的神色。
既然免不了一顿骂,那我还是逛个透比较好。
几分钟后,他便对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无比后悔。
地下储藏室里,只有一扇小窗,从窗口瞧去可以将将看到院中那棵安静的却砂树。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光照。
小黑屋里随意摆放着几张高高的木桌,上边凝固着红色的印记。
簌簌热风从门口处灌进来,发出诡异的呜呜声。王虎乱了脚步,不经意间便推倒了一堆铁笼。
铁笼原本被白帆布罩着,现在稀稀拉拉地晃洒了一地。笼子里头大多是空的,也有些装着黑沉的物体,在倒塌过程中无力地在其中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提着蜡烛上前看了一步。顿时一股股腥臭味扑上眉头。
那些笼中不明沉物,竟一只只全是猫的尸体!
它们全身上下没有完好之处,有的仅留一只眼睛,有的被生生截掉了前爪,就连皮毛完整的也没有多少。
他记得其中几只,曾经在城中角落看到哥哥用猫粮温柔地投喂它们,如今却一个个被关在铁笼中,惨不忍睹。
相似的是,每只猫的脖颈上都嵌有一块铁牌。上面有浅浅的刻痕。
“48……53……76……101。”
他头皮发麻不敢再看下去,正当他打算转身逃走时,角落里,一个微弱的声音唤住了他。
那是一只橙色的花纹猫,尾巴已经被绞掉了一截,和其他许多簇不同颜色尾巴一起,放在高高的木桌上。它好像刚经历了什么惨痛的烧伤,身上还有未熄的火星,伴着浓重的烧焦味。脖子上的银牌写着序号——19。
现在它正在艰难地喘着气,发出低低的喵呜声。它还活着!
他没有犹豫,直接抱起它裹进布袋里,一头冲出储藏室,直往家外边跑。
一路上,他慌里慌张地撞了好几个人,却全然不顾,只想着远离那个照不进太阳的角落。
此时已是黄昏时刻,太阳裹挟着所有的光亮,即将沉眠于西方。八月夏天热烈的风,却逐渐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我,最后要跑到哪去?
那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毫无疑问是哥哥的。可是……为什么哥哥会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他的心理升起难以遏制的恐惧,泪水不住地往下掉。然后啪嗒啪嗒地打在怀中的布袋上。
与震惊伤心同时可以感知到的是,怀中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我,又该怎么办?
小小的少年没有人可以求助,他想像父亲教导的一样,遇到棘手的问题可以找千岩军,甚至可以拉住阿山婆寻求帮助。
可是另一个念头又拽住了他。
告诉他们,哥哥,会怎么样?
那个总是微笑看着自己长大的哥哥,总是在吃饭时不争不抢,父亲发怒时为自己说好话的哥哥,被自己揭开了秘密以后,会怎么样?
尚未建立起道德观的他,一想到哥哥落寞失望的眼神,又是一阵心痛和慌乱。
他的脚步渐渐顿了下来。最终停在了一棵树前。
树光摇曳,叶影曦暖。
“对不起……”他满脸都是被风吹干的泪痕,看着小翡摇摇晃晃从袋中出来:“你……照顾好自己。”
“对不起……”他三步一回头,最后过了柳月桥,用力地搓了搓眼睛,奋力往回跑去。
“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不会让哥哥再做这样的事了。”
与他擦肩而过的,是一个扎着双马尾,头饰梅花的少女,慌张地向反方向奔跑。身上的银铃声、难以挽回的哭泣声,最终乘着风,永久地化在了那天的暮色里。
***
此际,夜色尽展,翠玦坡笼罩在了苍茫黑暗中。最终撞破沉默的,是稀稀拉拉的铁质物跌落在地的声音。
马管家很明显从未想到自己已经被尾随了这么久,眼下,看到他们,原本有些老花的他在紧张时竟连眼镜都扶不住了。
模糊中,他只能看到几个和丘丘人齐高的身影,齐刷刷怔怔地盯着自己,一时间他以为是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魔物。
“邪气……你们都是邪气作祟……呵呵”他扛起蛇皮袋往后退了几步,一些原本在怀中的东西散落在了一地。
里面有猫的牙齿,各色猫尾,还有一些混着尘土的圆珠。四个人无法辨认,但所有人都下意识不想仔细分辨它们。
“马兴德,这些都是你干的吗?”
胡桃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是难以平稳的愤怒。散在雾中,在马兴德听来就像一个尸婴啼哭一般可怖。
“不是!不是我!”下一秒,他没注意到之前放在地上的铲子,向后重重地摔去。
“不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重云一时也是恐惧和震惊交汇,哽咽着质问道。
“我也是想平复它们!我没想到我家少爷还想要它们。我……我没办法啊!”
他跪坐在地上,肩头不住地上下颤着:“我原本自作主张就想让他们安息在这了!可是我今天不取回去,少爷家……就出大事了。今天,已经有别人知道这事了,我……我不给少爷拿回去,少爷就要让老爷辞退我啊!”
随后他向前一扑,不住地磕着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您一定是猫鬼……不,是猫神爷爷吧,饶了我吧。我现在就把所有东西都埋回去,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们放过我吧!”
“你!”
胡桃气愤地想要直接冲过去揍他一拳,却被行秋用力拉住了衣角。
她看到二少爷脸色此时很差,浑身一动不动,右手在嘴前比了一个嘘。
他们这才注意到,被雾包裹不只是马管家。他们的脚边、身后都在顷刻间涌起一层层黑烟。暮色中,四下影子浮动,有如幢幢鬼影。
他们没有实体,却藏在每一缕风里,似刀似箭。好像随时都可以将他们吞食。
此刻,他们正齐刷刷地钻到马管家所在的地方,一丝丝地从七窍处钻入他的身体。可他却好像毫无察觉,只是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这些是……邪神的残念!”
重云后撤一步,双指掐起一张符咒,口中快速默念,一阵白光从符文上泛起,他单膝下跪,右手施展全身的气力,直击地面。
嗡嗡嗡,以他为中心渐亮起一个六角阵,将四个人护在其中,好似一个屏障。原本穿他们而过的邪风竟被生生破成了两道。
小胖子紧张得直打嗝。行秋和胡桃此刻也是彼此越靠越近,能听到彼此狂烈跳动的心脏。
重云咬着牙说:“他们以人的精神为食,慌乱、恐惧、愤怒这些情绪最容易把他们招来。”
可是,黑衣少年就连这片刻也撑不下去,大片的汗水打湿了衣襟。符咒燃尽的速度一张比一张快,可见这块区域的邪祟浓度还在逐渐增加。
最后只剩下一张了。
“我们……好像没有破局的办法了。”
重云为自己能力不够而感到懊悔,他歉疚地看向了几个人。
行秋嘴角用力地往上扯了扯,最后时刻,总想安慰安慰他。
此时在外头没能被阵法护到的马管家,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朝他们一瘸一拐地袭来。
他的脸色苍白,更是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好像即将要吃到什么可口的美味一样,伸出手就想要扑过来。
胡桃离他最近,她身上的布包最快被拽去。小翡从布包里挣脱,趴到了她头上,但是胡桃整个腰仍然感到一阵刺痛,好像要把她整个人生生拖走。另外两个人看到了,急忙抱住她向反方向使劲。
危急时刻,胡桃一口咬断了肩袋。由于惯性,三个人直直往后摔去。
啪地一声清脆声响,她的袖兜里甩出了一个翠绿的玻璃瓶。
那是,吟游诗人的临别礼物!
此时它因为在地上猛烈的撞击,出现了细纹。
渐渐地,细纹爬满整个瓶身,晶莹瓶体中的荧光物体好像也在激烈冲撞着。
下一秒,玻璃瓶在眼前乍然碎裂。
一道几十米高的旋风骤然而起,树影被狂风吹得阑珊,沙石四起,亡灵概退,所有阴影四散而逃。
不为人知的是,旋涡的中心却十分温柔。胡桃感觉自己被轻轻地抱起,就像每个因贪玩睡在门外,被爷爷的臂弯抱回了被窝的梦中感受。
迷迷糊糊地,她闻到了一些味道,好像是果实饱满的蒲公英、清冽小雨后的青草,徐徐地飘摇在风中的味道。
还有,从遥远不知名的地方,传来的琴声。
她心中逐渐平静,仿佛只是投身于一个令人心安的梦里,沉沉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