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欢》漫漫观川

2、盆满绿萝

　　许南乔愣了片刻，心头不免一颤，不顾脸上的绯红，一把推开顾长风，脸上的燥热迫使她低着头不敢抬起。
　　原只是个风流子弟罢了，许南乔心里这样想，她想自己赶紧冷静下来。
　　司机不由分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细声说道:“小姐要停哪里？”
　　“就停这里就行！”
　　顾长风眯了眯眼看了看车窗外，然后不冷不淡的说道:“怎么停在这小胡同?你要走后门?”
　　许南乔低着头闭着眼深呼吸了几下然后阴阳怪气的说道:“不劳大少爷操心，我可以下车了吧！”
　　“当然可以。”
　　闻言许南乔赶紧跳下了车，正心想终于摆脱了这人，谁知道又撞到他胸口。
　　她揉着脑袋有些愤愤的抬头瞪着顾长风，顾长风摊了摊手，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姐走这么急做什么，我怎么说也做了一件好事，怎么报答我？”
　　许南乔又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没好气的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报答?”
　　顾长风假装思索了片刻，然后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弯着腰与她直视了好一会，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还没想好，先欠着吧，总之一定不会难为许小姐。”
　　“好噢，那我就先走了，有缘再见！”说完，许南乔向顾长风作出一个礼貌的笑脸，然后撒腿就跑。
　　顾长风看着少女的背影好一会，想起刚刚少女气急败坏的样子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四年了，这许家大小姐还是毛毛躁躁的样子，还是没变……
　　身后的司机缓缓说道:“想必这就是那许家大小姐了，少爷可是要进去登门拜访一下?”
　　顾长风低头看了看腕上名贵的手表，然后终于按耐不住从兜里掏出烟，对司机说道:“你先回去吧，回去告诉老爷子和老夫人，我午饭就在许家吃了，晚上我会回去的。”
　　许家后院……
　　许南乔轻轻推开后门，慢慢探出身子，见到没人后，蹑手蹑脚的在后院四处张望，正要往自己院子里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慢响起来:“这是要去哪啊？”
　　许南乔慢慢扭头往后看，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男人正盯着她，男人穿着一个没有任何褶皱的白衬衫，和一条西装裤，手里不时地盘着两颗油亮的核桃，这便是她的阿爹。
　　客厅里，两位妇人穿着丝绸旗袍，红红绿绿的一片，身上都披着丝巾，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
　　她们都坐在桌子两侧，许南乔跟在老爷子身后头，一眼就看见桌子角落坐着的林梓轩和站在那里的阿瑾。
　　“老爷，快别跟这丫头置气了，这是我叫厨房专门为您做的银耳羹，快尝尝吧。”一个盘着发髻的妇人慢慢走过去掺着阿爹坐在主桌正前方。
　　这便是二房姨娘，许南乔虽是大房生下的，奈何许南乔刚生下来，她阿娘便死了，这也使得二房姨娘现如今最受宠，大概是因为陪阿爹最久了吧。
　　好在她平时对许南乔也不会挑刺，有时候甚至对她有些刀子嘴豆腐心。
　　“哟，老爷，我早就说过，女孩子家家要么有才华，要么就嫁个好人家，咱家南乔啊虽然书不爱看，但是长得一副好皮囊啊，不如……”
　　“三姨娘～南阳哥和嫂子还吵架嘛？我前两日听说南阳哥打了嫂子，嫂子都要回娘家呢，现在回了嘛？”
　　没等那三房说完，许南乔忍不住呛了回去，这三房太太从来都看她不顺眼，一直变着法子想让许南乔离开这个家，不过还是个冲着家产来的女人罢了。许南乔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三姨娘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这许南乔一日不走，她一日烦闷的很。
　　空气大概沉闷了好一会，许南乔也很自觉的低着头站在那里等着受罚，那个坐在主桌上的一家之主终于开口了:“你可知道，让你学医，是我和你阿娘的愿望。”
　　“可是那是你们的愿望，不是我的，我有我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许南乔用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语气冷冷的说道。
　　闻言，许父气的咳嗽了两声，面色难看，角落的林梓轩见两面都僵持不下，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段沉稳的脚步声在许南乔身后响起。
　　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嘴里叼着香烟，手上把玩着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打火机，嘴角微微一斜，走到许南乔身旁，装作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
　　“你……你又要做什么?”许南乔有些愤愤的问道，这家伙不会真的多管闲事来告状的吧！
　　“许伯父可安好?”顾南风仿若没听见她说话一样，一脸可鞠的笑容微微弯了一下腰表示对许父的尊重。
　　许父眯了一下眼，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顾家少爷?”
　　顾南风还是没忍住看了身旁有些懵懵的许南乔一眼，眼底的温柔一闪而过，随即点了点头。
　　顾家少爷?许南乔心里不忍嘀咕道，她好像听阿爹提起过，隐约记得是小时大人们酒后开玩笑给她定的娃娃亲，难道这真的作数嘛！一想到她以后要嫁给身旁这个纨绔的风流子弟，她不免气上心头。
　　“啊哈哈哈，没想到啊，上次见你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听说都已经是一个校尉了，来来来快上桌吃个便饭！”
　　许南乔在一旁看自家老父亲的变脸速度瞬间有些错愕，坐在那里的林梓轩终于坐不住了，缓缓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坐在那里。
　　许南乔倒也会看眼色，见气氛缓和下来，一溜烟就窜到了林梓轩身旁，只见许南乔的碗里已经有了两只剥好的虾。
　　“我阿爹可否责备你和阿瑾?”许南乔附在他耳边轻声问道，林梓轩慢慢摇了摇头，手里还是没停下剥虾，许南乔这才舒了一口气。
　　然而这一幕都被顾长风看在眼里，好一个郎情妾意！他顿时觉得脑袋好像要炸开一样。
　　“许伯父，小辈这次来是想替家父问一下，关于小辈和令千金的婚事，可还算数?”
　　这句话一出口，不说在场所有人，就连顾长官本人都没反应过来。
　　刚刚不知怎的气上心头脱口而出了，本来不想刚回来就这么早提及这件事的，还是冲动了，果然只要跟她有关的事，他始终做不到冷静下来。
　　“这怎么能作数！”椅子还没坐热乎的许南乔一下突然站起来，把身旁的林梓轩都吓了一跳。
　　“放肆！是不是我平时放由你娇纵惯了！我还在这里呢，这么多人姑娘家家打呼小叫成何体统！”许父气的紧盯着许南乔，这丫头平时反了天也就算了，如今这顾家少爷在场也敢这样！
　　“老师…南乔她不懂事，这婚事也是太突然，还是应该让她决定。”林梓轩也站起来，抚慰的拍了拍许南乔的肩膀，这也是他第一次反驳他最尊敬的老师。
　　“我才不要嫁给他！凭什么你们安排给我的我就要全盘接受，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那我宁愿不是这个家里的人！”话说出口，许南乔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冲动，但是想逃离这个家的想法，她早就想了不止一万遍了。
　　这个家就像是一个以爱为名的金丝笼，总是把她困在里面喘不过气。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许父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是被气的不轻，两位姨娘也都赶紧站起来扶住他。
　　“您没事吧老爷，气坏身子就不好了啊……”二房太太赶紧使眼色让下人端杯茶水过来，一杯茶水下咽，许父这才缓过来些。
　　“许伯父，既然这丫头烦透了这个家，那就放她出去吧，这大小姐脾气娇气惯了，呆不了几天就会回来的，见识过外面的险恶，才知道家有多重要不是吗？”顾长风若有所思的看着许南乔，意味深长的说道。
　　许父皱了皱眉，这顾家少爷在沙场征战四年年纪轻轻就当了军官，想必除了有顾家做后盾，也是有点脑子和手段的，他眯着眼看了看顾长风，可他为何要说这话?
　　“你什么意思？若是我坚持住了怎样?”许南乔攥紧了拳头，眼里满是倔强的盯着他，像极了一个在外存活多年的野猫，顾长风喜欢很钟意这丫头倔强的傻劲，总是像极了当时在战场上的自己。
　　“你敢！只要你迈出这个家门，你就不再是我许家的人！”许父厉声喝下，他试图用自己的刚正不阿来吓住自己的女儿，可能在他心底，他的女儿只是暂时的任性叛逆，过一段时间还是那个小时候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的小女孩。
　　可惜，许南乔早就像学会了飞的雏鸟一样，迫不及待冲破牢笼，自由仿佛才是她的天性。
　　片刻，许南乔抬起头，淡定自若的走向一盆绿萝旁拿起一把剪刀，那盆绿萝是小时候她亲手栽培的，因为小时父亲曾和她说，绿萝有顽强的生命力，好养活。
　　如今，她看着已经长满整个花盆甚至已经往外蔓延的枝蔓，嘴角一丝笑意的说道:“我就知道，这个花盆果然太小装不下你。”
　　霎时间，在众人匪夷所思的注视下，她挽起自己及腰的长发，毫不犹豫的剪了下去。
　　“小姐！”阿瑾见状直接跑过去，林梓轩站在原地已经愣住，许父哑口无言，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能做到这种份上，就连两个姨娘都面露难色。
　　顾长风嘴角渐渐有了弧度，但很快又消失，似乎不想让外人发现他心里止不住的情动，他一直都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不把南墙撞破绝不罢休的人，和那些深闺中温温柔柔的大家闺秀不同，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做的事，她也会为之努力。
　　再一抬头，头上的轻快让许南乔突然轻松了好多，她的头发已经短到脖颈，她抓着那把厚实的断发缓缓说道:“三年，我一定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