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体双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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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屋内，一个铜盆中燃着星星炭火，却带不来半分暖和。窗纸已经破漏，有刺骨寒风“呜呜”吹进，带着床幔轻轻飘动起来。
孟沅躺在床上，眉尖紧蹙，双目紧闭，小脸煞白，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忽然，她的双脚一蹬，整个人抽搐一下，猛地睁开了眼。
她死死盯着床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正当她稍缓一些要起身时，她惊悚地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叫喊。
“这什么鬼地方！怎么那么臭啊！呕——”
听着这话，孟沅不受控制地趴到床边干呕起来，而后听见自己的声音以一种极其不符合自己的语气大喊起来：“咳咳咳——这烧的什么炭啊，是想呛死小爷吗？这么冷，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竹荪！马蹄！死哪儿去了你们俩？”
孟沅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怎么张嘴居然都无法发出声音。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而后被榻边的小凳绊倒撞到桌子上，胸口锥心的痛。
“孟沅”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而后愣在原地。
嗯？好像……是软的？
他怔怔低头，惊觉自己的身体大变模样。他惊恐地喊了一声，而后冲到镜子前，扒着镜子开始仔细端看。
孟沅被“自己”颠得有些发晕，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你……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面？”
“孟沅”停顿片刻，四处张望，而后发现这声音好像是从自己脑子中传出来的。
“你又是谁？”“孟沅”警惕地盯着镜子中模糊的自己，脸上的神情充满戒备。
他的话音刚落，镜子里的人就变了神情，眉尖微蹙，神色委屈，“我是孟沅，这是我的身体，你……你能不能出去？”
男人透过孟沅水润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大气。
“哼，我还不想待在你这破身体里呢！”说着，他便一头往外扎去，意图离开孟沅的身体。
可是他刚动作，孟沅就捧着自己的脑袋开始大叫，额间冷汗直流。她只觉得自己眼前阵阵发黑，脑袋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撕扯的痛感。男人用力向外冲撞，却发现自己好像被禁锢住一样，无论如何也出不去。听到少女凄厉的嘶喊，他犹豫片刻，还是停止动作。
“你……你没事吧？”
疼得摔倒在地的孟沅扶着自己的脑袋，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可是明明那么痛，她还是吸了吸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我没事。”
看着少女泪眼汪汪的模样，孟沅身体里的男人化作一团上下游窜两圈，而后无奈开口：“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那么痛。我叫赵廷誉。”
孟沅轻揉自己的脑袋，点了两下头。
男人的那一团魂魄上下游动，惊讶道：“我是赵廷誉！”
“我……我知道了呀。”孟沅抽噎着开口。
男人正要说什么，房门却忽然被打开，一个健壮的仆妇站在门口，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孟沅，神情嫌恶。
“二娘子，太太挂念你的身体，让你去荷风院。”她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二娘子，你瞧瞧你这披头散发的疯样子。原先就长得不出彩，可收拾整齐了再出门儿。”
孟沅被仆妇赤裸而鄙夷的目光刺得瑟缩一下，颤抖着手轻轻将披散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小声说道：“我……我知道了冯妈妈。”
赵廷誉看着神气的冯妈妈，又听孟沅小可怜似的回话，气不打一处来。
“啧，二娘子，你可要快些，太太等着呢。”冯妈妈不耐烦地催促。
话音刚落，就见那先前还坐在地上蜷作一团的少女抬起头，神色冷凝，目光直视冯妈妈，言辞锋利，“又不是赶着投胎，你催什么催？”
冯妈妈气得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
“孟沅”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双手，看冯妈妈还站在原地，皱着眉头训斥道：“主子要换衣裳，你杵在这儿当棒槌呢？还不滚出去！”
冯妈妈被这气度吓了一跳，竟真就听话走了出去，还帮忙关上了门。直到走出院子的那一刻，她才回过神来，心想这面团一样的人儿难不成改性儿了？
而屋内的孟沅夺回自己的身体，一边坐在镜前梳妆，一边轻声抱怨：“你……你怎么那样说话呀，冯妈妈肯定要生气了。”
赵廷誉气急，“她就是个下人，我还怕她吗？”
孟沅抿唇，没反驳，只是小声说道：“你……你等下能不能不要用我的身体说话？”
看着镜中的少女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赵廷誉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没处撒，气得哼了两声，到底答应了。
***
孟沅走进荷风院的时候，孟清正窝在孟母的怀里撒娇。母女二人见到孟沅，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沅娘来了。”孟母温温柔柔地笑道，“身子怎么样了？让大夫看看吧。”
“我没什么事，”刚坐下的孟沅急匆匆起身给孟母行谢礼，“多谢母亲关心。”
孟沅如坐针毡坐在一旁，任老大夫替她把脉看病。而赵廷誉则借着孟沅的眼睛，细细打量屋内的装扮。
金兽熏炉，芙蓉白瓷杯……嗯，一般一般……这桌子倒还行……
赵廷誉一边看一边点评，再回想起孟沅的屋子，嫌弃道：“小可怜，你这混得不行啊。我看你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你那屋子是真的有点破烂啊。你看你母亲屋里烧的是银丝炭，你那屋里烧得是什么啊？灶头挖出来的木炭都比你那点小碎炭好吧？”
孟沅被男人的碎碎念说得头疼，忍不住小声呵斥一句：“你别说了！”
少女绵软的嗓音刚落，屋内就陷入一片寂静。她好像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更加坐立不安。
果然，“你刚才说什么孟沅？你是让我闭嘴吗？”孟清不敢置信地大喊。
“没有……我……我没有说你，我不是故意的……”孟沅拧着帕子急急解释。
“这屋里就我们几个人，你不是说我难道是说我娘吗？”孟清的话炮弹似的，又急又快，孟沅根本插不上嘴，“我们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这样说我们，你真是个白眼狼！”
孟母也收敛了笑容，神色依稀可见一点忧伤，“唉你这孩子。我为了给你治病，请了多少大夫，花了多少银钱。那时候你要一根人参救命，我们全家可是省吃俭用了半个月才凑出这点钱来。你这不争气的身体，全靠我们一点一点养着。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呢。”
孟沅越听越急，赵廷誉却是越来越生气。终于，急得说不出话来的少女一改焦急害怕的神情，眉眼间满是戾气。
“吵吵吵，吵死了你们！说了不是和你们说的听不见吗？耳聋吗你们？”
孟母和孟清俱是一脸震惊。
孟清回过来神来，气得火冒三丈，站起来指着孟沅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翅膀硬了孟沅，你敢这么和我们说话？要不是我娘养着你，你还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呢！啊——你……你给我松手！”
孟清骂到一半突然惊呼，原来是“孟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向后掰。
“你什么你，你娘没教你说话不能指着别人的鼻子吗？你再敢指一个试试？”
“孟沅”面无表情地抓着孟清的手指，轻轻向后一掰，那趾高气昂的少女便疼得面目狰狞，大声叫喊。
看着赵廷誉大发神威，孟沅吓得快要闭气，一个劲儿地劝他不要乱来。
“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养不起就别养，我求你了一个劲儿地吵吵？那么爱叫，戏台子唱戏说不定能大挣一笔。还用得着你在这儿担心钱的事儿？”
孟母气得说不出话，看着自己女儿疼得哀嚎的样子，急忙指着孟沅让她松手。
“孟沅”看了孟清一眼，冷哼一声，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如雷怒吼。
“孟沅！你怎么和母亲说话的？”
“少女”被这声音震得耳鸣，面无表情地回身，发现是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郎君。因为不认识，赵廷誉一时没有说话。
孟沅借机夺回自己的身体，看着男子讷讷开口：“哥哥……不……不是那样的……”
“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你还想撒谎？”孟潮居高临下看着孟沅，步步紧逼，“你那些话都是从哪里学的？母亲待你尽心尽力，你这样和她说话，真是太不懂事了！”
“我……我没有……”
孟沅被男子的呵斥吓得眼眶一热，她着急地否认，伸出手去捉孟潮的衣袖，却被他一脸严肃地拂开。她低着头，不敢再开口，死死咬住自己的嘴角，眼前一片模糊。
赵廷誉气得忍不住大骂，却发现孟沅死死撑着不让他抢过身体的控制权，一团游魂飞速在孟沅身体里四处窜动，以此缓解心中的暴躁与憋屈。
“……我对你太失望了孟沅！你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孟沅猛地抬头，隔着泪眼看孟潮一脸气愤。她嗫嚅着唇瓣想说点什么，最终一言不发，低头行礼，急急从屋中跑了出去。
***
凝萃院的主屋内，孟沅双手抱膝缩在床的角落，沉默地掉着眼泪。
赵廷誉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却同样感到胸口憋闷、喘不上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他看着手上湿漉漉的一片，内心狂躁地想要冲出孟沅的身体和人打一架。
良久，他率先败下阵来，无奈地开口：“你哭什么啊？你不觉得喘不上气吗？你把自己哭死了我怎么办？我是跟着你陪葬啊还是继承你的身体出去快活啊？别哭了行不行？”
“你……你太过分了！”孟沅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身子控诉道，“你怎么能那样说母亲和妹妹呢？还有哥哥，他肯定对我失望透顶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孟沅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了声。
“你拿他们当家人，他们拿你当家人吗？你听听他们说的都是什么屁话！”赵廷誉被哭得头疼，忍不住求饶，“姑奶奶咱能别哭了不？啊——”
赵廷誉气得抓狂，在孟沅身体里快速游走，企图屏蔽她源源不断的哭声。
老天，为什么会有人这么能哭啊——如果我有罪，你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孟沅只觉得一切都完了，自己悲伤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管抓狂的赵廷誉。她将头埋在膝盖中，胸口传来阵阵撕搅的痛感，眼角的泪一汩一汩往下流，浸湿了她的衣衫。渐渐的，她感到脑子有些昏昏沉沉，身旁的声音渐渐远去。没过多久，她就昏睡了过去。
四周终于安静，赵廷誉终于停了下来。
因为孟沅闭上了眼睛，赵廷誉此刻身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有些无聊地逛了两圈，正当他也要闭上眼睛休息时，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洁白柔和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体双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