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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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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送给你的成人礼。”母亲还是一如当年的貌美,她站在阳台前,头一次对容昭笑得那么温柔,“我想你爸爸了,很想很想......我答应过他,要将你带大。”她的眼神虽落在了容昭的身上,却又好像透过她,看见那个带走了她整个夏天的男人。
那个拯救了她的夏天。
“我做到了。”
“所以我该走了。”
“我怕啊,再不去他就该等急了。”
就在她跳下去时,容昭下意识冲了过去,却只能勉强地拉住了她的左手。
大脑被浓厚的白雾笼罩着,明明什么都没有在想,呼吸却困难了起来,像是被人捂住口鼻,耳边传来嗡嗡声,尽管拼命地想将她拉上来,却因为过于紧张而分泌的手汗,导致她无可避免地下滑。
成年女人的体重,又怎么会是她一个瘦弱的孩子能够拉得起来的?
母亲眼神定定地看着容昭的双眼,怔愣片刻,随后笑了起来,眼泪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滑落,“我——”说到一半,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止住了自己的声音,看着容昭的眼神明明暗暗,最后也只是说了三个字。
她说——
“对不起,生日快乐。”
说完,就用自己的右手,将容昭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任由自己一点一点地往下滑,跟往常的狰狞不太一样的是,她此刻眉眼舒展开来,跟老相册里的她一模一样。
容昭哭叫出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疼痛,亦或是因为恐惧,也可能两者皆有,但也只是毫无意义的音节。
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似乎被拆解成了一幅幅定格画,永远地烙印在脑海中,对于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好像是身体早已不受自身的控制,而灵魂变成漂浮在躯体之外的旁观者。
只是依稀记得,那晚的夜风,可真冷啊。
被噩梦惊醒的容昭披着外套,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目光涣散地看向远方山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一点一点地升起,公鸡啼鸣,村里传来人声,有做饭的,有叫孩子起床的,有出来遛弯聊天的。
她听见楼下跟人打招呼的李维民,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回头,依旧看向远方,只是缓缓地开口,“你说,母亲在掉下去前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他沉默不语地走到她身前站定,然后伸出手轻抚她的发顶,就跟当年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时一样。
“我不知道,悦悦......我不知道。”然后蹲下身,直视着她的双眼,“当年我应该坚持将你留下的,我应该告诉楚秦不要勉强你母亲的。”
容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他。
“当年楚秦为了让你母亲振作起来,为了让她坚强......”他自责地垂下头,声音哽咽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是我错了......”
不知出于何种情感,容昭伸出了手,刚到他发顶时停顿了片刻,五指微动,却没想到正想把手收回来时,李维民刚好抬头撞上她的手掌。
他眼眶微红,此刻有些惊讶地微微瞪大,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又哭又笑地对她说了两声谢谢。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共享秘密的同伙吧。
送走了李维民以后,她也没有在阳台多待,转身便又回到了画室里。
或许对于许多人而言,都不能理解容昭和林灿为什么会在一起,就连林灿自己有时候也想不太明白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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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哥,阿勇家媳妇擅自将房子卖了,现在住进了一小姑娘,你看,这该怎么办?”
林灿皱着眉头摸了张牌,跟自己手上有的比对一番后,又打回出去,“小姑娘?房子谁名下的?”稍微侧过头,视线却没有从牌上移开眼,不怎么上心地回了句话。
“就是她自己名下的,听说是突然丧母打击太大,才将北京的房子卖了,搬到东山来。”
“嚯,北京的房子啊,那她现在可就是个富婆了!”顺子瞪大双眼,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看着其他人。
林灿斜撇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一旁的林天浩立马接过话头,语气还带着揶揄,“那你可能要先撒泡尿。”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一旁不吱声的阿强突然开口,“想办法把她吓走不就得了,年轻小姑娘胆子都很小。”
顺子有些犹豫,“我们试过了,什么死猫尸体,血字,闹鬼,通通都不管用。”他顿了顿,“再说了,咱村里有外人……万一,万一是卧底——”
林天浩皱着眉头,“哎呀,不可能不可能!她才刚18,来了差不多一个星期,都没出过门,连外卖都是让人放门口,等人走了以后才出来拿。”尽管如此,说完以后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林灿。
见状,林灿哼笑一声,“明天去看一眼不就得了。”说着又开始摸牌。
林天浩有些双眼微微睁大,连嘴都忘了合上地看向他,“不至于吧.......”似乎是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这么说。
林灿斜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行行行,我觉得有必要有必要!”
他当时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句话的呢?
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很难去描述见到她的第一眼时,自己的心情,但林灿看着小姑娘微微仰着头,眉头紧皱,一脸警惕的模样时,在心底某一个角落,悄悄地塌陷。
明明害怕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强撑着。
小姑娘几乎整个人躲在门后,双手握住门把手,只探了个头出来。
“我不订报纸,不买保险,不借钱,也没借过你们的钱,还有什么事吗?”似乎是被他们不知疲倦似的敲门声弄烦了,她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她的眼神在他发型和短袖花衬衫之间流连片刻,最后才回到他双眼。
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惊喜浮上眉梢,抿了抿唇似乎是想笑,却又不得不强行忍下,带出两颊的酒窝,然后才微微侧过头去。
在那一瞬间,耳边似乎只剩下令人厌烦的蝉鸣,白热的阳光,身上粘乎乎的汗水,以及眼前身穿着纯白色棉质吊带连衣裙,像是吹散所有烦躁的凉风一样的女孩。
干净得要命。
最后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反应过来时,身边的人已经走光,只剩自己站在阳台发呆,手上还攥着临走前她从口袋中掏出来递给他的薄荷糖。
他剥开糖纸,唇齿之间清凉的甜味,令他记挂了很久很久。
以至于很久以后他向她提起这件事时,她狡黠的回答也让他冷硬的心,不由得变得柔软。
“那是因为你一直看着我发呆,还不愿意走。”
所有故事的开头,总是极其温柔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