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有时尽》驳

54、第五十三章 回味

　　是夜，陈炎炎刚要入睡，王小石突然跑了过来。原本按着伟托的安排，王小石是由他带在身边要睡在陈炎炎隔壁的。“炎哥哥，我想陪着你。”陈炎炎自然是乐意的，只怕伟托不乐意呀。
　　“我有些肚子疼，不太舒服。”王小石又说道。陈炎炎仔细看了看王小石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的样子。“肚子不舒服，莫不是吃坏了东西。”陈炎炎突然想到晚间王小石只吃了那大半只烤鸭。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前几日都还只是馒头面饼，今日食得这般油腻，只怕是腻着了不消化。
　　陈炎炎一把抱起王小石，撞开隔壁的门。“你要么现在派人寻个大夫，要么我们现在就去找医馆。小石头恐是积食了。”
　　医馆里老大夫给王小石开了药，王小石喝下后舒服许多。只是依旧腻在陈炎炎怀里，显得格外乖巧。老大夫看了看干站在一旁的伟托，问道：“你是孩子他爹？”伟托尴尬地咳了一声，否认道：“我不是。”老大夫皱着眉看向陈炎炎，陈炎炎立马回道：“我是他哥。”
　　“你弟身子骨弱，要吃好点，但不是暴饮暴食。带回去熬点小米粥，过两天再沾荤腥。”老大夫说着又瞧了眼陈炎炎的脸色，探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这几日正是暑气盛的时候，多少要注意水土不服啊。小哥你看上去有体虚之症，你年纪轻，但也不可妄纵啊。”
　　“妄纵什么？”陈炎炎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虚症了，但虚症是个什么症他其实并不清楚，想来左不过就是个神思不属的说法吧。只是突然觉得这老大夫看过来的眼神很别扭。
　　“年轻人，唉，不听劝哪。”老大夫觉得陈炎炎没听进去，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要不是看这小哥面善，才不多这嘴。
　　陈炎炎本来没有听懂，可就在看到伟托投来意味不明的眼神时，突然福至心灵般通透了。
　　本公子的腰有什么好看的，本公子腰好得很！
　　陈炎炎脸上一阵青红不定。想到他做过的那些梦，他和李瑞那一日不敢回想的场景，确实妄纵得很！
　　陈炎炎一路抱着王小石回到了客栈。这几日他刻意不去想李瑞，然而在医馆想起他来，思绪便如出闸的洪水般收也收不住。
　　王小石乖巧地搂着陈炎炎的脖子，一路上观察着陈炎炎，觉得炎哥哥看上去很是凄苦落寞的样子。
　　“哥哥，你得的虚症严重吗？哥哥，你是在想瑞哥哥吗？”王小石想的是陈炎炎的心悸，这些日子都没有喝汤药，是不是就是那老爷爷说的虚症。
　　陈炎炎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小猫咪，被问得惊乍起来。
　　“怎么可能！”
　　王小石听出陈炎炎不太开心，收了声不再说话。
　　跟在一旁的伟托则仔细记牢了“瑞哥哥”三个字，思考有没有必要知会公主一下。
　　陈炎炎把王小石交给伟托照看，然后去跟小二借了厨房熬碗小米粥。本以为干点什么能让自己心里放空，可一踏进厨房，那日不堪的记忆就又翻腾起来。
　　既然放不下，陈炎炎索性咀嚼起来。放过自己当时紧张不堪的心绪，回想起来那日李瑞的手法，应该算得上娴熟。事实上，他那日那般主动，想必对李瑞而言，与那些烟花巷柳的女子也没有多大区别。好在他今日认识到自己原是妄纵之人，接受了这样的一种设定，对当日的举动不再觉得有多害羞。不过像端王这样风流场中的高手，陈炎炎就是在妄想中也不敢妄想人家对自己情有独钟。
　　风月场中不过逢场作戏，那么端王对他这位家身清白的公子哥儿，到底还是多花了点心思的吧。胸口的赤玉坠子，想来也不是谁都能得到一枚。
　　陈炎炎绕在这样的胡思乱想里，复又品咂起自己对李瑞的那点心思。原以为这一辈子自己不会遇上动念之人，没想到这一动念直如翻江倒海。自己的这份心思，李瑞当是知道了，以李瑞的那双慧眼和自己拙劣的演技，只怕往后也遮掩不住。避开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像今日这般想着念着，除了有一丝丝寂寞，已是足够回味的了。
　　“什么味儿，这粥烧糊了啊！我的爷啊，我说我们给你煮好送过去，您这偏要自己煮，这这……”店小二久不见陈炎炎从厨房里出来，过来一瞧，一锅的小米粥可比那干饭还要干糊呢。
　　“对不住。容我重新做一锅吧。”纵容自己一阵胡思乱想后，陈炎炎总算打点起精神，给王小石煮了碗清淡的米粥。
　　伟托和他的那些手下都不是会照顾孩子的精细人，王小石病恹恹的这几日都是陈炎炎又当哥又当娘似的照顾这娃。许是陈炎炎对王小石的耐心细致感动了伟托等人，再上路时不再把他当成空气，时不时也会说上一两句话。
　　简单的交谈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陈炎炎只能确认这些确实是北和人。联想当初阿苏纳在猎场时对自己别有用心，陈炎炎估摸着这些人就是阿苏纳派来的。王小石的身份，陈炎炎也有了猜测。四年前病逝的北和长公主，大概率就是四年前离开沧州的王一娘。阿苏纳要不动声色地把小石头接回去，陈炎炎可以理解。但把他卷进来，难道就因为王小石喜欢黏着他？要真是这样，幸好王小石爱黏着的不是谢飞飞。
　　陈炎炎做好了这一路跟着伟托他们护送王小石回北和国的打算，倒不急着寻思如何脱身了。从京都出发到北和国境，左右不过月余。等这桩事了，他再游历四方也不迟。西疆嘛，从北和边境过去也就半个月的路程。
　　再往后，要么找个风景不错的山沟沟，结庐而居。可以养一窝姗姗最喜欢的小兔子，每年写一两封家书。这样的日子若是哪一天过腻了，唉，想那么多干什么，过腻了再说吧。陈炎炎枕着手靠在马车里幻想着往后的太平日子，嘴角都飞扬了起来。心里的另外一个声音——事实上不就是有家不敢回，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王小石在陈炎炎膝上打着瞌睡，朦胧间睁开眼，似乎见到炎哥哥在笑，复又合上眼，做起了美梦。
　　陈炎炎和王小石从宿州离开的这天，也是北和使团从京都出发的日子。北和使团加上李瑞的护送队，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穿过城门。闻耶苏冉与李瑞并列而行，感受到这位端王身上散发的冷酷气场，忍不住回想昨日阿苏纳说的那句“原是如此，当日我便觉得端王看他的眼神不甚清白。你脸上这一拳，不算白挨。”。
　　要说这端王，也算人中龙凤，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副眼光。闻耶苏冉替李瑞惋惜着，倒是不再介意脸上挨的揍，试着劝慰起身边这人来。“端王殿下，你可能听说过，我母亲是大齐人。”闻耶苏冉套了个近乎。李瑞闻言转过脸来，静候下文。只是脸上的寒霜，冻得闻耶苏冉吞回原本想说的话，“大齐，果真人杰地灵。”说着一扬缰绳，匆匆结束了他单方面的对话。
　　李瑞面若寒霜，自然是心里极度的不痛快。昨夜里前半段的梦旖旎至极，梦里陈炎炎娇娇软软地与他痴缠，行将那日未尽的“周公之礼”。美梦做到一半，也不知怎的陈炎炎就跑到了一处悬崖边上，一支利箭直直射入他的后背。李瑞鞭长莫及，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孱弱的背影跌入深渊。
　　真真冰火两重天。
　　李瑞惊醒过来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太学里教了陈炎炎一个月的保命手段，但李瑞不确定那人到底学成了几分。无端的噩梦令他心绪不宁，满室的安神香都无济于事。
　　夜里本就休息得不好，余勇一大清早又在他耳边聒噪，说什么刀剑无眼，行头里是不是再加几只暗弩。虽然余勇一个字都没有提到陈炎炎，可架不住李瑞满脑子都是陈炎炎中箭的背影。
　　患得患失的感觉令李瑞暗自恼恨。不过李瑞向来自信，陈炎炎那副软心肠他也捂化了。只要他想，自有办法让陈炎炎乖乖地回来，乖乖地留在他身边。只是昨夜里的梦多多少少让他有些心绪不宁。在李瑞看来，陈炎炎防人之心终归浅了些。指不定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银子呢。
　　今日启程，让李瑞心情不愉的还有另一桩事。护送使团的五十人队伍里，徐国公府给他送了个惊喜。徐长安这小子说动他家老爷子，此行跟着一道北上。徐长安能说动老国公的理由，靠的还是陈炎炎。老国公一想陈相家的小子都敢辞了太学出门游历，竟也允了徐长安的请求。这几十年太学就没出过学生半途离学的事儿。昨日里林学正一道告示废除了陈炎炎和徐长安两人的太学生资格，此后也再不收录。今儿一早曾夫子便派人来回李瑞，原本答应他替陈炎炎留着太学生名头的事儿做不得数了。
　　“端王殿下，此番回程，一路上要有劳殿下了。”阿苏纳不知何时下了马车，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驹来到李瑞身旁。
　　“阿苏纳公主。”李瑞点头示意。
　　“殿下似有什么心事？”阿苏纳自来熟地问道。一个娇俏温柔的姑娘家这样问话，一般人应该都很受用。
　　李瑞几不可察地微蹙眉头，“公主，外头晒，回马车吧。”自打那天猎场别后，这是李瑞与阿苏纳的第二面。
　　“怕什么，晒不坏。”阿苏纳用手遮着半边眼睛往天边望去。“这么好的天气，坐马车可太闷了。”
　　“殿下，听说陈炎炎陈公子因为我离开了京都。你说这一路会不会遇上他？”阿苏纳语气轻快，好似说的不是那个让她被人看笑话的人。
　　“遇上了又如何？”李瑞不太喜欢阿苏纳提起陈炎炎。阿苏纳究竟是真的看上了陈炎炎还是别有用心，李瑞都不想她与陈炎炎扯上关系。
　　“遇上了么，自然是拐回去当我的驸马。”阿苏纳嘻嘻地笑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匪气十足。
　　“为什么就是陈炎炎呢？”李瑞知道阿苏纳不会说实话，还是忍不住问道。
　　“当日猎场我便说过，他是我梦中之人。我知道你们都不信，他也不信。没关系，等我再遇上他，我会让他相信我的真心。”阿苏纳一脸信誓旦旦。这次李瑞真是眉头紧锁，不知再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