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暗恋这件事》佟桦

3、回家

　　林璟安回到家的时候，邻居李叔叔和李阿姨也在。璟安照例全方位绽放了她的招牌笑容。

　　：“李叔和李姨也在呀，吃过了吗？”

　　：“我们吃过了呀，安安真懂事，这回顺利考上十六中，一只脚已经踏进好大学的门啦，还是个大美人。”

　　李阿姨怜爱地看着安安，她看着璟安付出了那么多，今天有这样的成绩，她是真心为她高兴。

　　林妈妈抬头瞥了一眼，拉紧了手里十字绣的针线。她的儿子岁数不小了，这幅《马到成功》是要挂在她儿子的婚房里的。

　　：“隔壁单元老刘家的女儿前年好像是也考到了这个学校，现在不知道学习怎么样。”
　　林妈妈冷不丁提起。

　　：“哎，你们还不知道吗？老刘三天两头被学校叫过去，闺女不好好学习了，谈了个男朋友，现在还在家里停课呢，老刘气的脸都是绿的，怕我们笑话他。”
　　李叔一股脑倒了出来。

　　：“就是，上了高中普遍来说都是男生学习好，女孩子一谈恋爱就跟不上了，耽误了的可不少。”

　　林爸爸边说边拿起一只烟，打火机点燃的那一刻，那支香烟的寿命开始进入倒数。
　　同时，璟安又开始深深呼吸这种让人贪婪的味道，没错，林璟安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是如此贪恋二手烟的迷人味道，没次在她焦虑、生气、烦躁的时候，只要呼吸到二手烟，她就可以恢复平静，这次也不例外。
　　璟安察觉到爸爸这样说的时候眼神瞟过自己的方向，她想说些什么，她终究还是沉默了。
　　许多时候，许多次，她真的很想说，从小到大，读了那么多年数，一直都在不同的学校寄宿，有过一次班主任叫家长吗？
　　没有。
　　一次也没有。

　　璟安还想说很多，但是她沉默了，只是以不易被人察觉的方式重重的咬了咬牙齿，她偏了一下头去厨房倒水去了。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闺女不学习，有了好前途什么男朋友没有，也不急在这一时。也不知道哪个毛头小子把老刘气的真是够呛。”
　　李叔又一次感到痛心疾首。

　　：“哪家闺女因为谈对象被停课在家都说不出去吧，天天老刘媳妇说自己家闺女学习好，听话，现在成了这样，肯定是脸上没光。”
　　林妈妈头也不抬，继续认真的绣着她的大工程，漫不经心地说。

　　：“你们家安安不一样，从小省心，没见你们去过一回学校，安安学习也好，逢年过节的没见你们给老师送过一回礼，老林有福气呀。”

　　李姨又一次赞赏的看着厨房的璟安。

　　林爸和林玛不说话了。
　　林爸深吸一口烟，又重重的吐出来，带着骄傲又有些愧疚的神色。林妈妈更认真的绣着。

　　璟安心里一暖，走出厨房以近乎撒娇的语气和李姨说道

　　：“李姨又在捧我的场了，我要是考上好大学，第一个感谢李姨的赞赏。”
　　璟安语气轻快了不少。

　　璟安不论经历了多少人情冷暖，她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这个年纪，谁不愿意听到大人的认可和赞美呢？哪怕是表面的客套也足以让很少听到称赞，甚至是时常听到否定的孩子感到温暖和有力。
　　璟安也是如此，她有时候甚至很感谢中国文化里的客套，因为有些人，连假话都不愿意说，甚至用最绵里藏针的方式时常刺痛你。

　　璟安拿起背包打完招呼就出门去了。

　　随着年纪增长，璟安愈加可以支配自己，但是每一次回到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她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每次出门，她感觉如释重负。

　　林璟安时常为自己的这种凄凉和悲惨感到怜悯。
　　她同情自己，她可怜自己，她心疼自己。

　　但是同时她无能为力。
　　那个家不是她的家，那个家什么时候属于过她呢?

　　林璟安泛起一阵苦涩又无奈的情绪，随即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她很快调整过来，这样你来我往的敲打和试探只能算是小场面，多得是别人不知道的。璟安已经很擅长宽慰自己了，她已经成功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学业繁忙她这三年回家的天数也不会很多，毕业之后她可以彻底远走高飞了。她已经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冷暴力，还有几天呢？没几天了，她就像是一只笼子里的鸟，只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呼之欲出了。

　　想到这里，璟安的负面情绪消失了大半。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聪聪家。
　　她的小太阳，她的忘忧草，她的解语花，她的情绪清道夫，她最好的朋友，她的聪聪。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已经被折磨成鸡窝头，家居服也左歪右斜的聪聪。

　　：“我的安子你可算来了，小孩精力真的是上天入地直捣黄龙回来还能做一分钟平板支撑啊。他已经闹腾了一上午了，我原以为吃过中饭他会睡一会儿，谁能想到他充电结束又开始了。”

　　聪聪向璟安抱怨道，身后的小孩还在扯她的睡裤要求捉迷藏。

　　高阿姨为了躲清闲此刻还在麻将馆挥斥方遒，家里的只有聪聪这个小可怜在带孩子。

　　璟安此刻哈哈大笑，她抓着聪聪的双手摇来摇去，顺便杠铃般的笑声已经传遍了整个走廊，笑过之后熟练地开始记录聪聪今天的狼狈。
　　聪聪一边伸手去抢，一边挡着自己的脸，很快两个人闹作一团。

　　一阵打闹之后，天色渐渐暗下来。

　　小孩抓着聪聪的手，嘟起嘴来说道

　　：“姐姐我困了，我要睡觉觉。”

　　璟安和聪聪听到这句话，默契地互换眼神，这个时候她俩的喜悦是谁也掩饰不住的。

　　：“那安安姐姐和佩奇陪你去睡觉觉好嘛？”

　　璟安以超乎寻常的温柔和甜美向小孩发出了邀请，果不其然，小孩欣然同意。

　　安安回头给了聪聪一个眼神。

　　聪聪知道，她应该收拾自己，然后和璟安一起出去鬼混了。

　　也许是小孩太累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已经沉沉睡去。
　　璟安看着小孩有节奏的呼吸，她感觉时间好像是停止了一样，她就这样无限温柔的看着这个小家伙，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

　　她这个时候突然想知道，在她这样小的时候，有人这样充满爱意地看着自己吗？有人愿意花费时间等她醒来吗，只是因为想让她醒来后能感到安全？

　　正在沉思的时候，聪聪推开门冲她勾勾手指。

　　：“我妈马上回来啦，你快梳梳头，咱们等我妈回来就走嗷。”

　　聪聪一边递给璟安梳子，一边换好鞋子。

　　当两个人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高阿姨总算是回来了。聪聪拉起璟安，和妈妈说小孩在小卧室睡着了就急匆匆要走，璟安一边回头小声说

　　：“高姨再见，聪聪很快就回来啦，我们出去吃。”一边挥挥手。

　　雨后的城市总算是暂时消去了许多天来的燥热，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林璟安和高聪聪手牵着手漫步在小吃街头。

　　两个花季少女个头差不多，高挑又充满活力，不过聪聪身形更纤细一些，还有着少女在发育的趋势。
　　相比之璟安就显得成熟很多，或许是继承了妈妈的风情，丰满的身体又有着纤细的腰肢，脸蛋也是圆润饱满，远远看去已经是出落得很成熟。

　　这样的外表对于现在的璟安来说多多少少有些烦恼。青春期快于同龄人的发育时不时让她觉得有些慌乱。
　　每一个经历自己身体变化的女孩都会有些措手不及，无论是同龄人之间的打量和比较还是大人们在一起肆无忌惮的讨论，都让小女孩们有一种被凝视和评估的感觉，敏感的年纪，这样的经历实在是有些羞涩，但是又无法躲避。

　　璟安和聪聪去了他们常去的寿司店，璟安记得聪聪一直在念叨着这家寿司口味清甜，所以虽然自己对这些口味很淡的食物不怎么感冒，她还是愿意陪聪聪一起吃。

　　美味的食物伴随着愉悦的心情很快就让两个女孩扫除了疲惫。两个人蹦蹦跳跳走向北山广场。这里是整个照临市夜生活的聚集地，三教九流男女老少都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来这里休息放松。无论是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还是玩游戏的三口之家，或者是练习滑板的少年们，他们在这个可以说是舞台的地方尽情展示自己。

　　璟安和聪聪趁着最后的时光漫无目的地走着，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安子，怎么样，你们班有没有那种惊为天人的大帅哥啊。你们那里可以说是尖端学府的高端人才聚集地，要是有帅哥，你可要把握住了。”

　　聪聪向来如此，璟安总是羡慕她可以把对异性的爱慕那么坦然的表达出来。

　　：“什么呀，哪有那么多帅哥，都是一群大学霸，况且兔子不吃窝边草，本人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璟安说这话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的劝告。

　　：“小说里青春的故事不都是发生在高中吗？遇到心动的人一定要勇敢哦，你可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

　　聪聪很认真的说着一些不找边际的话。

　　：“嗯——再说吧。”

　　璟安不置可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脑海里蹦出来的是左赫。
　　更具体说是他递给她那只圆珠笔的时候，血管突起的胳膊，以及他转过身时那句若有若无的“嗯”。

　　两个女孩就这样在路上闲庭信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璟安返校的时间，两个女孩依依不舍地就此分别。

　　：“安子，你寄宿很多年了，照顾自己应该没问题，明天开始军训我就不能联系你了，这个给你。”

　　聪聪说着递给璟安一个粉色的小布包。璟安好奇的打开，里边是一些水果糖和一瓶防晒。

　　璟安心里一股暖流涌起。

　　她总是记得自己会低血糖。

　　：“老聪真是我的暖宝宝。”
　　说完璟安又一次挽起聪聪的手臂，拉着她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话聪聪就不会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很多时候，璟安也为自己这样容易被感动感到莫名其妙，可是她真的无法控制眼睛变得湿润，往往这个时候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奇怪的委屈。
　　璟安没有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