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自由》崃碎

24、旋转门1

　　我的父亲有信任困难症，那是因为我的生母在生我不久后就一直红杏出墙，我六个月时，她直接跟人私奔回了中国。我爸爸为了验证我是否是他的后代，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做了DNA检测。好在我确实遗传的是他的染色体。
　　这也可能是最糟糕的结果。
　　爸爸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个高大魁梧，沉默内敛的人，他有酗酒的坏习惯，但他即使喝醉了也不会有暴力行为，反而会哭。
　　我从六个月后就没喝过母乳，一岁后就是爸爸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是个温和的人，总会抓着我的脑袋，跟我碰一碰额头，用他粗重的声音说：“Goo boy.”有时候说着说着，就成了Goodbye。
　　可能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后代，Ronald一直把我当成男孩教养。
　　我当时在junior high阶段，他又娶了一个中国女人，是想让我多一些女型的柔软，说白了就是不希望我像他那样顽固。
　　我跟后妈相处得不好不坏，她总是热情洋溢，而我时常厌倦她这种变扭的活力。
　　进入高学年，我又被Ronald安排回国了。他当年就是在中国结识我母亲的，作为一个地质学家，他对中国兴趣浓厚。据他所说，当年他爬遍许多名山，但是我母亲向往国外的生活，才不得已离开。
　　他希望我能去体会那里的魅力。
　　我全名Kimme·Chin·Kent，爸爸就将中间名作为我的中文名使用。
　　这几年来，我一直辗转于这两个地方。原本骄傲的我终于疲惫了。我不是我爸希望我成为的那种好孩子，我只是个一直被推搡着快快长大的废物。
　　我出院后飞回美国继续写故事，从新闻报道来追踪华睿洲案件的进程。
　　据沈周说，他始终坚称华胜雪是自杀，目的是栽赃嫁祸给他。那台录像设备并不是他之前布置在房间的。
　　后来他又改口说，华胜雪一直企图自杀，他不过是帮了她一把。华睿洲的母亲请了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根据目前的形式来看，估计判不了很长时间。
　　但是这也足够了。
　　后来我的身体一直维持着半吊子的状态，跟爸爸又回了一次中国。
　　令人意外的是，沈周竟然打电话联系我一起爬山。我同意了。
　　他驱车，我坐在副驾驶，我们闲聊起来。
　　我问他有没有打算结婚，他说前段时间尝试过跟一个挺好的女孩开始恋情，但最后无疾而终。更好笑的是，这辆车还是因为他以为会跟那个女孩结婚而得来的。
　　因为最终没有结婚，他爸气得脸色铁青，现在还余怒未消。
　　我们到了山脚，我在后备箱拿上自己的装备，还没把后备箱盖关好，沈周就锁上了车。我的手停止在半锁的状态，内心泛起一阵波澜。
　　我看了一眼沈周，关好后盖，跟上了他的步伐。
　　我们爬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在中途简陋的驿站补充能量。
　　三分之一的路程走完后，我们坐在驿站休息。老板正在给我们烤玉米。
　　我看着沈周已经见了轮廓的胡茬，打趣道：“那个没结成婚的女孩是不是觉得你太邋遢了。”
　　沈周有一个标志性的表情，就是他忍住笑意，却没完全忍住时嘴角升起的似笑非笑。
　　“我有的恶习你都有啊，你应该很清楚。”他撞了撞我的肩膀，手臂上的肌肉清晰可感，撞得我肩膀发麻。
　　“唔，我那叫不良爱好。”
　　沈周哼笑了一声，突然又静默下去。
　　他转换的方式太明显，我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抹了抹鼻翼，回答：“我想起我们三个以前在一起还挺开心的，至少华睿洲看起来挺开心的。”
　　我知道沈周向来是这样的人，他时常让我看到Ronald的影子，当你以为他粗糙冰冷时，他却又感性起来。
　　“他原本可以轻易实现所有愿望，但是他本性太残酷了。”
　　“当时他的样子让我险些觉得他是冤枉的，于是我又把我身边的人都怀疑了个遍，我把你们罗列出来，设想你们的动机，又推演你们可能采用的手法，最后还是只有他才说得过去。”
　　他这番话很有意思。我望向他，问道：“那你设想的我要如何做才能完成谋杀？”
　　沈周轻佻地笑了，“你要听吗？”
　　我认真地点头。
　　“你收到华睿洲的婚礼请柬后就回了国，一回国就找到华胜雪，你会告诉她华睿洲要杀她之类的话，希望寻求合作，在华睿洲动手前先发制人，于是你们打算利用录像设备和偷情密道来制造华睿洲杀人的假象。录像毕竟只是一小部分，也许华睿洲下楼梯之后被华胜雪叫住，你趁机拿走储存卡放在前面的储物箱里，随后躲进华睿洲的后备箱，是后盖处于半锁状态，因为只要触发感应器，车门就可以被锁上，你来到华睿洲家的车库，联系许再新，让她去洗车，清洗掉你在华睿洲车上留下的任何痕迹，最后又若无其事地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沈周说完后，我颇倾佩地点头，“不错，我下次考虑写进剧本。”
　　“这可是我的创意，记得给我署名。”
　　“不过有一个小漏洞，华胜雪怎么可能跟我达成这种合作，她太善良了，就算知道华睿洲要杀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我直视沈周，期待着他的答案。
　　“你可能用了假枪威胁她，你可是合法拥有持枪证，她不想冒着个险。”沈周的解释让我不太满意，但我还是恍然地点头。
　　我又说：“她有抑郁症，本来就想寻死。”
　　“谁知道呢，”沈周耸耸肩，“人的意志本来就是奇妙的，有一心寻死的人突然有了生的希望，也有一直坚强活着的人突然为了什么理由寻死，这根本是个未知数。”
　　他说得很对。
　　我很欣赏沈周，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样很好。
　　“你知道，如果是我会怎么写这个故事吗？”
　　“噢？说说看？”
　　“先往上爬，登顶了我告诉你。”
　　我起身，从老板那里拿走我的烤玉米，一边吃一边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