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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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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蕊就站在老妇的身侧,她敲门的手从未停下。
只是她转头问伏蕊:“是太迟了吗?”
伏蕊答道:“已经亥时了。”
老妇点头,敲门的手停了下来。她发现手掌上的水渍,捻了一下放到鼻子下,才察觉是血。
她从衣服里摸出一块布,捏在流血的手心,就再也不理会,扶着墙倒回去。
伏蕊没有走,她觉得压抑又无力。是什么事让脆弱的人族忘却痛苦。她很想知道。
宅院的墙体不高,翻越它十分容易。那灰黑的墙体内与外,似乎是两个世界。
黢黑的土地上遍布的是暗黄的骨骼,空气里的腐臭和腥臭味让伏蕊狠狠皱了皱眉头。
这一身衣服,反正是要换的。她跳了下来。遍布的纤细、暗黄的骨骼让她无处下脚。
她终于看清楚,地下不止有骨骼还有很多的屎。密密麻麻掩藏在土地里。
她走进室内,住处有被破坏的痕迹,东西乱作一团。
伏蕊一刻也不像在这里多待。她有一个恐怖的猜想。她不想相信,所以坚定地要去求证。
方云镇的城楼在城南方向,若走过去只要一刻钟,但伏蕊还是缓下脚步。
她耳边总是响起那一阵悠扬的琴音。原来此前母后说她是木耳朵,是真的。
别人的痛苦与挣扎,她一点儿也听不出来。
衙门口霉迹斑斑的公示牌上,她找到了那个原因。
禁猫令。城中百姓饲猫者即刻处治。违抗将统一绞杀。
一条荒诞的法律。没有原因,也没有结果。伏蕊没有想到,人族竟也有如此强硬蛮横的时候。
伏蕊将它揭下来,纸张单薄泛黄,萧瑟的风将它卷起,如生命般归于尘土。
伏蕊觉得她自从离开魔境再也睡不好觉,腥臭的气味被放进她的脑海一般,伴随一阵的旋律一直在响。
她在这个客栈听说了此事。十五前前的禁猫令颁布是因为县长大人被猫传染疫病,为以绝后患,在全城颁布法律,违抗者棍棒相加。
七年前又爆发鼠疫,死者基数庞大。繁华的城镇几天内变得人烟稀薄。
伏蕊知道她要做的事是什么了。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她从怀里掏出红玉佩。它好似在安慰伏蕊般,映照出温暖的光泽。
她牵走了老妇的一缕气。封存入玉佩中。
在那个灰墙院落门口,她将玉佩放在血迹上。炽热的火光包裹了她,光芒越来越盛大,淹没了整个庭院。
一只毛绒绒的脑袋从门缝里钻出来,蹭到了伏蕊的脚。这只洁白身子灰尾巴的小猫大摇大摆地路过它。
伏蕊看见它在听到琴声时突然跑起来,扑在了老妇正在演奏的胡琴上,琴弦立刻断了一根。
伏蕊“啧”了一声,真是个小捣蛋鬼。
伏蕊看见老妇浑浊的眼睛里落下泪水,看见小猫摇着尾巴喵喵叫。
这份重逢来得晚了一点,但是至少赶上了。
伏蕊默默走远,瞥向灰墙院落,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这就是人类的愿望吗。她呢喃。
她再次启程,躺在树叶,她想她回答那位妖道的话:“人生命只有一次,由天地灵魂驱策。”
或许再生的□□是一模一样的,但灵魂已经重塑了。她无比清楚,尽管再高强的法力也无法复原一个消散的灵魂。
死了就是死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了。红玉佩重塑的身体,只能抚慰人心罢了。
她在树叶上躺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居然睡在山脚下,湿润的雾气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泡软了一样浑身无力。
她欣喜地发现,已经到了霖云山的山脚下了。
山林蓊郁,仙气馥郁,窸窸窣窣中似有仙灵出没。
终于到了,她此行的终点。她摸一摸怀里的引荐信,稍微有了点底气。
但是看着面前爬了一天依旧高耸入云的阶梯,伏蕊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来树叶还是把我丢下地太早了。”伏蕊小声抱怨。
爬了一个时辰,伏蕊发现路边的石头上,歇着一直泛着银白光泽的乌龟。
伏蕊立马上去拜见:“这位仙家,请问这里可是上霖云山的路。”
乌龟吃草不说话。
伏蕊又说:“在下江北村妇,是来这里寻仙访道的。”
乌龟吃草不说话。
伏蕊很无语:“难道你就是一只普通乌龟?”
乌龟不吃草了,喝了一口树叶上的露水。
“好,既然如此,你拖我上山吧。”伏蕊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乌龟壳。
乌龟终于不紧不慢地走起来。好在乌龟的龟壳够大,她可以稳稳当当地坐下。
只是这是乌龟颇有和她相似的插科打诨的技巧。走五步吃颗草,走十步喝口水。
伏蕊不禁吐槽,这个效率什么时候到的了呀。
就这样颠簸着,伏蕊居然睡着了。
黄昏渐渐降临,太阳撒下最后一寸光辉。
朦胧的夜色下,乌龟还在托着少女慢悠悠地晃荡。
一个男子出现在长阶上,他洁白的袍子胜月光几分皎洁。
乌龟看见他后停下了脚步,脑袋慢吞吞地伸长。
他颇为愧疚般蹲下,将玉手捻着的一朵正落下冰雾的花朵递给它。
他的声音低沉清雅:“麻烦你了,这是谢礼。”
乌龟伸长脖子,一下一下嚼着男子递来的花,发出嘎嘣的声音。
他抱起在龟壳上熟睡的少女,他询问她:“你是来找我的吗?”
伏蕊睡得很熟。
他叹了一口气。流光一闪,他就回到了他云山的那个小茅屋。
往日并不觉得茅屋太小,如今却发觉没有地方可以放下她。
灵泽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独坐在茶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冷的茶水。
屋外繁盛的玉兰花簌簌落下,枝叶上挂满寒霜。
他察觉屋里的温度或许对她来说有些冷。长袖一挥,烛盏中火蛇摇摆,草屋内不久就温热起来。
灵泽走出茅屋外,所见处只有苍茫的云海。
在如此高的地势,已是春末却依然夜夜落雪。白雪沾染他的长发,落于他的肩头,他的衣袍显得如此单薄。
但是他还是在这里屹立着,仿佛已经经历数万个如此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