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李相逢

5、第 5 章

　　原来忘不掉的始终忘不掉，苦难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1.秋老虎里难得的凉爽，警察说嫌犯已经被抓捕。
　　宋瑞。
　　曾经低着头递给我一封粉色情书说我喜欢你的宋瑞。
　　我以为，温柔都是对等的。
　　我以为，恶意都是来自陌生人。
　　时隔七年，再见到宋瑞，是在法庭上。已经认不出他的样子，脸上都是伤痕，早已没了当年一中学子的意气风发。
　　原来我见识的险恶与痛楚都这么少。
　　妈妈曾经在佛祖前许愿，期盼我简简单单，一生顺遂。
　　我以为自己普通，就没有可担忧的危机。我以为我最大的问题是怎么从爱情和事业中抉择。
　　我看见他的样子，控住不住地干呕，被扶进了卫生间。
　　回来以后，看到姜凛。
　　他竟然也来了，见到爸爸妈妈喊了一声：“叔叔阿姨。”又看到林梓浩，迟疑一下，看向我，我撑起身子：“我朋友。”
　　他礼貌地笑笑：“你好，我也是她的朋友，姜凛。”
　　林梓浩也抿唇：“林梓浩。”
　　姜凛愣了一下，轻声说：“就是你啊。”
　　林梓浩疑惑道：“什么？”
　　姜凛笑着摇头。
　　2.那段日子我一直留在老家，爸妈长时间陪着我，林梓浩在成都工作，一有时间就坐高铁回来。
　　但我还是整宿整宿地做噩梦。
　　梦到学校操场有一个庞然大物追着我跑，追到了大街上，我似乎拿着一根魔杖想保护自己，以前看哈利波特的时候入迷了，喊了一声“阿瓦达索命”，可是我保护不了自己，很多人走在我身边，都没能救下我。
　　梦到在山谷逃避怪物，在两侧的峭壁上跳，最后脚滑滑下去。
　　梦到在黑夜里行走，身后有人，前方有人，夹在恐怖里无法动弹。
　　最后梦到奔走在巷子里，拼命地敲打着房门，门开了，出来的人是我自己，再也不是林梓浩。
　　每次惊醒，夜深得可怕，我拼命地打开小夜灯，心有余悸地喘息。
　　我只好买安眠药，虽然依旧挡不住噩梦，但好歹不会在深夜里惊醒。
　　妈妈一直都不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直到一个早上，我刚醒，她走进了房间。
　　她坐到床边，看着我，良久没说话。
　　我强装正常：“妈，怎么了？”
　　她叹口气：“妈昨晚梦到你在敲我的门啊。”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撑不住了，我勉强笑道：“梦都是反的，妈，你别多想。”
　　她说：“巷巷，有难受的地方就说出来，别忍在心里。”
　　我说：“妈，我没事，你放心。”
　　她不放心地又对我说了几句，这才出了房间。
　　那晚我我随手翻了一本书，是文案集，每一句都带有图片。
　　翻了几页，猛然看到一张黑夜里的小巷，上面的文案我似乎看不懂了，只是一瞬间，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过来。
　　我蜷缩成一团，开始痛喊，大口大口地喘气，一会儿后痛苦渐渐泯灭，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我闭上眼休息。可是眼前总有那一个周三宋瑞那双没被口罩遮挡住的眼睛，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惨状。
　　听见爸妈在门口敲门：“巷巷？！你怎么了？你别吓爸爸妈妈啊！”
　　我拼命地拉开抽屉，拿出两颗安眠药塞进嘴里，可是没用，为什么没用？！！！
　　并不知道到底吃了多少，在痛苦里昏迷。
　　醒来是在洗胃，呕吐的感觉并不好受，被扶到病床上休息。
　　妈妈哭着说：“你这孩子，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能做傻事啊？！！”
　　我没有力气说话，但撑着自己说了一句：“这..是意外...”
　　终于睡着，依旧在做梦，依旧是噩梦，只是再也不是被惊醒，自然睡醒。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看见了姜凛，他坐在椅子上，正拿着手机。
　　我喊了一声：“姜凛。”
　　他猛地扭头，起身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你把我吓惨了。”
　　我问：“你怎么来了？”
　　他没说话，妈妈这时候从外面走进病房：“小姜问我你怎么样，知道你的情况后就来了。”
　　我勉强说：“麻烦你了。”
　　他问：“想喝水吗？”
　　我摇头，问：“今天周几？”
　　他一愣：“周四。”
　　那么昨晚晕倒，是在周三，真倒霉，又是周三，那一晚也是周三。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怎么回来了？你不用上班？”
　　妈妈刚说几个字，他突然说：“之前有几天年假没休。”
　　妈妈的表情很奇怪，但我没多想，点个头：“谢谢你，姜凛...真的谢谢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
　　我逃避他的眼神，低下头绞着手指。
　　他笑笑说：“饿吗？我买了豆浆。”
　　我摇头：“没什么胃口。你吃早饭了吗？”
　　周五傍晚回了家，妈妈请姜凛回家吃饭，也得亏隆昌的四川话和普通话的发音挺近。
　　妈妈买了一堆火锅丸子，我很久没吃过火锅了，蹦跶着到处帮忙。
　　等会儿，姜凛似乎好像可能...不能吃辣啊。
　　最后橱柜里的小碗用了一半，里面装满了浮着一层辣油的水，姜凛最后连蘸碟都不敢用，直接用水蘸。
　　吃完我送姜凛出门，那一晚我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
　　妈妈说：“小姜真是个好男孩。”
　　我嘴角一抽：“妈妈，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呢。”
　　妈妈说：“人家可不是因为年假才回来的。”
　　我一愣。
　　妈妈接着说：“小姜辞职了才来的。”
　　我在那一刻很想哭，我在哭姜凛的傻。
　　后来兜兜转转，我和他一样，依旧忘不了当年记忆中的人。
　　又怎么会忘呢？
　　那一晚我同样做了个噩梦，梦到在巷子里奔跑，拼命敲打着房门，背后的世界比哪一次都黑，我的恐慌比哪一次都强烈。
　　最后门终于开了，但是没有人走出来，黑暗不是尽头吗，在做这个梦的很多次，我都没有走进去过。
　　但这次我进去了。
　　睁开眼又是一天，林梓浩也回来了，旁边站着他的未婚妻，叫陈绫。
　　陈绫很活泼，笑容明艳，和林梓浩打情骂俏的样子真是美好。
　　她看起来很困，先回了林梓浩家。
　　林梓浩问了一些我最近发生的事，讲完了突然我们就沉默，僵了好一会儿，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借口说昨晚没睡好，起身想回房间。
　　他在身后突然说：“没过多久我和陈绫就要办婚礼了，你得来当伴娘啊。”
　　我说：“我这个身份去哪儿合适啊。”
　　他沉默，叹口气说：“依你。”然后又继续说：“那你以后当我孩子的干娘吧。”
　　我转过身笑着说：“怎么都已经计划这么超前了？”
　　他说：“她已经怀上了，大概两周吧，所以才贪睡。”
　　那一刻我差点哑口无言。
　　我想起了很多事，在我脑子里一晃而过，然后消渺无踪，像每一只在晚烟里飞翔的孤鸟，满天云霞里只是一个小点，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并没有立场，所以我勉强说：“挺好的，希望生个小女孩，一堆裙子可以穿。”
　　他笑得并不好看，最后起身说：“那你去睡吧，我先回去了。”
　　他知道这是我想要逃避的借口，他知道我并不想睡觉，但他只是顺其自然。
　　我倒回沙发，闭上眼睛回忆和林梓浩提分手的那一刻，我那个时候是怎样的呢？那个时候我在想自己的未来，我在想自己因为他一次次的失态。
　　都过去了，还回什么头。
　　原来忘不掉的始终忘不掉，苦难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3.姜凛带我出门去，理由是他还没有来过隆昌，想要逛一逛。
　　他是在说谎，他根本不喜欢出门，隆昌也没有特别好逛的，他只是想让我出门走走。
　　我带他去石牌坊，南关，北关，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商铺少得可怜，并不热闹。
　　他看得很起劲，走完我腿疼。
　　随便找了一家家常菜坐进去，问他想吃什么，他看菜单，点了鱼香肉丝和番茄蛋花汤。我没胃口，觉得这两道菜也够了。
　　饭后我带他去初中和高中，门卫大叔早就不是当初的人了，大门一点儿没变。
　　走完这几个地方我完全挪不动了，他问我：“喝奶茶吗？”
　　我摇头，可是思考了一会儿，我说：“你请客的话，不喝白不喝。”
　　他笑着说：“你好精啊。”
　　我在想，刚刚我一定是想要变好吧，好歹是向阳而行。
　　一中校门旁一整条街全是奶茶店，我琢磨一会儿，直接闭着眼指。
　　我点了一杯芒果味的，里面的芒果块很多，吃起来口感很好。
　　姜凛说：“走吧，回家了。”
　　世界上可以有很多安慰我的话，但我从来没听过这一句。
　　走吧，回家了。
　　当初那个周三，似乎已经遥远，似乎历历在目。
　　我叫住他：“姜凛。”
　　他回头：“怎么了？”
　　我们都是这样，沉溺在过去里，他放不下，我也放不下。
　　我说：“姜凛，我会耽误你。”
　　秋日的蓝天落下阳光，透过大树细碎地洒在他的脸上，仿佛随着风在跳跃。
　　姜凛笑着说：“傻子，你在想什么呢，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