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李相逢

3、第三章

　　1.一中兼有初中部，我和林梓浩初中都不是在一中就读的，所以一点也不熟悉，这学校是真心大，逛了几天都只能算是两点一线，还没逛完。
　　所以刚开学军训那几天，我觉得，即使这几天逛不完，高中还有三年呢，迟早也走完了吧。
　　时间太快了，只是从校门走到了教室，我的青春就那样仓促地结束了。
　　毕业那天晚上，班里举办了聚会。
　　毕业的少年总是那样大胆又热烈，拿着一本五三卷起来当扩音筒，踩在凳子上，红着脸大声喊某某某我喜欢你。千纸鹤，情书，暗藏玄机的首饰，成了青春意犹未尽的结局。
　　吴嘉柠拍拍我的肩膀：“林梓浩会对你表白吗？”
　　我笑着摇头。
　　她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保不准他就给你一个惊喜了呢？”
　　因为这不是我和林梓浩的结局，没有可能会见不到面的遗憾，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个三年，这个热烈的夜晚，只是一个逗号。再说，这个少年，不是一个会将感情外露的人，很多时候他做相反的事，只是想让别人知道的同时保持自矜。
　　林梓浩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任何行为，我朝他望过去，他感觉到了，扭头看过来。
　　我们的对视像平常一样，只是一个异常兴奋的哥们儿注意到了，开始大声起哄，贱兮兮地凑到他身边，大声说了一句：“你俩都三年了，怎么还没有行动呢！”
　　我想打他。
　　同学都开始闹哄，林梓浩笑着说：“闹什么呢？”
　　那哥们儿叫安逸凡，带头说：“三年可不容易呢，快起来表个白。”
　　林梓浩被挟持到我面前，哭笑不得。
　　安逸凡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来，别停，肉麻死我。”
　　我笑得肚子疼，抬头看着林梓浩。我可是一点都不心疼他这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非常地期待。
　　他看着我幸灾乐祸的表情，挑眉说：“你看起来挺高兴啊。”
　　林梓浩这一刻的笑太好看了，又温暖又深情，直直地盯着我，凑到了我的耳朵边，我感觉到了清晰的触感，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安逸凡“喔喔喔”地叫，我都没心思去翻白眼了，梗着脖子说：“你...你干嘛？”
　　林梓浩满意地点点头，离远了些，我正准备喘口气扭头时，他捏住我的下巴，凑了上来。
　　这是我的初吻，我一直知道的，我的初吻会给的人是谁。
　　起哄声一声大过一声，我们的嘴唇只是短暂接触一会儿就分开了，林梓浩像个没事人，安然回到了座位上，扭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吴嘉柠扭头和我有了一个对视，表情跟吃了狗屎一样。
　　我憋不住笑：“你干嘛？”
　　吴嘉柠深吸一口气：“你俩以后要是没结婚，我把你俩杀了去祭我吃过的狗粮。”
　　安逸凡啧啧啧地称叹，我微微一笑，气势汹汹地站起来，一脚踹过去：“安逸凡你要死啊！”
　　那个晚上，我和林梓浩一起回家时，吹着夏日依旧有些燥热的晚风，我问：“林梓浩，如果不聊分数的话，你打算读什么学校？”
　　林梓浩说：“学校暂时没想好，但选专业的话，我选新闻系。”
　　我点头：“我要读中文系，我们还挺像的。”
　　林梓浩看着我，想说什么话，又没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啊？”
　　林梓浩迟疑着问：“我们有可能会在一个大学吗？”
　　我愣在了原地：“我...我不知道。你的分数一直比我高二三十分。”
　　林梓浩语气很急：“可是高三的考试我们也没差多少了！”
　　我说：“万一没在呢...说不定都不在一个城市。”
　　林梓浩不说话了。
　　这个世界真的不是只有十一年，也不是只有一个城市。很有可能，分数只是差一点，整个岁月就推倒重来。以前的相伴只是一个在心底的回忆，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
　　有可能，以后再见到林梓浩，是在节假日，我唯一能做的，是在见面时送上一袋礼物，轻声说：“林梓浩，给你买的礼物。”
　　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咬咬牙牵住了林梓浩的手。望着他惊愕的眼神，用非常轻非常轻的声音说：“那我就先嫁给你一次吧，就像小时候玩的家家酒那样。”

　　2.我的世界在六月二十三日轰然崩塌。
　　我和林梓浩都是文科尖子班的学生，按往常的平均分来算，至少也是六百四十左右，当页面刷新以后，我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噩梦里，被失利的成绩追着跑，跑得筋疲力尽，竭力而亡。
　　爸妈都是在我身后的，看见成绩以后都沉默了。
　　五百八十四。
　　比平常少了五六十分。
　　妈妈勉强说道：“没事，这成绩还不错。”
　　我扯出一抹笑：“我没事，你们先去睡吧，不用担心我。”
　　城里灯火通明，一中将会在十二点以后放足足四十分钟的烟花与鞭炮，这是往年的传统，不知道今年全市第一会不会是一中的学生。
　　我倒在床上，哭的不能自已。
　　林梓浩果然来了，听见了他在客厅里兴高采烈的声音。可是一会儿后，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不知道是爸妈告诉了他还是他自己猜出来的，他太了解我了，我连房间都没出，百分百就是失利。
　　林梓浩敲门了，说：“唐巷？”
　　我做深呼吸，打开了门，对上他的眼神，笑着说：“你声音再大点整层楼都听见了。”
　　林梓浩愣了好久，我吸吸鼻涕：“干嘛？高兴傻了？”
　　林梓浩没问我成绩，也没说他的成绩：“我给你们送西瓜，那两盒，都切好了，无籽的，挺好吃的。”
　　我点头，鼻头酸涩：“好啦，很晚了，我要送客了，去去去。”
　　林梓浩想说什么，张了张口，转身离开。然后走几步扭头：“你...早点休息吧。”
　　我看他的背影。
　　我知道，离别这种东西，来得猝不及防，没有谁能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打败命运的安排，我们能做的，只是在一次一次的哭泣后接受现实。
　　以后不会形同陌路，但一定做不到依旧如故。
　　突然感谢安逸凡，在我最自信的那一晚给了我最不屑的帮助，却是我一生的救赎。
　　我不想再哭了，我走出房间，坐在沙发上：“妈妈。”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直到二十六号晚上，周阿姨来到了我家，崩溃地开始哭。
　　林梓浩想挑战命运，他高考分数六百六十四，妄想和我一个五百八十四的人一个学校。
　　原来他这几天一直废寝忘食，原来想留住这是十一年的从来就不只有我一个人。
　　周阿姨最后说了一句话：“你们根本没有交叉点啊，他最后说放弃985重点和你一个学校，巷巷，你那么懂事，你劝劝他，他的未来不能有任何阻碍啊。”
　　我扭头看窗外，极力忍住想哭的冲动。
　　原来，我已经成了阻碍了。
　　可是我是一个理性的人，我站起来：“周阿姨，您放心吧，我会去劝他的。”
　　我把林梓浩约出来，坐在小区的凉亭里，对他说：“林梓浩，你相信我吗？”
　　林梓浩看向我，点头：“怎么?你是来劝我的？”
　　我当然知道，以林梓浩的犟脾气，怎么劝我都劝不动。
　　所以我说：“我考得这么杂，肯定是要复读的。”
　　林梓浩沉默了。
　　我继续说：“如果我复读，你会相信我明年会考出你这样的成绩吗？”
　　他点头。
　　“所以，你就去选一个好大学，明年我一定来找你。”
　　我骗他的，这是我第一次骗他。
　　家里的房子是拆迁款买的，父母的工资并不高，我不想再加重他们的负担，我能做的只有接受命运。
　　我也不想我的朋友因为我失去未来，所以，林梓浩，原谅我对你的欺骗吧。
　　我在这个暑假的伪装堪称天衣无缝，在与林梓浩碰面的时候甚至在拿五三做，但这么装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去了老家，在乡下待了两个月。
　　林梓浩被省外985重点录取，我被普通重本录取，离四川更近，迟些走。
　　去送他那天，很热，我拿着扇子，在高铁站门口直直望着他。
　　他穿着一件白色体恤，一条黑色长裤，身边两个很大很大的白色行李箱。
　　像是要永远走了一样。
　　他已经准备检证进站，拉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略有些不方便，动作一点不潇洒。
　　周阿姨和林叔叔叹口气，有些不舍，想拉着我走了。
　　我已经扭头了，突然听见后面一声很大声的“唐巷！”
　　我的眼泪一下子飙出来，猛地转身，看见林梓浩还没进去。
　　真的舍不得啊，又能怎样呢。
　　我忍住眼泪：“快进去吧，不然来不及了。”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拥抱他，陪他一起走，哪怕身边空无一物。
　　我泪流满面，挥挥手，在心里说了一句：“没有关系，那天晚上我已经嫁给你了。”
　　他拿出手机，发了个什么，很快我就收到一条微信。
　　我爱你。
　　我别开头想让眼泪干一些，看见万里无云的晴空，刺眼，流泪更厉害。
　　周阿姨拍着我的背：“巷巷，别哭。”
　　我想起了他玩世不恭的“咱俩可是定了娃娃亲的”，想起了班主任一脸狐疑地问“你俩是不是走得太近了？”，想起他笑着解释“老师，我们定了娃娃亲的，都认识八九年了。”想起他那些日子一有时间就去锻炼，想起他给我过的生日，想起我们的初吻。
　　我抱住周阿姨嚎啕大哭。

　　3.他离开的第二天，打了个电话回来。
　　我深呼吸：“喂？”
　　林梓浩在哽咽，我手足无措：“你...你怎么了？”
　　林梓浩沉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他知道了，知道的这么快，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沉默。
　　他说：“我还是要来陪你，我不会离开你。”
　　我以为他又要选择放弃重点，急得不行，听见他在电话那头用很好听的声音说：“所以，唐巷，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一愣。
　　他继续缓缓说着，声音带笑，仿佛能看见他一脸欠揍的表情：“我们可是要结婚的，我得把你绑在身边。”
　　我哑声，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在那头继续说：“你要是不同意，以后你婚礼上我就来大闹一场，说你的初吻给了我。”
　　我被气笑了：“林梓浩，有你这样的吗？”
　　林梓浩笑着说：“我有你的把柄呢。”
　　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迟疑了半天，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对不对。
　　林梓浩说：“哼哼唧唧什么呢？算了，我就霸王硬上弓。”
　　我呼吸一窒。
　　听见他说：“你好，我是你的男朋友。”
　　啊啊啊啊啊这谁不心动啊，我面红耳赤，跑到镜子面前，看到自己一脸笑意，赶快憋了憋。
　　林梓浩一直笑，又问：“什么时候走？”
　　我说：“明天早上。”
　　他“哦”一声，说：“现在不早了，快休息吧。对了，明天上了高铁，记得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
　　我脸红心跳地应了一声，飞快地挂了电话，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平静。
　　都认识十一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干嘛这么没出息，都已经被撩成这样了？！
　　扭头看镜子，依旧是一脸笑意。
　　林梓浩和唐巷的故事还远没有结束，世界在崩塌，我们相拥着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