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知（剑三花羊）》千秋抵吻

4、第 4 章

　　华山之巅地冻天寒，而建在山中的纯阳宫更是终年积雪难融，身处其中，时常会产生一种时间静止，四季停转的错觉。而这些，云归鹤早就习以为常，在他看来，每日的修行虽看似单调乏味，但其中所蕴含的万物之道确实变化万千。

　　这一日，云归鹤正同往常一样在屋外练剑，自从修了那《无字心经》以来，他只觉自己似乎自内而外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时他对着镜子整理衣冠时，甚至会产生一瞬间的错觉，仿佛那镜中之人并非自己，可再仔细一看，又于从前并无分毫差别。

　　心境的改变自然也体现在了他的剑道之上，近来一段时间，云归鹤愈发觉得自己对于剑道的领悟进入了某种新的境界，以至于时常沉迷其中，一练便是大半日，待到回过神来，早已是披星戴月。

　　“咦，云师弟？”打断他的是从小院门外传来的一声呼唤，云归鹤此时刚刚走完了一套路数，正收招站立，回味着方才真气在身体里的走势，一开始甚至并未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直到对方径自进了院门，又叫了一声，他才如梦方醒。回头看过去，只见是一位平日里与自己颇为熟悉的同门师兄，便微笑着应声回礼，同他打了个招呼。

　　“你不是昨天刚刚从师父那里领了任务下山去了？怎的回来得如此快……”师兄面带疑惑，开口询问道，“以你如今在同辈师兄弟中的造诣，须得让你下山处理的任务，一般没个数月也收拾不得啊，难不成你还没出发？”

　　云归鹤越听越是奇怪，下山？自己昨天一整天都在屋里修炼心法，因太过入神以至于连门都没出，反正自己常年修道已近辟谷，即便一日里颗粒未进也并不会觉得饥饿难耐，师兄怎么会说自己从师父那里领命下山了？

　　莫不是师兄弄错了？云归鹤转念一想，觉得大有可能，纯阳宫里同辈的师兄弟穿着的都是统一款式颜色的弟子袍，若是遇上身高体型相似的，只乍一看去确实不易分辨，认错也是常有的事。

　　“师兄可曾看清？”他笑了笑，解释道，“我昨日并未去师父那里，整日都在屋里修炼内功心法。”

　　听他这么一说，那位师兄也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一点怀疑，“这么说起来，确实有可能，”他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做思索状，“昨日我去找师父问些问题，进门时碰巧看见有个身形外貌与你都颇为相似的人从里面出来，隐约还听到‘下山’之类的字眼……”他说着，“哎”了一声，干脆摆摆手，“大约确实是我认错了！”

　　二人都不是会对这类小事耿耿于怀的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最近各自修炼的心得，师兄便告辞离去了。

　　云归鹤独自站在小院里，回想方才的对话，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下山了。一直隐居山中虽然利于修炼心境，但偶尔出去看看大千世界也不失为一种修行的好方法，之前每隔几个月，云归鹤就会从师门那里领些合适的任务，借机历练一番，本来若按照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早几个月前就该去请命下山了，可自从得了那本《无字心经》，自己便沉迷其中，算上之前的时间，竟已在这山中待了大半年。

　　原本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经师兄一提起，便觉得的确是时候下山游历一段时间了。相比起半年前，自己如今已然蜕变，在纯阳宫中虽然也能与师兄弟切磋武艺，但终究比不得江湖之上百家争鸣。

　　既然动了下山的念头，云归鹤便有些坐不住了，他当即便收了剑，整了整衣冠，打算先去找师门中那位管事的前辈询问一下，最近是否有需要处理的零碎事务，自己下山的时候可以顺手一并解决。

　　迈出小院时，门前的松树簌簌抖落下一团积雪，云归鹤脚步略顿了顿，看向那团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的雪，心中忽地生出一丝异样来。他抬头看了看天，阴云蔽日，天光晦暗不明，这会儿竟又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纯阳宫虽然是位于华山之巅，常年云雾缭绕，远远望去宛若仙境，但事实上当你身在其中之时，并不会出现那种仿佛行走于云间雾里的错觉，相对的，视野还是相当清晰。可是最近也不知为何，这山中的雾气竟比往年来的都更为汹涌，如同海水浪潮一般，翻涌着将整个纯阳宫都裹挟其中，迟迟不肯散去，以至于即便是正午时分，四周也是茫茫一片。

　　云归鹤略感奇怪，他掐指略略算了一算，自己是去年初秋时分回的纯阳宫中，如今已过去半年有余，严冬早已过去，这会子山下该是春暖花开了。虽然这华山之上常年积雪覆盖，四季都并无太过明显的区别，可时至春末还有如此大雪，也实在罕见。

　　他向远处望去，视线似是要透过那层层纱幔般的大雾，想看到被遮掩其后的山峦，可目之所及只有迷蒙的霭。云归鹤忽然觉得四周很静，不是那种寻常的，没有人声的安静，相反，他甚至可以听见院子外路过的同门谈笑的声音，那是一种更为宽泛的，难以言喻的，压抑的沉寂。

　　似是风雨欲来，天幕将倾。

　　远处骤然传来一声鹤唳，像一柄利刃撕开了仿佛覆盖整个华山的静谧。云归鹤只愣了一瞬，便忽然觉得心头一松，方才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随着那一声锐鸣烟消云散，再去听，这世间仿佛又活了过来般，哪还有什么诡谲异象。

　　云归鹤轻轻舒了一口气，想来大约是自己的心神在那《无名心经》的影响下过于敏感了，以至于对周遭的环境产生了某种疏离感，才会在恍惚之间产生那样的错觉。

　　雪还在下，方才从枝头落下摔碎的那团，已然与新盖上的积雪融为了一体，再看不出那分崩离析的模样，变成了平滑如丝绸般的一片。云归鹤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已经在院门口默然站立了许久，他抬手拂去肩上落下的雪花，再不做多想，抬脚便往管事前辈所在的院落方向走去，而在他身后，浓雾无声弥漫开来，几乎是转眼间便将那处小院笼罩，隐没其间。

　　雾霭之中有什么，动了一下，瞬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