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故乡》嘉木图南

21、意外

　　因着耳机线的牵绊，两人距离很近。

　　顾湘依旧很自然地拉过林殊的手，一起揣进兜里。这次，林殊没有躲开。

　　温度交汇在一起，手心冰凉，然后起了温热。林殊忍不住侧头看顾湘，顾湘的帽子遮着耳，只见长眉入鬓。下颔轻轻扬着，喉结凸起。

　　林殊不由自主慢了脚步，顾湘似有所觉，停下等他。

　　“你鞋带散开了。”林殊抽出手来，突然蹲在顾湘身前。却忘了耳机线，顾湘右耳的耳机直接被拉扯下来。

　　不动声色，林殊把他右边鞋子的鞋带散开。

　　顾湘却突然俯身，一把捞起耳机：“鞋带散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脸上一热。

　　这一瞬间，林殊几乎都要以为，他是故意的。

　　好在顾湘说了这么一句，立即站直身子。于是，林殊一本正经慢条斯理的系着，刚刚被他散开的鞋带。

　　两人选了个露天烧烤大排档，坐定以后，林殊把菜单递给顾湘。

　　“你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顾湘想要推辞：“说了我请客的，你点。”

　　两人推拒，不小心碰落了桌上的筷子。林殊俯身去捡，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桌子下面，两双交握的手。

　　林殊脸上瞬间起了红云。犹豫了下，匆匆拿着掉落的筷子去换。

　　“嗨，林帅。”等他回来的时候，桌子旁边多了个男生——程文远。

　　程文远提着两瓶啤酒，林殊刚刚坐下，他便递了一瓶过来：“多多关照。”

　　林殊没接。

　　顾湘下恴识地起身去拦。

　　他并不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林殊却很清楚，程文远为何突然找茬。

　　一瓶啤酒被硬塞到林殊手中，“今天你若不喝，便是瞧不起我。”程文远说罢，便拿手中剩下的一瓶，与林殊的啤酒瓶碰了一下。

　　然后仰头，三口喝完。把瓶子倒立在桌子上，挑眉看着林殊。

　　“那什么，每个人的酒量不一样。”顾湘急了，“你多多包涵。”

　　程文远鼻子里“哼”了一声，却突然拉过顾湘手腕，把他朝旁边一带。然后依旧盯着林殊。

　　林殊一下子便冒了火。放下啤酒瓶，先把顾湘护在身后，伸手重重一推。程文远一连退了几步。

　　“你算什么东西！”林殊骂了一句。程文远作势来拉他的衣服前襟。

　　顾湘急急从林殊身后上前，站在两人中间：“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程文远又推了顾湘一下，示意他让开。林殊却猛地一拳朝程文远脸上砸去：“你TM的，再推一下试试！”

　　程文远偏头躲过。林殊话音未落，不防被人从后勾了一脚。

　　林殊朝前跌倒，砸在顾湘身上。顾湘踉跄几步站稳，把林殊扶正松了手。这才看了一眼，林殊身后是刘泽。

　　林殊转身，顾湘拉了他一把，却没拉住。

　　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顾湘又重复了一句，众人突然听得“啪”地一声。

　　刚刚倒立在桌子上的空的啤酒瓶，在顾湘头上碎了——他自己砸的。

　　鲜血淋漓了一头一脸。

　　“我没事，你们千万别动手。”啤酒瓶七零八落，只颈口那截还在顾湘手中。他扔在地上，用手捂着头上的伤口。

　　却怎么也捂不住，血依旧沿着指缝蜿蜒而下。

　　程文远与刘泽呆在当场。

　　林殊脸上变了颜色。几步上前一手过后颈，一手抄膝弯，把顾湘打横抱起。

　　“你放下我。”走了一路顾湘终于反应过来，“血都蹭你衣服上了。”

　　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关心他的衣服！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林殊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傻？拿个啤酒瓶子砸自己？”

　　顾湘笑了笑，声音略低：“我那时拉不住你。老詹给你的警告处分才几天，还没撤下去呢。万一动手，别人可能无所谓，你若留了底怎么办？”

　　顾湘沾满鲜血的手，轻轻蹙起的眉，刻意压抑的呼吸，在林殊眼中泼墨成画。无一不在指摘他方才瞬间的冲动是多么荒唐。

　　林殊听顾湘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么几句话，好像刚才拿着啤酒瓶子砸头的另有其人。一团柔和缱绻的暖意散在五脏六腑，鼻子里倏然就泛了酸。

　　想问一句你疼不疼，转念一想，这不脑残吗？头上破了一个血窟窿，能不疼吗？没准儿问完，顾湘还要强忍疼痛，含笑着说一句：不疼。

　　一时万般滋味，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又是无措。一颗心如同被揉碎了一般，肺腑里如有千言争先恐后呼之欲出，却终究万马齐喑。

　　末了强行压住泪意，只四个字：“闭嘴吧你！”

　　顾湘却瞥见程文远与刘泽远远地跟着，又说：“你们回去吧，我没事，真的没事。”

　　林殊闻言转头：“还不滚？留着爷爷我请你们吃饭呢？”

　　程文远又想上前，却被刘泽生拉硬拽拖走了。

　　“你放下我，这样抱着很难看。”

　　林殊听了这句若有所思，终于把顾湘放在地上。

　　顾湘头上似乎是没有继续流血了，一辆出租车姗姗来迟。

　　林殊挽着顾湘的手臂来到近前，打开车门。然后右手挡在车顶，扶着顾湘微微弯腰坐在后座。

　　“疼了就掐我一下。”清创的时候，林殊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陪护，轻轻握着顾湘的手。手上的血迹，方才林殊已经帮他清洗干净了。

　　这是林殊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

　　顾湘的手凉凉的，柔若无骨，弥漫着淡淡的洗手液的味道。

　　他却笑了笑：“当我三岁小孩儿呢。”然后曲起食指，在林殊掌心轻轻挠了挠。

　　林殊突然就僵在那里。脑子里浮现出方才在大排档，他看见的程文远与刘泽双手交握的一幕。

　　“会不会留疤？”清创完成以后，林殊突然问了一句。

　　“正常不会，幸好伤口不是特别深。”医生语重心长地又补了一句，“下次注意啊，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再这么任性下去，没准儿送医都来不及。”

　　“没有下次了。”林殊笃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