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有一个老婆》来之坎坎

4、相片

　　再次来到星平那栋小楼，踏进杂草丛生的花园。
　　天色还早，季青畔以公谋私地给自己提前下了班。
　　最近总不下雨，金鱼吊兰底下肉肉的叶片枯了边。他把吊兰取下来，放在园子里时，看见一柄被马唐夹杂着卷耳草遮住的小铲子。
　　于是顺手捡起铲子，细致地将金鱼吊兰从花盆撬出来，种进了土里。
　　这让他花费了近半个小时。
　　其实他很激动，恨不能一步跨到二楼的门后。但他的情绪很少有这么大的起伏，这让他有一点慌乱，想做点什么事来平复平复心情。
　　又一次站在螺旋的楼梯上，季青畔拿出第三把钥匙，稳稳地插进锁扣，打开了最后一扇门。
　　里面的景象让他惊讶。
　　一个个毛绒玩偶或躺或坐，地板上铺着亚麻色的编织地毯，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挤进来，照射在木质长桌上。
　　季青畔的到来扰动了尘封的气流，阳光为盘旋的尘埃搭建了舞台。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又放开。
　　避开散落的玩偶，他走向长桌，桌上摆放着五六个相框，按时间一字排开。
　　照片都是季青畔和那个青年的，这些被定格的瞬间纪录着他们的青涩和成熟。
　　青年和他印象中同样温柔和煦，而照片中的自己却出乎季青畔意料。虽然依然没有太大的表情，但相框里的他眉目中都透露着畅意。
　　和现在的安常守故完全不同。
　　每个相框都贴着或压着不同的便签，上下两行不同的字体，一问一答，像是上学时令人期待的小纸条。
　　“我们在雪夜中的第一张合照，明天我要去洗出来挂墙上。”
　　“嗯。”
　　“绿松林好看吧，我捡到两个松塔，可以串起来挂在门上。”
　　“看见了，你把我的背包拉开看看。”
　　第二张照片旁放着一个缺水干裂的松塔。
　　”庆祝我毕业吧，小青蛙。“
　　“恭喜。”
　　“恭喜毕业，走，带你出去玩。”
　　“好。”
　　“噔噔，葡萄园。”
　　“不要吃太多，会不舒服的。你最近经常肚子痛。”
　　最后一张不是合照，拍的季青畔往容山那棵许愿松上挂木牌。贴纸上也没有季青畔的回答。
　　这张距今最近的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你不要伤心"。
　　季青畔停在这句话面前，他好像能那透过这些照片，看见当时的场景。
　　雪夜的第一次约会、青年拉开背包发现一袋松塔的惊喜、他毕业时自己暗藏的不舍、带自己去旅游时的笑容，以及他身体不适没吃上葡萄的郁闷表情。
　　心情都畅快了不少。
　　但他想不起更多了。他知道他的长相、身材，和声音，甚至于喜欢水果不爱吃萝卜。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在何处。
　　脑海中又闪过那句”你不要伤心“。短短几个字像是一个魔咒，让人不上不下地惶惶不安。
　　临走前，他记下了照片对应的时间。那个房间沉甸甸地堆积着回忆，每个物品都驮着故事等待被重温。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什么更像密码了。
　　到家后，季青畔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垂下手靠在窗台，静静看着上浮的烟雾。
　　不知不觉已经春分了，尽管这座城市四季来的分明，从窗户灌进来的风依旧让人打了个寒颤。
　　冷风把矢车菊吹得东倒西歪，他把燃到头的烟摁灭，关上了窗。
　　断过的骨头隐隐作痛。在医院醒来看到父母的第一个念头，是惊讶。从小对孩子要求严格，控制欲极强的父亲，居然对自己答应挂个闲职的事不以为意。现在想来，大概也是那段缺失记忆里的丰功伟绩。
　　但那的确很有效，他在从前的紧张中得到了喘息，但每天的生活依然枯燥无味。焦土汇集了流水，却变成一汪死泉。
　　蓝色的微风不请自来，吹动泉水，水面波光粼粼，有了能容纳小青蛙和花花草草的生气。
　　打开文件，季青畔要输入日期的手顿了顿，转而去搜索矢车菊的花期。那株花愈开愈烈，大有长长久久绽放的架势。
　　半年的花期，他有些震惊，那瘦弱的小花居然能开这么久。惊讶过后，还暗自想道，不愧是“海洋碎片”。
　　这是他悄悄给矢车菊取的名字，不过羞耻到只敢在心里念念。尽管他也没有亲近到能一起讨论一盆花的名字这种无聊话题的人。
　　但再次拥有不会太远。他信心满满地期待着。
　　文件还剩五个，日期也是五个。
　　季青畔忐忑地输入日期，顺利地打开文件，还是视频。
　　视频像是经过多次剪辑，前一秒还是山，后一秒已经荡着舟飘在了湖中央。青年真的在旅游，还尽职尽责地给他讲解特色景物、风俗人情，和当地美食。
　　活像个操心的导游。季青畔为这个想象笑出了声。
　　视频并没有太长，只有差不多二十分钟。他兴致盎然地点开下一个。
　　开篇是湛蓝的海洋，潮水推挤着沙滩。青年依旧絮絮叨叨地充当解说。季青畔又连着看了两个，内容都差不太多，但时间越来越短，青年露面的画面也越来越少，并且肉眼可见地日渐消瘦，面色苍白。
　　他皱着眉头，隐约想起青年似乎有些挑食。难道是到处奔走加上饮食不规律的缘故？
　　视频还在晃晃悠悠地拍摄路旁连片的草方格，青年骑在骆驼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骆驼歪了一半的驼峰。
　　“青畔，记得吗？”青年抬了抬镜头，“以前我问你想去哪。草原可以，雪山可以，哪哪都可以。就是不去沙漠，说怕热。”
　　骆驼拐了个弯，沿着踩踏出的小路往沙丘上爬。
　　“其实也不太热的，要勇于尝试嘛。不过也没关系，我来带你看看。真来了的话，怕热的小青蛙恐怕得晒成小癞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