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青》禾一声

14、十四朵青

　　晏宁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分钟，脑子里跟过电似的产生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想法，她捧着手机盘腿坐起来，咬咬手指头，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晏老板：【十六在楼下，让他给你做。】
　　对方正在输入......

　　云青山：【他回去睡觉了。】
　　晏老板：【这么早？】
　　云青山：【他头疼。】
　　晏老板：【小桃呢？】
　　云青山：【她脚疼。】

　　犹豫几秒钟，晏宁想了想回复他：【那你去后院厨房，冰箱里有饺子和面。】
　　微信发出去后，顶头没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也没再弹出新的白色对话框，晏宁把手机放到能看见的地方，呆愣愣地抱着兔朱迪。
　　手机屏幕一直没亮过，晏宁不禁想，下个面条应该不难吧？

　　两分钟后，有人敲门的声音。
　　晏宁翻身下床，踢踏着拖鞋过去开门，趴在猫窝里的噎喽昂起脑袋，鼻尖敏锐地嗅了嗅，然后再次蜷回去，伴着均匀的呼吸很快重新入睡。

　　打开门，云崝站在门口。
　　晏宁惊讶，她问：“你怎么来了？”
　　云崝低眉看她：“你饿不饿？”
　　晏宁又是一怔，起初她以为云崝是因为不会做饭才上来，她摇摇头，否认：“不饿。”

　　她兴致不高，不饿的理由，都写在了脸上。
　　云崝双手插进裤兜，淡笑了下：“厌食症可不传染。”
　　晏宁不接这话，一双明亮的双眸平静地看向他，缓缓漾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握在门把的手上收紧，她道：“没有胃口。”

　　云崝用眼神示意另一头：“因为那两人？”
　　又是几秒空洞的沉默。
　　晏宁只能看着眼前的人，现下她什么都说不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压制的思绪凝结在一起，几乎让她的一颗心无法转动了。

　　待到云崝再想说话，晏宁先开口，轻声道：“我累了，想睡觉。”
　　云崝深看她一眼，然后点点头：“行。”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椰汁，递给晏宁说：“睡前垫垫肚子。”
　　晏宁接过，小小地哦了声。
　　云崝说：“关好门，早点休息。”

　　云崝转身向楼梯那处走，肩上掠过一道道的光线，像黄昏时飘浮在山峦的云影，影子只是短暂一瞬间的停留，而云崝在晏宁的眼里，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咬了下唇，晏宁叫他：“云青山。”
　　云崝停下脚步，他转过头问：“怎么了？”

　　晏宁的表情认真：“你真的很饿吗？”
　　云崝笑了下：“等你睡好了再说。”

　　云崝上楼后，直到听见楼顶的关门声，晏宁才关门，她将云崝给的椰汁放到那瓶花露水旁，支起下巴定定的看，眼光又不全然落在这上头。
　　那种想信又不敢信，那种想拼命控制又无可奈何，发苦又带着回甘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倒灌进她整个胸腔，也依旧没能耽溺她蛰伏的心动。
　　晏宁伸手，摸了摸自己心口那处。
　　好像更快了。

　　她放任自己倒在床上，将头深深埋进被窝，躲在里头“嗷呜”的嚎了一嗓子。

　　#

　　隔天早晨，向昭给云崝打电话。
　　那会儿，云崝刚换好衣服，正拿着相机准备下楼。

　　向昭如往常般开篇：“吃饭了吗？”
　　云崝拉开门，答：“还没有。”
　　向昭见怪不怪，然后说：“你要的东西定好了。”
　　“什么时候能到？”
　　“就这几天吧。”
　　“嗯。”

　　停了停，向昭表达疑惑：“但是你要它干嘛？那玩意儿又带不走。”
　　这头话音刚落，云崝看见正要出门的倪扬和李知妍，在二楼楼梯口处碰上，李知妍跟在倪扬身后，低着头不满的嘀咕：“这里的什么破床单，睡的我难受死了。”
　　倪扬没搭理她，他眼神笔直的看向云崝，眼里还带着些许愤懑，腮侧的肌肉跳动了下。

　　云崝淡淡挪开视线，先一步下了楼，继续跟向昭说：“放着。”
　　向昭知道问不出所以然，他转而记起一事儿来：“下个地儿想好去哪儿了？”
　　云崝：“没有。”
　　“没有？”向昭从办公椅坐起来，“你在那待了可有一阵儿了。”
　　“有吗？”经过向昭的提醒，云崝这才意识到，确实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或许是这里的日光安静又缓慢，只是静静坐着，就让人忘了时间。
　　向昭：“没有吗？”
　　云崝：“我不记得了。”

　　耐不住好奇的性子，向昭问他：“什么好风光，能留你这么久？”
　　云崝接话：“你过来看看不就得了。”
　　“给报.销吗？”
　　“不能。”
　　向昭嘁了声：“钱昨晚打过去了，收到了吗？”
　　云崝：“收到了。”

　　向昭：“你怎么不直接列个设备清单，我给你买了得了，打来打去的麻烦。”
　　云崝：“我喜欢自己挑。”

　　“哦对了。”向昭的语气稍变，道：“你在那边拍的照片，挑几张好的发微博吧，账号一直停着不更新也不太好。”
　　工作室在向昭的运作下，给予云崝最大程度的创作自由，但在高度商业化的社会，有些东西无法避免，对此云崝表示理解，说：“过几天给你。”
　　向昭：“成。”

　　挂断电话后，云崝站在一楼扫了圈，不仅没见到晏宁的人影，连带着她那辆小车也不在。
　　小桃洋溢着松快的笑，抬手跟他打招呼：“崝哥，早！”
　　云崝颔首：“早。”

　　小桃刚要说什么，看向云崝身后，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她视线往民宿外偏了偏，像是在躲什么不想碰上的东西。
　　接着，云崝身后响起女人的声音：“小桃，你们这床单是不是没洗干净啊？都给我睡过敏了。”
　　小桃的脸都憋红了：“我们的床单都是经过高温消毒的。”
　　李知妍声音拔高了些：“你的意思我在诬陷你们？”
　　从后院过来的十六见此情形，快步走过来挡在小桃面前，挑着眼反问道：“谁知道呢？”
　　这话如同踩中李知妍的雷区，她尖着嗓子：“你就这么对待客人的？”
　　然后便是倪扬过来，和稀泥般的在两人中间劝和。

　　云崝再听不下去，摇了摇头大步走出【有间】。
　　站在李知妍和十六两人中间的倪扬，望向门口那个英俊的背影，耳边是李知妍愈发尖锐的嗓音，他咬了咬牙，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

　　云崝抱着相机，没走太远。
　　他步行到每次在天台上都能看见的那处山野脚下，置身天地的苍苍青绿，远处云海在风间翻腾，近在眼前的田间水洼，映衬日光的明亮闪耀。
　　衣摆轻轻舞动，簌簌的声响是自然的号角，这声响穿过深沉的树林，游过黑暗的水潭，逐渐交汇合成一股盛大，就成了风。

　　云崝找了个地方坐下，漫无目的的观望这一切。
　　阿根廷诗人说，每个人都是云，都是海，是忘却，也是曾失去的每一个自己，在此间，一朵玫瑰会马不停蹄地成为另一朵玫瑰。
　　诗人也说，当一个人肉.体静止、灵魂孤寂，身上就会绽开这朵荒唐的玫瑰。

　　眼前的宏壮美景，远近相接却不能相近，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悯美感。
　　荒唐吗？

　　云崝打开相机，调好参数后举起，镜头里风光大亮，快门定格这无垠的炙热原野。
　　一切刚刚好。

　　......

　　下午过半，云崝回到【有间】。
　　进到屋内时，他看了眼门口，依旧没见晏宁的小车。
　　阳光温暖，像给人披了层轻薄的被子，十六正趴在柜台里昏昏欲睡，云崝扣指敲了敲柜面，十六被惊醒，他歪着脑袋擦了下口水：“崝哥？”
　　云崝问：“你老板呢？”
　　十六的神识看看回味，哦了声说：“回家了。”说着，他自己问自己般：“诶，这还没到一个月，宁姐怎么又回去了？”

　　云崝靠在柜台边，心中慢慢袭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与以往见到的晏宁不同，昨晚他见到的，有些奇异的反常，那种反常不来自于她低落的心情，而是刻意的，直接的，甚至于，是在跟她自己较劲的。
　　这种较劲，带着似有若无的距离，横亘在两人中间。

　　云崝拧了下眉，他能感觉的到，晏宁是在故意躲他。

　　正想着，小桃抱着一堆东西从后院过来，十六见了问：“这什么？”
　　小桃瑟缩了下：“那个李什么妍，早上不是让我们给她换个新床单？”
　　十六的眼皮垂下一半，起身说：“我去吧。”然后他回头邀请，“崝哥，你上楼吗？”
　　云崝抬眼，点点头。

　　上楼时，十六走在云崝前头，本身就不情不愿，所以他的脚步踩的格外重：“别人都没事，怎么就她那么事儿多呢？”
　　云崝跟在后头，脑子里的想法正乱着，没出声。

　　到了二楼，十六突然停住，努了努嘴巴：“崝哥？”
　　云崝：“嗯？”
　　十六眼神狡黠而神秘：“你说，我把那房间的空调遥控器电池抠了怎么样？”
　　云崝偏头看向他，十六盯着走廊尽头的房间，报复性的语气：“这么热的天气吹不了空调，肯定住不了几天。”他巴不得这两人明天就走。

　　云崝声线正经：“不行。”
　　被打击了激情的十六撇唇，神色萎靡了下：“那行吧。”他说，“估计宁姐也不会让我这么干。”
　　“你这样不行。”冷不防的，云崝说。

　　十六转过头，看见云崝站在明暗交错的地方，脸上的神情坦荡，仿佛在教他下雨记得要打伞这么简单不过的事情。

　　云崝：“电池重买一副就行。”
　　“遥控器丢了，可就不好找了。”

　　说完，云崝的肩膀塌了下：“说不定还得赔钱。”
　　十六微张着嘴，恍然一个大明白。

作者有话说

　　一朵玫瑰正马不停蹄地成为另一朵玫瑰。你是云，是海，是忘却，你也是你曾失去的每一个自己——博尔赫斯
当我的肉.体静止、灵魂孤寂的时候，我的身上为什么绽开这多荒唐的玫瑰——博尔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