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青》禾一声

12、十二朵青

　　天边落日渐沉，云崝和晏宁回到【有间】民宿。
　　云崝左手提着鱼桶，右手拎着其他东西，走在晏宁前头，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因为受伤步伐变慢的晏宁。
　　晏宁注意到他的目光，小跑两步跟上，手里还将他的相机保护的严严实实，
　　云崝停下来等她，语气温柔：“你慢点儿。”

　　接近民宿时，云崝看见前台那处，十六正在跟一个女人说话。
　　那女人应该是要办理入住，可十六的表情不是欢迎的意思，甚至连基础的礼貌都没有，隔着老远，云崝都能看见他眼里深深的讨厌。

　　走得近了，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十六态度很坚决：“我说了没房就是没房。”
　　女人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做着精美指甲的手指点点柜台：“骗谁呢你，这手机软.件上显示你们还有好几间空房呢。”

　　十六张口胡诌：“那是系统错误，反正现在没有了。”
　　女人冷笑一声：“你当前台当傻了你，有钱都不赚？”

　　十六梗着脖子，脸色僵的通红：“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女人：“就是不让住呗。”
　　十六：“对！”
　　见十六铁了心不打算给自己办入住，那女人终于被激怒，她气急败坏地拍了几下桌子：“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找我干嘛？”晏宁淡声回应她。
　　云崝随即转过头，看见晏宁脸色冰冷，漠然的看向那个女人。

　　女人和十六一齐看过来，十六先开口，有些不安：“宁姐，她——”
　　“你不用说了。”女人抬手打断十六的话，转过身，面上带着几分挑衅：“老板能耐大就是不一样，连店里的员工都这么有能耐，都敢把客人往外赶了。”

　　“知妍！”女人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云崝移开眼，这才看见，那女人的身后的暗处，一直站着个男人。

　　那男人走近几步，走到女人身边，扶住她的腰身道：“这家不行，我们就换别家，说不从其他家的风景也不错。”
　　李知妍打开男人的手，瞪眼说：“怎么了倪扬，我说她几句你还心疼了？”
　　倪扬眉毛微竖：“胡说八道什么？”
　　李知妍拧头，她瞥了眼外头的晏宁，像是故意说给她听：“我今天就住这儿了，谁也别想破坏我蜜月的好心情。”

　　十六看着一脸跋扈的女人，一时没了主意，他看向晏宁，晏宁轻轻点了下头：“让她住吧。”
　　说完，她往民宿里走，目不斜视当没看作那两人，径直走向后院。
　　十六不情不愿地替那两人办入住，选了离晏宁房间最远的那间。

　　等两人移步上楼，云崝放下东西，找十六要医药箱。
　　十六边找边问：“崝哥，你受伤了啊？”
　　这语气熟稔，完全不同方才的抗拒，让尚在楼梯口的倪扬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似是感应般，云崝抬眸，视线在空中交汇。
　　云崝眼神凉薄，将对方若有若无的探究视为无物。
　　明明最先打量之人，却感受到莫大的羞辱，倪扬快速转开视线，大步上楼。

　　云崝回答十六的问题：“你们老板，摔了一跤。”
　　“啊？”站起来的十六把药箱推过来，他张圆了嘴，关心道：“宁姐摔得严重吗？”
　　云崝拎起药箱：“擦破点皮。”
　　十六放了放心：“哦。”

　　“对了。”云崝声色不动，问十六：“那两个人怎么回事？”
　　提及那两人，十六的表情立马生出嫌弃，想了想他说：“那男的，是宁姐差点在一起的男朋友，那女的，就是宁姐差点在一起的男朋友刚结婚没多久的老婆。”
　　这话听着够绕，云崝倒捋明白了。
　　两个缺西十三点。

　　......

　　晏宁拖着步子上楼，刚要走向房间时，昏暗处响起一道低声：“宁宁。”
　　背影跟着一顿，晏宁回头，倪扬站在楼梯口的另一头，正看着她神情难辨。
　　晏宁无声看向他，面上没什么起伏，宛如被封印了许久的冰山，在漠视着眼前的一切。

　　倪扬搓了搓手，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他首先道歉：“刚刚......刚刚知妍那么说话，你别介意，她定的地方，我是到了地方才......”
　　晏宁无意纠缠，她道：“你们是客人，不给你们办入住是我们民宿有错在先，您夫人表达不满是应该的，请问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时隔一年多，倪扬对晏宁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朝气蓬勃的样子，他十分不习惯晏宁当下说话的语气，倪扬往前走了两步，试探性的问：“宁宁，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伤口的疼痛让晏宁耐心全无，她掀眸，眼底尽是疏离：“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没有再提起来的必要。”
　　倪扬吱唔：“对不起。”
　　晏宁语气平静：“你本来也没承诺过我什么，不用道歉，况且......”她停了瞬，“你们才刚结婚不久，我应该说一声恭喜。”

　　说完这句，晏宁再次抬步，浑身都是不想留在此处的决绝。
　　而倪扬依旧不死心，他快速往前走了两步，放大了声音喊她：“宁宁！”
　　晏宁厌恶地回头，语气凌厉：“别跟着我！”

　　倪扬完全无视晏宁的话，加快脚底的步伐就要跟上去。
　　云崝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挡在倪扬身前，他撩了撩眼皮，眼神满是倦漠：“当你听见别跟着她的时候，你就应该学会闭嘴。”
　　倪扬刚被拒绝，又中途被拦截，他的怒气燃起，愤怒道：“跟你有关系吗？”
　　云崝从容不迫地答：“你吵到我了。”

　　语罢，云崝拎着医药箱，往三楼走。
　　看见云崝去往的三楼，倪扬当即明白过来，嫉妒和不甘让他失去理智，他沉声问云崝：“住顶楼那间房？”顶楼只有那一间房，问这话等于自讨没趣。
　　云崝只管走自己的路，没有接话。

　　倪扬哼笑了声，继续寻衅：“看见那盆茉莉了吗？”
　　云崝回过头，果不其然在他脸上看见得逞的笑意。
　　倪扬终于在云崝脸上看见情绪的波动，他仰头问：“你知道那个N代表的是谁吗？”

　　云崝上下扫一眼：“谁告诉你那是个N？”
　　倪扬一时语塞。
　　站在楼梯上的人眉眼深邃，云崝口吻清冷：“从现在开始，那是个Z。”

　　十六叫眼前的人崝哥，倪扬很快就懂了云崝话里的意思，他气急了，咬着牙问：“倒着的Z？”
　　云崝眉毛抬了下，神态恣意不屑：“我懒，喜欢躺着，有事儿吗？”
　　倪扬被气到无话，恨恨地看了云崝一眼，然后扭头走回自己的房间。
　　云崝亲眼看着他进屋后，才上三楼进屋。

　　......

　　天台上，晏宁坐在矮桌上，一瞬不瞬地盯着远方黑漆漆的山峦，思绪乱七八糟，也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
　　再见倪扬，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难受。
　　只是如她所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没什么过多纠结的必要，再多的波澜也抵不过知晓他和李知妍在一起时的感受，时间过去这么久，早淡了。

　　她自我安慰结束，长长地叹了声气，伸了个舒服的懒腰，然后看见露台上的云崝，他正插兜靠墙，另一只手还拎着医药箱，静静看着她。
　　云崝说：“原来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对着这片山发呆。”

　　晏宁笑了下：“谁说我心情不好的？”
　　云崝走过来，将小马扎拖到她面前，然后单膝跪地开药箱：“药水倒上去有点疼，你忍着点儿。”
　　晏宁将腿往后头缩：“我......”
　　云崝一把抓住她的小腿，放到小马扎上，语气严肃：“别动。”

　　男人的指尖温热，晏宁感觉那股温热一点一点从小腿神经往上爬，爬到她的身体里，爬到她因为刚才的事有些不快的心里。
　　那温度慢慢升高在，在她心尖上烫了下，烫的她的心跳，在噗通噗通地响。
　　这个角度，晏宁能看见云崝乌黑的头发，额前的随发半垂半掩，风一吹，露出他好看的眼睛，正盯着她的伤口，云崝的唇线抿的很紧，显得整个人专心而谨慎。
　　晏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唯恐打破这片安宁。

　　云崝将双氧水倒到她腿上，洗刷清理掉那些污秽尘土，动作熟练地给她上药。
　　给右腿上完药，云崝又给晏宁的两只胳膊处理好。
　　大概是她看的太过入神，从头到尾，晏宁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云崝直起身站到晏宁身边，晏宁抬起胳膊看了两眼，处理的还挺好，她仰头问云崝：“云青山，你怎么这么厉害？”
　　正在收拾东西的云崝，动作一僵，他继续收拾：“大学的时候跟老师学的。”
　　“哦。”晏宁低头，在胳膊上轻轻吹了吹。
　　云崝见了问：“还疼啊？”
　　晏宁摇了摇头，突然安静下来，坐在旁边不说话。

　　云崝收好东西，道：“不喜欢的话，可以把他们赶出去。”
　　晏宁失笑：“人好歹也是付了钱的客人。”
　　云崝不认同：“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被欺负了？”
　　晏宁笑：“你在摄影棚里赶过人？”

　　“赶过。”
　　“谁这么倒霉？”

　　云崝答得很快：“前女友。”
　　晏宁无话了，笑容尴尬的凝结在脸上，迅速观察一眼他的表情。
　　说这话的人倒一脸无谓的坦荡，他甚至往下说：“因为她说我的作品拿不出手。”
　　晏宁眉头锁起，不假思索：“她胡说八道呢。”
　　云崝笑了笑，嗯了声：“我觉得也是。”

　　接着，静谧的沉默。
　　两人一站一坐，在天台吹了会儿风，晏宁觉得身上伤口的刺痛在渐渐消退，一切都恰到好处的自在，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满腔清凉的澄澈疏朗。

　　“晏宁，朝前看。”冷不丁的，云崝忽然说了句。
　　晏宁转过头要看他：“什么？”
　　云崝的手落在晏宁的右边脑袋上，力道轻柔地拨了下，他说：“听话，朝前看。”

　　晏宁感觉自己的耳畔是微痒的灼热，她顺着云崝的话，看向前方的层山。
　　晚霞西坠，洒下一片淡金色的薄雾，笼罩着苍茫的群山，山下暮烟袅袅，朦胧了凡尘的喧嚣和纷扰，一望无际的深谷，广袤而宁静，无人能够惊扰。
　　云崝的声音落下，婉约而直白：“还记得你说的那句话吗？不管是倪扬还是谁，他们都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但是。”
　　“青山会永远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