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第71章(正文完) ...

  •   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随后蒋小福反应过来,推开严鹤,随手整理着衣裳,同时往前走出一步:“怎么了?”
      周麻子跟在身后进来添灯倒茶,灯火亮起来,映在蒋小福脸上,打出温暖的红晕。
      严云生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蒋小福像是毫不在意,十分坦然地说道:“坐下说。”
      严云生不往严鹤那边看一眼,只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与蒋小福隔着一张小桌,相对而坐。
      严鹤也理了理衣裳,坐在另一边的榻上,摆出旁听的姿态。
      等周麻子退出去后,严云生才开了口:“打听到了,这个广修犯的事儿可不小,这些年私下买卖了不少军器,藏在白云观一个密室内。这种人一旦彻查,背后定然牵扯出一帮乱党,如今朝廷已经下令彻查,与他有关联的人,都要一网打尽。”
      一口气说完,他顿了顿,又问:“你们有没有留下什么来往的证据?”
      蒋小福怔怔地看着他:“有。”
      当初他不太信任广修,故而除了银号往来的票子之外,还让广修给自己立了字据。
      这些字据在他从银号取回银子后,交回了广修手里。

      严云生听罢,皱着眉头,正要开口,周麻子一掀帘子走进来。
      身后跟着阿良。
      阿良站在严鹤面前,神情和屋里其他人同样严肃:“官兵把白云观围起来了。”
      他说不出更多的情况,因为一大队官兵举着火把,将白云观围得密不透风,一只蚊子也飞不过去,没有人敢靠近打探。
      广修有没有被捕尚且未知,可朝廷既然已经出手,就说明相关的抓捕也揭开序幕了。
      蒋小福心里轰然一声,化作两个字:“糟糕!”

      月上枝头,严云生在夜幕下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春景堂。
      阿良则留了下来——帮忙收拾行李。
      蒋小福将他那些金银细软都拿了出来,能带走的,分别藏进一只皮包袱和一个木箱内,预备由他和严鹤分头保管,不能带走的,也找地方藏了起来。周麻子忙进忙出,替他收拾其余物件。严鹤和阿良则从春景堂大门开始,到跨院的月亮门,全都上了锁,并且就地取材地设了一些障碍,不求抵挡官兵,只求真到那时候能拖延一些时间。
      几人忙碌半夜,总算收拾完毕,因为紧张,都全无睡意。
      收拾好的箱子与包袱码在堂屋地上,蒋小福和严鹤就在台阶上并肩而坐,开始等待——来的或许是严云生,或许是别人。

      深夜的天空是浓稠的墨色,从遥远的高处一直低垂到眼前的墙头,继而笼罩了这个小院,笼罩了院里的海棠、桂树、卷棚、石桌、台阶,以及台阶上的他们。
      蒋小福扭过头,对严鹤说:“好像世上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严鹤轻笑了一声,伸手揽住他的肩:“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
      “我们得吃饭吧?吃饭得种粮食吧?你是没这个本事了,就算我能种出来,也不如你的厨子好使啊,做出来的菜你不爱吃,还不发脾气?”
      “嫌弃我?”
      “还有糖葫芦,糖葫芦总要吃的吧?你会做吗?”
      蒋小福沉默片刻:“算你有理。”
      “那是。”严鹤捏着他的肩,有点得意:“我要是说得不对,哪敢和你分辩。”
      蒋小福在黑暗中跟着笑了笑。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边泛出青白的微光,初时淡淡一线,渐渐弥漫开来,墨色就越来越淡。天快亮了。
      前院响起脚步声。
      周麻子一路小跑过来——他之前一直守在前院,盯着大门。
      跑过月亮门,还未到眼前,他就开始朝蒋小福挥手,一面挥手一面咧着嘴乐:“没事了没事了!”站定在蒋小福跟前,他大喘一口气:“没事了!”
      蒋小福立刻站起来,看见他身后跟着走来的严云生。
      严云生走到跟前,脸色略有古怪,这回他看了眼严鹤,然而蒋小福不给他眼神交流的时间,急切地追问:“怎么回事?我的字据……没事儿了?”
      严云生清了清嗓子:“这个……我打听清楚了,与那广修所犯的事儿有干系的人,都查清了记在名册上,昨夜已经一起拿下了。你……这个……现在没事,自然就没在名册上了。”
      至于那些字句,也许早已被广修销毁,也许并没让人当回事,总之,蒋小福并不是嫌犯。
      蒋小福松了口气:“那就好——”这口气松到一半,他忽然一眯眼睛,看向严云生:“这个名册,早就查清了?”
      严云生皱着眉头后退一步:“是啊,这可不能怪我啊,哎!你瞪我干什么?我哪知道有这么个名册呢!害我瞎问一晚上,忙活半天!”

      蒋小福因为此事受惊不小,谁知道是一场误会,而他深深信赖的严二爷居然还跟以前一样是个草包,打听来打听去,屁都没打听出来!
      急怒攻心之下,他差点追着严云生动手,幸而严鹤在旁拦腰抓住了他,好生劝慰了几句——劝慰并没有起到效用,不过严云生趁此机会,溜之大吉,也算是获救了。
      严鹤连哄带劝,把蒋小福拉扯进堂屋:“好啦,人家也算是尽力帮忙啦!”
      “帮什么忙!”蒋小福嗤笑一声:“他那叫添乱!”
      严鹤继续拉拉扯扯地把他往楼上带:“是挺添乱的,别理他了,守了一夜,快去睡觉吧啊?”
      蒋小福稀里糊涂被严鹤带回了屋,又带上了床。
      他不去想严云生了,只想补个觉——然而也不成。
      严鹤三番两次地被人搅局,这次终于没人添乱,蒋小福也不跟他置气了,万事俱备,他可顾不上睡觉了。
      严鹤得偿所愿,和蒋小福折腾到红日高升,身体力行地演了一出白日宣淫。
      最后蒋小福又累又饿,昏昏沉沉地进入了睡眠。

      这日过后,春景堂又恢复了往常宁静的日子。
      但和往常,又有些许不同。
      蒋小福在三宝之后,又重新教起戏来,其中就有严云生荐来的那个孩子,殷采芝的徒弟。蒋小福觉得只教一个太过费时,所以又招了几个,还能多收些银子。
      严鹤笑他:“掉钱眼儿里了。”
      蒋小福不管,只在心里默默盘算,每年收上几个徒弟,够多少开销。
      他在曾经那段岁月里,感觉自己是一个空壳子,全无灵魂,怎样都可以,然而现在不一样了,他感觉自己有了实质,现在和将来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需要谨慎对待,用心珍视。
      这几个孩子资质都很不错,他教得也很顺心如意。
      他渐渐喜欢上教戏这件事,并且教出了名气,各班各堂的孩子想要跟他学一出昆腔,已经要提前排日子了,否则可有的等。

      又一日,王小卿告诉蒋小福,严云生终于定下缺,要离开京城了。
      出行前,在金香堂宴客,蒋小福也去唱了一小段儿——嗓子不行了,唱不长久,只能凑个热闹。
      座中有些梨园老餮,认得蒋小福,不免窃窃私语。
      “蒋老板许久不露面,风采倒是依旧。”
      “听说现在是不唱了,只教戏。花老板那个宝贝徒弟,三宝,就是跟他学的昆曲。”
      “那今儿怎么唱了?”
      “你不知道,蒋老板和这位严大人相交甚笃……”
      蒋小福不管别人议论,唱完了,私下还很大方地送了一包沉甸甸的盘缠给严云生。
      严云生接到手里,几乎有些瞠目结舌:“这也太……你……我这样成个什么样子……”末了总结道:“我看着像个贪官!”
      蒋小福也乐:“拿着吧!上回你好心帮我,我记着你的情呢!这回你也别跟我客气!”

      日子平淡如水,又缓又急地流入了秋天。
      秋风瑟瑟,但天朗气清,淡蓝的天幕中浮着丝丝缕缕的白云,下面一溜院墙,春景堂也有些年头了,墙上难免灰扑扑的,从楼上的窗户望出去,树枝上缀满金色的叶子,随风摇摆,分明是枯叶,却莫名有种生机。
      “真要搬,又有点舍不得。”蒋小福道。
      严鹤在他身后,忙着整理那一堆信笺:“那么,不搬了吧。”
      蒋小福自己提出来要搬的。春景堂太大了,现在不做堂子生意,没必要守着这么大个地方。严鹤倒是无所谓,都随他,见他眷念此地,倒不如不搬。
      蒋小福又不肯了:“白白守着这么大的宅子,开销可不是小数目,哪有这样过日子的。”
      “我们不就过得挺好?”严鹤收拾完毕,要拿到外间放着,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要不等我回来,咱们再议。”
      严鹤最终还是没去插手那“卖猪仔”的生意,不过还是准备南下一趟,做些洋利,又稳妥又便捷。此外,还预备着买块地,造个院落,一则多个落脚之地,二则,往后也可以带蒋小福南下游历一番。
      蒋小福背对着他,很平静地回答:“好啊。”
      不知为什么,日子一天天过去,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但他变得安心了。教戏,南下,搬家……他像一个沉着的书生,写一出有头有尾的大戏,一个字,一段话,一页,一折,慢慢安排下去,并不心慌。
      只有一件事,有点担忧。
      严鹤放完东西,掀开门帘走进来。蒋小福也转身,与他在桌边坐下,开了口:“别着急赶路,到了那儿,也别什么都亲力亲为。”
      蒋小福见过天桥下卖艺的武夫,铺子里运货的伙计,还有阿良——日日在外奔波,难免变得又黑又壮。严鹤可不能这副模样回来。
      偷眼看他几眼。现在还成。
      他这样的相貌不容易显老,身材也还匀称,看着瘦,力气不小。
      蒋小福想着想着,忽然一撩眼皮:“看我做什么?”
      “那你看我做什么?”严鹤笑了一声,不等他说话,又道:“看你好看。”
      “总有一天会不好看的。”
      “没关系。”
      他知道蒋小福容易有这种忧虑,可是人与人的关系,本就是不讲道理的,贫富美丑,甚至性情态度,都不能完全解释,正是“不知所起”,才能“一往而深”。
      正如最初那次相遇。
      “听了蒋老板的贵妃戏,才知唐明皇昏庸得有理。”
      其实唐明皇多委屈,情之一字,原本就不讲道理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结束。
    蒋老板以后的生活大概就要和严六爷过下去了,虽然不复旧日风光,但也另有一种平静怡然吧。这篇文最初定的攻是老唐来着,可惜老唐瞻前顾后这么多年,悔悟太晚,时机已过,又成了个烟瘾药罐子,没办法了。严二爷呢,和蒋小福压根不是一路人,只能做朋友,倒是情海回头,改入仕途之后,有所成就也说不准。余下一个佛荪,因为有点神经质,倒是能得到同样神经质的蒋小福的理解,不过这和过日子是两回事。只有严六爷比较占便宜,好相貌和真性情他有,随机应变和花言巧语也不缺,那就是他了。那个时代人们都活得不容易,有他在,蒋小福的日子应该好过些。
    下一篇写《从不知》,教授和研究生的爱情故事,大概是酸甜温情风格,已开预收。
    感谢大家陪我讲故事,希望下个故事再见!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