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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   牢里的狱卒拎着钥匙打开牢门,一面扒拉着锁,一面道:“里面儿的,可以走了——”推开牢门踏进去,他继续划拉着手势:“走了走了!”
      说完他一抬头,就见屋里两个人一个贴一个,正抱着呢!
      “嘿哟!”他饶有兴趣地伸着脖子看,一边看一边乐:“搁这打茶围呢!”
      蒋小福埋在严鹤怀里,额头死死地抵住他,正在努力克制漫延四肢百骸的不适,又是气闷,又是心慌。佛荪走后,狱卒先还给把剩下的烟膏烟枪给了他使用,可本来也没多少,再要,狱卒可不管,这玩意儿贵着呢,佛大人也没吩咐呀!所以他已经快两天没吃上一口鸦片烟,快要难受死了。
      他知道有人进来,在说话,可头脑里嗡嗡作响,那话听着就忽远忽近,几乎没听清。
      严鹤正抱着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听罢狱卒的话,就握住他的手臂轻声劝道:“可以回去了,还能不能走?”
      这回蒋小福听明白了。他脑子还糊涂着,可也能理解“回去”和“鸦片烟”是联系在一起的。只要回去,就能立刻吃上鸦片烟。
      他咽下一口口水,抬头,反手抓住严鹤的手臂,拔腿就走。

      周麻子正在楼下堂屋里坐着,啥也没干,只是垂着头在唉声叹气。
      他与阿良交谈过了,已经知道这次飞来横祸的源头乃是佛荪,也知道阿良和王小卿等人各自都去寻了门路、想了法子,其中细节,没人同他讲,更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他又想,蒋小福之前本就凭着一个佛荪在撑台面,现在这一关就算过去,以后可怎么办呢?若是蒋小福端不稳这碗戏饭,春景堂怎么办,自己又怎么办?
      因为怀着这样的忧虑,他听见脚步是一抬头,见到蒋小福和严鹤时,立即就是眼眶一红,差点就要哭出来。
      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奔着蒋小福跑过去。
      蒋小福赶着投胎似的,拉着严鹤往里冲,一时脚步不稳,身子向前猛地歪了一下,被周麻子接个正着。
      “哎哟!”周麻子替他叫唤一声,抓着蒋小福的手臂就开始大呼小叫:“我的小老板唉!可算是回来了!可算是——”说着就见蒋小福被自己抓得一躲,随后他又注意到蒋小福衣衫上的血迹,立刻拔高了声调:“哎哟!这这这!咋还受伤了!哪个王八羔子——”
      蒋小福除了最开始躲避一下,慢了脚步,随即也不管他,闷头往屋里冲,然后踢踢踏踏上了楼梯。
      严鹤跟在身后,见周麻子吱哇个不停,只好一把抓住他:“快给他烧个烟,正难受呢!”
      周麻子一听,话音闭嘴扭头,慌慌张张跑去拿烟枪烟膏。
      这几句话的功夫,蒋小福已经冲进了自己房内,往床上栽去。
      严鹤跟过去坐在窗边,将手搭在他的腰上,听他埋在枕头里嘟囔了一句话。
      声音太过含糊不清,严鹤在心里想了想,猜测这句话是“急死我了。”

      周麻子一撩门帘进了来,将烟盘子往桌上放,因为心急,发出哐当一声响。
      蒋小福像是得了指令似的,将头从枕头里微微抬起,侧过头,露出半张脸,他又没了别的动静。他的视线紧锁住周麻子,见他忙得叮叮当当,那声音又悦耳,又让人更加心急。
      他忽然开了口,却是对严鹤说的:“六爷,你出去等。”
      严鹤知道他是怕自己闻着味道。手在蒋小福腰上流连似的抚了抚,他说:“这点味道没关系。”
      蒋小福相信这是实话,于是在难耐的烦躁中抽空笑了一笑:“做什么非要留——”
      话说一半,周麻子已经烧好烟泡,拿着烟枪颠颠地递过来。
      严鹤拉着蒋小福一只手臂,让他从趴着改为坐着,可蒋小福像是没了骨头,刚坐起来又软软地向旁边歪,严鹤干脆揽住他,抱孩子似的一拖,让他半靠在床头,才算是有了依靠。
      而蒋小福坐好后,黑眼珠子往烟枪上溜了一圈,却是没伸手。
      “我——”他蹙着眉又看向了严鹤,颤着音,轻声说:“要不,趁现在,给戒了?”
      严鹤一怔,随即也很同意:“也行啊!你想好了?这可得吃点苦头。”
      蒋小福还没答话,周麻子先嚷起来了:“都这副模样儿了,还戒什么呐?先养养身子再说吧!”
      蒋小福在牢里关了几天,看上去的确狼狈而憔悴。周麻子对他正是心疼,见他这个时候想着戒烟,简直是找罪受,也就顾不得主仆规矩了,真心实意地劝:“小老板啊!这东西虽说不好,可也不要命,多吃几天也没什么!咱先养好了再说——”
      蒋小福身上难受,听他还在那唠唠叨叨,非常不领情,急得一挺身,几乎要站起来,同时一摆手怒道:“别废话!”
      说完他又失去了力气,往后栽倒,被严鹤接个正着。
      周麻子被蒋小福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倒是严鹤旁观至此,见他果真下了决定,就握着他的手说:“那好,趁现在戒了,你这两天的罪也算没白受。”
      随后他看向周麻子,一句话将周麻子说服了:“别争了,等会儿还有得闹呢。”

      蒋小福没见过人戒大烟,虽然放出了豪言壮语,然而并不知晓该怎么办。
      严鹤却是不敢耽搁——他知道蒋小福这个模样已经是在强撑,不需要多久,就该撑不住了。撑不住了会怎样,他也是知道的。
      他指挥着周麻子将烟具全都扔了,确保谁也找不到,再去找间干净的空屋子。与此同时,又亲自上手,替蒋小福简单擦洗了一番。蒋小福人已经昏昏沉沉,胳膊腿儿都随他摆弄,头却忍不住往严鹤身上撞。严鹤争分夺秒地给他擦了擦,换了身舒适的旧衣裳,然后抱着他去了周麻子收拾出来的空房间。空房间里面除了墙与窗,连张床也没有。
      然后他对跟进来的周麻子说:“你出去,锁上门。”
      周麻子听他这意思,是要留在屋里,当即“啊?”了一声,正要说什么,蒋小福却忽然惨叫一声,在严鹤怀里打了个挺。
      严鹤使了力气怀抱住他,再次对周麻子道:“出去!”
      周麻子闭上嘴,果真跑出去将门一关,锁上了。

      蒋小福开始哭。
      一边哭,一边骂,一面挣扎扑腾。像是唱一出压轴的戏,他嗓音高亢,身姿灵活,是不遗余力的唱法,若在戏园子里,是当得起看客们轰然叫好的。严鹤抱着他,像抱了条挣扎不已的活鱼,一不小心,竟让他挣脱出去,朝门上合身而撞。
      这一下力道极大,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可惜这不是唱戏,再次被严鹤抓回怀里禁锢住后,他的力道渐渐不足,成了扭动扑腾,嗓音也越发嘶哑下去。
      大冷的天,两人均是汗湿了衣裳,而蒋小福依旧是又哭又骂,很快,那声音听上去就显得凄厉了。有那么几下,严鹤看见他张着嘴,却只喘出几许气流。
      严鹤也不好受。
      照理,该找麻绳来绑住蒋小福,可他浑身是鞭伤,还未痊愈,严鹤怕他禁受不住,只好靠自己抱住他。犯了瘾的人,力气出奇,定要将他抱个满怀,靠双臂死死禁锢住才行,这已然很是辛苦了,然而另有一项他没有预料到的苦楚——蒋小福在他怀里那样挣扎拱动,颈脖相蹭,肌肤紧贴,喘息交缠。他没法不起反应。
      这当然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这层心思,可身体的反应由不得他。蒋小福是够不遗余力的,他也不遑多让。
      良久,蒋小福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严鹤抱着他坐在地上,也是一动不动。
      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他心乱如麻地想:“还是绑起来算了。”
      想到此,他低下头,用指腹擦过蒋小福眼角浸出的泪。手因为力竭而轻微颤抖,不慎擦过蒋小福的睫毛,就见蒋小福眼睛一颤,视线却凝固在空中不知什么地方。看了许久,他觉得这双眼睛像空洞易碎的玻璃珠子,看似完好,内里已经布满裂痕,经不起一碰。
      他还是没用上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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