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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蒋小福这一晚过得含酸带怨,然而佛荪并不能体会这份心情,两人乘坐马车行驶在路上,他美滋滋地哼唱不已,一嗓子拖出老长,可见兴致极佳。
      哼了半路,蒋小福打断他:“刚才那些人,你上哪儿认识的?”
      佛荪收放自如,唱词戛然而止:“原本是那个叫阿良的小掌柜,得了这批货,带来京城兜售,就他那样儿,自然是没人识货。”
      “那你怎么就识货了?”
      “本来我也不知道,正巧有一次,他在酒楼里不长眼撞了我,竟然声称拿一只鼻烟壶赔罪……诶,你怎么忽然对这事儿感兴趣了?”
      蒋小福斜了他一眼:“不感兴趣,随口问问。”
      话虽这么说,佛荪还是细细讲述了一遍他是如何慧眼,看出这鼻烟壶与众不同的价值,又是如何机巧,低调地一步步宣扬出名声,又是如何有魄力,联合董老爷的财力囤积并独占了这一条货源。总而言之,要是换了别人,可真不一定能做成这桩发大财的生意。
      至于严鹤此人,他依旧是没有特意去讲,虽然严鹤记得蒋小福,可蒋小福的戏迷那么多,不一定记得严鹤嘛。
      蒋小福听了,只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佛荪看他半晌,恍然大悟:“你莫不是担心小爷我仕途通达,青云直上,不要你了?”
      饶是心事重重,蒋小福还是被他逗得一笑。
      “我说对了?”
      蒋小福摇了摇头:“你这人真是……”
      “我怎样?”
      蒋小福又不理他了。

      回到春景堂,蒋小福打发走佛荪,合上门帘子,转身坐在榻上。
      他想到了严鹤,过去的记忆一点点鲜活起来。
      当初相遇时还在唐府,本以为是个矜贵的文人,谁知道一开口,冒然评价起唐明皇来。想到此,他忍不住抿了嘴一笑。那时候以为这人冒失又装相,人家到春景堂来打茶围,他还让人摆了桌饭,花了不少银子。
      再后来借住到春景堂,日日相处,彼此那点事儿也都知晓。蒋小福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儿,留他暂住,严鹤,严六爷,却不知怎么喜欢上了自己。
      那是蒋小福生命里唯一的一个,向他表露了心意,又别无所求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想的。
      靠在榻上,蒋小福偏头去望窗外的一幕秋夜。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他现在的生活已经变了样子。这么想着,脑海里渐渐也如夜空一般浩荡无野,记忆带来的汹涌情绪也淡了下来。
      这种时候,他也只好是烧一口烟炮,就好在茫然的愉快中入睡了。

      翌日,一大早,蒋小福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
      可是下一刻,他又立刻翻回来,并且睁大眼睛:“你怎么又来了?”
      佛荪端坐在床前,并不掩饰自己的爱好:“吓你。”
      蒋小福不知道如何回答,干脆伸手将被子拉起来盖住头脸,继续睡。
      佛荪达成目的,不再纠缠,一面朝外走去,一面奇怪道:“怎么这么能睡?”
      晃悠到外间,他坐在桌前一瞅,周麻子已经摆好热茶瓜子,还有一盘洗净的新鲜葡萄。然而佛荪拍了拍桌子,对守在旁边的周麻子说道:“我还没吃早点呢。”
      周麻子立刻答应一声:“哎哟,看我!这一大早的,是该吃早点的时候了!我这就给您备去!”说着他转过身,翻着白眼走出去。
      佛荪作为一名年轻的武人,除了吃大烟和逛堂子这两项恶习外,与那些吃瓦片混日子的旗人不同,他勤练武、求上进、起得早、吃得多。
      周麻子上了两次菜,才伺候他吃完早点。
      蒋小福还没醒。
      佛荪背着手进进出出巡视几回,终于感到无趣,跑到楼下找了间会客的屋子,倒在床上补眠。不是他非要赖着不走,而是这几日他又闲了下来,恰好这段日子里蒋小福待他和睦融洽,故而他很愿意来陪一陪蒋小福。虽然发现两人作息差距太大,他也并不在意,反正接下来的日子都很空闲。

      蒋小福并不知晓佛荪的打算,睡饱后醒来,先是饿,吃过一顿午饭后,又爬上床吃烟。
      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如此共同度过半日,佛荪醒来,上楼来找他闲话,这才算是见了面。
      蒋小福懒洋洋地问:“给你烧一口?”
      佛荪给自己倒了杯茶:“行啊。”
      蒋小福起身点了烟灯,又问:“你那批货,什么时候给我玩玩?”
      佛荪刚才睡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杯茶,抬头见蒋小福望着自己,还在等话,就“啧”了一声:“急什么,我还能不给你吗?”
      “没见你给我呀。”
      “明儿我就让人和那小掌柜取货了,到手后,先给你送一只来。”佛荪接过烟枪,吃了一口,又补充道:“不过你可别拿出来显摆,自己收着就行。”
      蒋小福似乎也没有显摆的意思,拿起自己的烟枪,继续给自己烧烟泡:“哦。”
      佛荪嘴里吃着烟,眼里瞧着蒋小福,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他这瘾头,是不是忒大了点儿?”
      虽然两个人都好这一口,但佛荪隐隐觉得,蒋小福格外有瘾,好像每次见面,他都得抽空吃上几口才行。别人吃烟,像听戏喝酒逛堂子,可为可不为,蒋小福吃烟,像吃饭,好像每天醒来就为了这一件事儿,别的事情都提不起劲。
      不过幸好,他是供得起的,而且有他在,也没人敢查到蒋小福头上。
      佛荪本想劝说几句,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儿,他垂下眼,又没有说出口。

      蒋小福吃足了鸦片烟,精神充沛地站在佛荪面前,说要出门会友。
      佛荪当即伸手指了他:“我一来你就要跑?”
      “我想去瞧瞧小卿。”蒋小福说完,又犹豫道:“他还没找着合适的地方呢,你能不能替他找个合适的宅子?”
      佛荪翘着腿,不耐烦道:“给他帮忙的人多了去了,哪儿用得着我啊!你也是,多什么事儿呢?”
      “那不成。”蒋小福十分有理:“怎么也是我师弟,不能不管呀。”
      佛荪没兴趣:“随你,别找我就成!”
      蒋小福还想再劝说几句,好让佛荪帮忙,可惜佛荪不愿意,说几句还要发火,最后几乎是把蒋小福赶出了门。

      蒋小福果真去瞧了王小卿。
      去得不巧,王小卿出局去了,连花天禄也不在。蒋小福坐在堂屋里喝完一杯茶,歇够了,就准备走。
      刚一起身,迎面走过来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楚,走到近处蒋小福才认出来,是许久不见的严云生。
      严云生像在自己家里一般,很闲适地坐下来:“好久不见啊,蒋老板。”
      “二爷。好久不见了。”蒋小福朝他点了点头,倒是不好立刻就走了。
      严云生闲聊一般问道:“等很久了?有急事找小卿吗?”
      这话一出,蒋小福就知道他一直在这里,或许早就知道自己来了。但他为什么来见自己,则是不清楚。虽然两人相识已久,当初的交情也并非作假,可后来天意弄人,两人的路越走越岔,再这么面对面相见,陌生的感觉就挥之不去了。
      想虽这么想,他对严云生是没有怨言的。
      当初他因为唐衍文的死而混沌度日的时候,还是严云生来提点过他。这份恩情他领受了,就算不论这个,以前严云生如何待他,他心里也还记着。
      “没有急事,我来看看小卿,顺便问问他找着宅子没有。”
      严云生立刻“嗯”了一声:“他性子慢,总也不着急,你有空多帮忙,催着点他。”
      蒋小福转了转眼珠子,问:“二爷替他着急了?”
      “我急什么!”严云生一乐,紧接着又说:“但是总住在别人家里,总不是个事儿!你说是不是?”
      蒋小福回想起上次见面时,王小卿和花天禄的亲密行状,没再多言。
      “是。”他简短地答道,然后朝外望了眼天色,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告辞了。”

      阿良的寓所离得很近,走几步就到。
      蒋小福昨日虽然装作不认识严鹤,可夜里睁着眼睛想了半夜,在黑暗中回顾往昔,认为自己不能就这样避而不见。且不说这是懦夫行径,他蒋老板在戏台方寸间也是个人物,不能这么干,就说当初与严鹤总算是有些交情,若是弃而不顾,难免让人寒心。
      思来想去,他硬着头皮,决定主动去找严鹤,见上一面。
      至于见了严鹤,要说些什么,要如何解释自己急转直下的生活,他就顾不上思索了。
      到了地方,阿良几人却是不见踪影。
      蒋小福来过几次,已经认得路,索性长驱直入,直走到最外间的堂屋内。
      将将站定,里屋响起脚步声,随后帘子一掀,严鹤探出半个身子。
      他身穿一套黑色丝绸的裤褂,是家常随意的打扮,那衣料大概是品质上佳,暗暗闪着光泽。见了蒋小福,他略有些惊讶,但更多是高兴——还未开口,先就盯着蒋小福露了笑。
      蒋小福像是受不住这样的视线,只好开了口:“六爷。”
      严鹤上前几步,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才停下,随后微微探身,像逗弄小孩子一样:“现在认识我了?”
      蒋小福有些窘迫,轻轻抿了下唇,才点头答道:“认识。”
      这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答案,不过严鹤是满意了。站直身体,他转身朝里走去,并且对蒋小福一招手:“来。”
      这一举动,好像两人从来没有分别,甚至相处日久似的,很不见外。
      蒋小福一下子察觉到了,不由得也露了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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