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八 万灵血珠 ...
-
宇文拓三人告别张兆,放马东行,日夜兼程向大兴赶去。一路上罗成林陌二人吵架斗口,互不服气,只要宇文拓一转过身,更是彼此间暗器乱放,石灰纷飞。宇文拓初时还从中调解阻拦,后来干脆不理,只催两人快些上路。
不日大兴已在眼前,只见城门大开,往来如云。其时各地早已民怨沸腾,但皇城仍是泱泱大观,一派繁荣富丽景象。林陌罗成均未曾在此久居,各自都感十分新奇,不免东张西望。进城时正当吃饭钟点,罗成赶了半日路,只喝了几口水,早就饥肠辘辘,便道:“不如咱们先找家酒楼大吃一顿。”宇文拓却急于早些回去,答道:“太师府自有厨子给你准备饭食,不必在外消磨时光。”
罗成其实是眼馋那些皇城脚下酒楼饭庄,想那罗艺夫妇二人甚是节俭自律,日常吃穿用度与寻常人家相差无几,又总将爱子圈在家中,算起来,他真正在外吃喝也不过就是溜出来这些时日,现下到了京城,自然十分好奇那些打着天下第一美味的招牌,哪肯就此放弃,嘟嘟囔囔还要再央求一番。林陌却抬起下巴,冲路边一处面摊点了点,笑道:“你若真饿,何必去那人多拥挤的酒楼,那里不就好了,又快又省事。”宇文拓寻思:“太师府众人并不知我今日回府,也不必将他们折腾起来准备饭菜。”便点头道:“那就此处吧。”罗成顿时大是失望,但对宇文拓的话也不敢不听,只得苦着脸跟了过去。
三人各要了碗肉丝鸡汤面,罗成腹中饥饿,这碗面倒也吃得十分香甜。半碗下肚,只见一胖一瘦两个大婶姑婆,也各要了鸡汤面,放下菜篮子在邻桌坐下。一时间面未煮熟,两人便絮絮聊起天来。宇文拓三人乃习武之人,本就耳力敏锐,更何况她俩嗓门颇大,那些说话便一字不漏全钻进了耳朵。二女初时不过扯些家长里短的寻常事,比如李家儿子要娶房媳妇儿,张家妈妈在利人市丢了一只镯子,可巧被她儿子捡回了家之类,宇文拓三人听得有一搭没一搭,十分无味。
罗成林陌正觉无聊,忽听那胖些的大婶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朝中宇文太师?”不禁一齐停下筷子,瞧向宇文拓。宇文拓也是一怔,他发色瞳色经林陌幻术变化,并不担心会被认出,便也凝神侧耳听去。只听另一妇人道:“咳,怎地不知,忽然提他作甚?”胖大婶小声笑道:“我听说呀,这位宇文太师正是独孤郡王家小郡主的心上人。那位小郡主年方十八,青春正茂,十分恋慕太师大人。”另一妇人撇撇嘴道:“这有甚么稀奇,大兴城里谁不知道,也不算得什么新闻。”
听得此言,罗成刚进嘴的一口鲜美鸡汤差点喷出,林陌也自拼命忍笑,宇文拓瞪了他们一眼,眼神示意二人快些吃完面走路,却听那胖大婶又笑道:“你却不知,前阵子宇文太师去了洛阳,听说夸了洛阳怡红院一个弹唱的姑娘歌喉不错,那洛阳太守乖觉油滑之极,怎肯放过这等拍马屁的好机会,太师前脚刚走,他后脚便重金赎了那个姑娘,又另寻了几个绝色美人,甚是打扮了一番,拿马车载了,一同送来大兴,献去城北太师府。”
罗成越听越乐,面也顾不上吃了,只专心听她们说话。林陌转头看向宇文拓,柔唇轻启,却未发声,宇文拓见她眼底笑意盈盈,观其口型却是在一字一句缓缓道:“原来太师大人也去那等地方,平日里却装得好不正经。”他心里一急,刚要反驳,只听那瘦些的大婶又道:“这些达官贵人可不都是如此,那洛阳太守倒讨得好了。”胖大婶嘻嘻一笑,说道:“这你就又说错了。这些美人儿才刚进城,太师府大门还没摸着边儿,半路上就全叫独孤家的小郡主截了!小郡主臭骂了那办事的一通,连人带车全给轰回了洛阳。这就叫呀,偷鸡不成蚀把米!马屁没拍上,半点儿好处没捞着,还大大触了小郡主的霉头,这独孤郡主听说最是得宠,皇上面前常说的上话,洛阳太守下半辈子的官运……我瞧估计是到头喽。”胖大婶显然对那背运的太守颇有讥笑之意,瘦大婶却笑道:“原也听说独孤家的女子多半生性好妒,没想到果真如此,看来宇文太师以后必要被管束的死死啦。”
林陌在桌下伸脚轻轻踢了宇文拓一下,又作口型道:“看来你以后想去那甚么怡红院怡蓝院的也没得去啦,可惜,可惜。”宇文拓见她脸颊微微泛红,眼中笑意更盛,终是按捺下莫名焦躁也开口说话,却是极醇厚的密语传音之术:“休要胡言乱语,洛阳那回是公事,太守邀我赴宴,自然不好拒绝。”林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偏过头轻轻道:“哦。”
那两大婶说起坊间传闻,俱都十分兴奋,又说到些郡主与宇文拓之间轶闻,中间添油加醋,甚至无中生有亦有不少。饶是宇文拓定力惊人,听得这些市井流言也感十分烦躁,再看罗林二人,瞧着他的目光仿佛越发不怀好意起来,顿时脸上十分挂不住,沉声道:“你们俩吃完没有,吃完赶紧走。”拿出几文钱摆在桌上,先自站了起来。不料罗成林陌全无要走的意思,竟一齐挥手,异口同声道:“还没吃饱,老板再来一碗鸡汤面!”那老板正忙乎着,闻言高声应道:“好嘞!”
所幸那俩妇人并未再说什么,宇文拓好不容易催得这俩一心烂在面摊上的人上路。刚进太师府门,忽听一娇媚如出谷黄莺的声音:“拓哥哥,回到大兴怎的不告诉宁珂知道!”罗成好奇回头,只见一粉雕玉琢般的人儿施施然跨进府门,圆圆脸蛋,大大眼睛,手摇轻罗小扇,宫装高髻上簪着一朵盛放牡丹,重重花瓣上犹带着露珠,形容娇艳不可方物。
宇文拓心道,怎么这么巧了,无奈躬身道:“见过郡主殿下。”罗成林陌二人俱心道:“奥哟,原来这便是那个小郡主。”两人想到此处,不由得看看独孤宁珂又看看宇文拓,继而都古怪一笑。独孤宁珂见宇文拓身后这两人挤眉弄眼,神情奇怪,也感诧异,张口问道:“拓哥哥,这两位是……可否给宁珂引见引见?”宇文拓心想,罗成打家里偷跑出来,还是不要让旁人知道他身份,便道:“他们俩是我在外认识的朋友,这位是罗成,这位姑娘姓林。”
罗林二人各自见礼。独孤宁珂轻摇团扇,暗自打量两人,只见二人俱是风姿如玉,容颜如画,心觉好奇:“拓哥哥从小到大日日繁忙,还从没见他带回家什么朋友,今次不但一次带回两个,其中更有个如此美貌的姑娘。”想到此处,心下不由微微一酸,软语道:“拓哥哥此去敦煌看来着实收获不小,罗兄弟,林姐姐,宁珂一见你们便觉得亲切,很是高兴。”
宇文拓心道:“取得伏羲琴,确实是收获不小,我也很是高兴。”罗成却想:“连水灵珠都拿到手啦,当然是十分高兴。”他眼珠子转来转去,见宁珂盯着林陌上上下下不住的打量,顿觉要有好戏可看,心底真正觉得乐开了花,便冲林陌抬了抬半边眉毛。林陌却装作全没看见,笑道:“谢郡主殿下夸奖,我们几人在外常听人言独孤王爷家的小郡主是天仙化人,正如同灿烂朝霞,盛放牡丹。今日一见,才知那等粗浅比喻怎比得上本人万分之一,令我等没见识的莽汉村妇大开眼界。”罗成诚恳附和道:“所言极是,极是。”
宇文拓只觉林陌奉承的十分肉麻,不知其意欲何为,便拿眼睛看着她。宁珂却不禁大喜,忙搀了她手,向宇文拓歪首娇声道:“拓哥哥,我与这位林姐姐一见如故,可否借姐姐半日,去我府上一叙姐妹情谊?”宇文拓心想,女孩子家果然爱听人赞美,这么快就一见如故,便淡淡道:“她爱去哪里,便去哪里,用不着问我。”转过身却见林陌面上居然也是一派天真喜悦,终不免觉得奇怪,便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又要搞什么鬼。”林陌仰首笑道:“在人家地盘上我能弄什么古怪,莫要把我想的这么坏。”宇文拓见她一脸坦然,越发生奇,沉声道:“那好,咱们还得去寻另几样神器,莫开罪了她,速去速回。”林陌道:“知道啦,知道啦,太师大人,你就只管放心罢!”
宇文拓自带罗成进府。罗成随他来到堂上坐下,只见一身着战甲的大汉风风火火大步走来,走近细看,只见那大汉紫面重颐,颊上横亘一道刀疤,形貌甚是可怖,正自好奇是谁,那人已躬身抱拳道:“属下斛律安参见太师大人。”
宇文拓将手一摆,说道:“将军莫要多礼,我离京这些时日,事情办得怎样,朝中可有异动?”斛律安面带疑虑,抬头朝罗成瞧了一眼。宇文拓道:“无妨,有什么话只管当着这位罗兄弟面讲。”斛律安见罗成年纪虽轻,却颇得礼遇,心知当是要紧人物,便道:“太师大人放心,东莱万灵珠已得。”宇文拓点头道:“好。”却见斛律安眉头紧皱,欲言又止,便问道:“还有何事?休要瞒我。”斛律安嘴角一抽,面露痛苦之色,沉默了一会,终是颤声道:“杨硕兄弟,没了!”
听得此言,宇文拓心中陡然巨震,直从案前霍然站起。这杨硕亦是太师府四将之一,其人年纪最轻,比之宇文拓自己尚还小了几岁,手中一把镔铁点钢枪,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银盔铁枪将,这些年来随他南征北战,多有建树,堪称少年得志。此人虽出身宗室,为人却谦逊豪迈,不但同韩腾、斛律安、上官震远等宿将相处友善,在普通军士中亦颇得人心,不想竟然中途陨落,长眠地底。宇文拓一贯冷静自持,乍闻此噩耗,也不禁心里大恸,良久方沉声道:“能将杨硕击败者,必非普通人,究竟是谁?”
斛律安抬起头,语带悲音,大声道:“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两个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其中一个满头白发,极是好认!” 宇文拓吃了一惊,心道:“果然又是那日龙舟劫人的。”斛律安愤声道:“这几人为何要与我们作对,末将实在参详不透!但要让我再看见他们,一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替杨兄弟报仇雪恨!”
罗成坐在一旁听着,却觉十分奇异。来大兴路上这几日,林陌已将失却之阵与琴鼎印镜石的种种要害关系说与他听了,但他对此阵神力始终将信将疑,这时又听得他们说起那万灵珠,不禁想起前日里路上听说的东莱满城尽毁,六万人一夕之间死于非命的惨事,心头大是起疑,便问道:“你们说的万灵珠是何物事?”
斛律安突闻此言,不禁语塞,宇文拓原无将此事前因后果与他细说。且他虽则身形外貌可怖,心地却着实善良,对这夺取人命炼制血珠的法子极是不忍。但他追随宇文拓多年,心底早奉他若神明,对于这位年轻上司下的命令,莫说是刀山火海,就算是有违人伦道义,也会眼睛不眨一下戮力执行。此时罗成忽然就此发问,他却真不知如何回答了,一时支支吾吾,面皮越发紫涨,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罗成见他如此,更是疑窦大起,却听宇文拓淡淡道:“所谓万灵珠,便是集万灵之血,炼为一珠。”罗成惊道:“万灵之血?你是什么意思。”宇文拓道:“东莱六万生灵,尽集于此。”
罗成顿觉脑中嗡的一声巨响,心知路上听说的那些传闻竟然全都属实。他虽曾听说宇文拓种种恶行,但这同行数日中,处处觉其品行端方,武功高深莫测,心下不知不觉生出一股当他兄长般的亲近之意。此时竟然听他坦然承认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胸中不禁怒火大炽,更兼失望之极,当下拍案而起,恨声道:“为何要做此事?”
斛律安上前一步,戟指怒喝道:“住口!不得对太师大人无礼!”宇文拓不看罗成,只道:“为了失却之阵。”罗成见他如此轻描淡写,更加怒不可遏,道:“那究竟是何方妖阵?要如此残害生灵!前日里雁门一事,莫非也是你所为?”宇文拓道:“正是。失却之阵是为何事我已同你说过,你信便信,不信便不信,我也懒得与人多说。”
罗成气得浑身发抖,心道,就算失却之阵是真非假,和万灵血珠一事又有何干,为何不能说清楚?暗自唾骂自己该死,险些做下助纣为虐之事,当下一分一刻也不愿再待在此处,刷的一声抽出了腰间弯刀。斛律安见状大惊,也抽出佩刀,指着他厉声道:“小子大胆,还不将兵器放下!”罗成斜眼瞥他,冷哼一声,弯刀向下一挥,猛然斩落身前几案一角,径自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