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八 御风梭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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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林声如洪钟，说道：“夏国公爷一门上下毫无私心，不欲专有神石，老夫若再代这位天下第一勇士推辞，反倒让诸位英雄豪杰耻笑老夫年迈糊涂，器量狭小，只好却之不恭了。”群雄又是一阵欢呼。杨林话毕回头，皱眉一望，御史裴蕴立即会意，独自走下高台。片刻，一队武士肩上擎着长杆箭靶，提着滑石粉末等物，自台下棚后小步跑出。众人登时了然，虽然之后不知怎么比，头一项还和历年武举一样，考较的是马上弓箭之术。
杨林任裴蕴使人安排弓箭场地，自身边箭壶中取出一支羽箭，朗声道：“诚如诸位所见，今日比武，人数众多，少不得先筛选一番。便请诸公挑选麾下最长于弓箭的勇士，于百尺之外向这三张靶子上分别射上一箭。”
众武士安插好三个箭靶，退回原处。只见三张箭靶有高有低，每张挨得却甚近，只相隔了大半马身，林陌对宇文拓小声道：“我虽不太懂弯弓射箭，但各家好手中，想必都有长于弓箭之人，箭箭射中红心只怕也非难事，这能筛选下去几人？”宇文拓道：“站好了一箭一箭放，确是难不倒他们，恐怕靠山王还要有别的说法。”果听杨林又道：“若依据寻常道理，恐怕有人要耻笑老夫小瞧了诸位英雄好汉。老夫膝下无儿，但这些年来收了些义子，个个略通枪棒，便让他们斗胆先行一试。”
场中腾起一片嗡嗡议论声响，群雄都知杨林座下十三太保，个个武功了得，但又不知叫他们先行射箭是何意思，只得长大了眼睛观望。只见那高台后转出一人一骑，那骑手身穿明光铠甲，头上虎头银盔，遮住面貌，雉尾高标，凌风微颤，胯-下高头骏马通体枣红，亦极是雄健，人人见了都不禁心里赞了一声好。那骑手一夹马肚，但听骏马一声长嘶，蹄下卷起尘土，转眼已至百尺之外放箭处，骑手将马缰一拉，那马立时四足一锉，转而横着奔去。
众目睽睽之下，那骑手自背上箭壶之中反手取下三支白翎羽箭，挽起强弓，将三箭同时搭在弦上，马速丝毫未减，只听崩崩崩三声，箭已离弦，纷纷中靶。那骑手也不稍作停顿，自场地另一侧策马直奔高台方向而去，及至台前，便翻身下马，躬身拱手行礼。
一刹沉寂后，场中响起一片惊呼，原来就在方才那一瞬间，此人竟拉了三次满弓，数箭连出。这武士骑术之精，已叫人万般佩服，于飞奔马上连珠三箭，更非易事了。试想三靶高低大小皆是不同，而相隔又如此之近，所需眼明手快之处，远过于寻常考武比试。
校验卫士查检一番，奔至台下，拱手高声道：“启禀王爷，三箭全部命中靶上红心！”一时间惊赞之声四起，杨林捋须微笑赞许：“好。”那骑手并不说话，只又深深一躬，便挺身牵马转回台后。
罗成也打心底欣赏这一人一马，向赵如风问道：“杨林老儿手下果然人才济济。这人是谁？”赵如风道：“这便是他前日里新收的第十三太保，此人弓马娴熟，武艺了得，刚一来便接连打败了另几个王府太保。但此人似乎极为沉默寡言，具体是何来路谁也摸不清。”林陌笑道：“这算是杨林给大伙儿的下马威么？”罗成哈哈一笑，抬起下巴道：“那我们正得了机会，叫他莫要小瞧了人。”
林陌心中一动，低声道：“我怎觉得他那箭上有些秘术在？”宇文拓点头道：“不错，但这秘术恐怕不是施在箭上。方才拉弓时，他手上隐约有一层红光，我猜他是用了一种名为‘梭罗御风法’的禁术。”罗成道：“‘梭罗御风’？这心法是作甚么用的？”宇文拓道：“就在方才，他身体的敏捷程度提高了数倍。在我们看来，他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放了三箭，其实对他而言，或许比平日拉弓时还慢了些，竟和一箭一箭慢慢瞄准一般。”
习武之人无不明白一个道理，两人比武拼斗时，谁若是快上半分，胜算便能大出十分，更别提将速度陡然提高数倍了。林陌吃了一惊，问道：“这招如此厉害，为何你说是禁术？”宇文拓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术法每用一次，经脉便要受损一些。故而所习练者往往中年吐血而亡……若是常常使用，只怕年纪轻轻便要性命不保。”罗成听说厉害，正想求宇文拓将这招也教一教自己，陡听得吐血猝死之说，吓得忙把话一股脑儿全咽进了肚子里。林陌却抬头望着台下那人去处，疑道：“那家伙究竟是谁，这么缺德的武功居然也敢去练……他是为了什么才……”
杨林扬声道：“如诸公所见，便请各位神箭手策马连射三靶。但此战仅为各家筛选，主将不必上场，未通过此试者，不得再遣人参加之后武试。”罗成不待他说完，便想去拿弓牵马。林陌笑吟吟将他一挡，说道：“我瞧你还是坐在这里仔细看着比较好。”罗成一愣，宇文拓道：“不错，这只是场预试，你是幽州主将，不必上场叫人看去底细。”赵如风微笑道：“两位说的有理。此战何劳公子。”话音未落，身后一男子道：“我？”赵如风道：“那便拜托平兄弟啦。”那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走到棚后牵了马匹。
此人名叫平无奇，在燕云十八骑中使一把铜钺，样貌便同其名字一样平平无奇，站在一旁弯腰驼背，坐着也是歪歪斜斜，眼神浑浊漂移，处在其余燕云武士中，不像个高手，倒像个随行的管家仆役，简直显得有些平庸猥琐了。他素日里言语也是极少，莫说拓、林两人除了自报家门外，便没同他说过两句话，便是罗成和幽州其余诸人与他相熟已久，彼此也很少交谈。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成见，只不过往往别人说了十句，他才磨磨蹭蹭，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出一句。如罗成、林陌这般心性，虽不至对他有何恶感，但碰到如此木讷迟钝之人，不免大感头疼，只好敬而远之。
林陌见他负弓而出，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便拉了拉宇文拓衣袖，凑近了小声道：“这位平大哥武功自是一等一的，但这道试题考的可不是内力修为，须得眼疾手快，他……”宇文拓心里其实也有几分疑虑，但幽州十万铁骑长年戍边，个个弓马精强，千挑万选才出了这十八个人，此人列于其中，想来就算稍逊赵如风等人，也决计不会差到哪里去，便低声道：“不用担心。”掉头看去，却见白薇汤艮等人皆面露微笑，似对此人信心十足。
在场众人都往前拥，欲将这场比试看个明白。但听台边铜锣铛铛敲了几声，一员金盔将领长啸一声，高声道：“吾乃曹州孟侯爷座下丰文礼！”群雄无不屏住呼吸，有的目不转睛望着此人，有的却死死盯着那靶子。
那丰文礼按辔拨马，人如蛟龙，飞一般纵至场中，按弓瞄准靶心，像方才那武士一般连拨三弦，只听嗖嗖几响，弩箭破空，扎入靶中。场边数千人呵的一阵低呼，只见第一张靶上，那箭深入红心，第二支箭勉勉强强差的不算太远，第三支箭刚好钉在靶子边缘上，再歪一点，估计便不知要飞到哪里去了。
片刻，场边稀稀拉拉地响起巴掌声。林陌鼓掌干笑道：“不错，不错啊，箭箭中靶。”罗成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叹道：“我要是孟海公，现下估计面上烫的很。”林陌道：“我要是这丰文礼，刚才便不那么大声的自报家门了……”围观几千人中，免不了有好事者幸灾乐祸，场边叫声此起彼伏：“射的好！”“百步穿杨！”“将军好神的箭！”
宇文拓望着丰文礼满面羞惭，垂头丧气跳下马来，心想，其实此人箭术委实了得，全然未曾试射，又没用甚么法术，三箭齐齐中靶已是难比登天了。果然之后数人都不再当众宣称来历，其中两箭射中者多，三箭者少，离那红殷殷的靶心也越发远了，更有人使尽了浑身解数，只射上去区区一箭，徒惹得围观群雄哈哈一笑。
白薇忽道：“平师哥来啦！”众人忙凑上前去。平无奇未着盔甲，黑衣布帽，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神情甚是凝重，看得出也有些紧张，只听人群中议论纷纷，许多人看他形貌普通，初时一惊，继而不禁讥嘲起幽州无人，竟派了这么一个人上来丢脸。罗成听得那些讥笑言语，心中不忿，走上前一大步，提气高声呼道：“平大哥，叫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幽州众人轰然应诺，全都走上前叫起好来。
平无奇转头朝众人一望，脸上浮出一丝笑容，继而紧张神态尽去，眼中多了几分凛然之色，恍然竟同平日里那驼背糊涂的“家丁”判若两人。只见他双腿一夹马肚，低喝一声“驾”，一边便松了缰绳，从背上取下铁弓，又抓出三支长箭，一齐按在弦上，拉如满月，轻喝一声“着！”弓弦嗡得一振，那三支箭居然同时离弦而出，初时尚聚拢在一起，飞出十来尺，竟向三个方向渐渐分开。又听“噗”的一声，三支羽箭竟同时深深扎入箭靶。
场中一片寂静，校验官员嗓子发颤，嘶声道：“全部射中红圈之内！”全场依旧静悄悄的，一瞬之后，叫好拍手声惊天动地般响了起来。许多人几乎不敢相信，世间还有此三箭齐出的神技，竟比之前杨林太保那三箭连发之术还更叫人惊叹不已。
林陌亦是看得满心激动，叫好之后，抓住宇文拓手道：“我先前真是瞎担心，平大哥这招可是硬本事，比那作孽的甚么梭罗御风术好得多啦！”宇文拓握住她手心，笑道：“我也没想到，这位平兄弟的‘绕指柔劲’竟有如此境界。”林陌奇道：“绕指柔劲？”忽然间恍然大悟，点头笑道：“原来玄机都在他的手指上。”宇文拓道：“还未放出箭前，他便将柔劲贯注于箭身上，同时瞄准了三个方向。”
手指是人体最精巧部位，武学中练指是一大流派。练指亦有方向之分，一是练指力之强，初时用于指穴打穴，练至高层，指尖无形劲气可隔空裂石，恰同有形长剑，而更行云流水，随心所欲，譬如宇文拓所长的惊神指；另一方向便是将手指之灵活百倍生发，最典型的武功便是这套“绕指柔劲”。练至平无奇这般功力，指尖动弹一分一毫都尽在掌握，他拨弦搭箭时，手指位置，劲力方向无不妙至毫巅，是以还未放出箭时，那箭尖便稳稳指向了靶心，绝无失手之理。
林陌赞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平大哥这本事真叫人口服心服，我看比你的指上功夫还更难练些呢，不知世上会此神奇指法者还有几人。”宇文拓心中一动，低声道：“还有一位神箭手，只怕练的也是这套武功。”林陌一怔，旋即明白他意思，低声道：“你说王伯当？”宇文拓点点头，二人向远处眺望去，只见人山人海，哪里找的到王伯当的身影。
平无奇拨马而回，瘦精精的身板跳下马来，一瞬间目中光华隐去，又恢复成了原先那个畏畏缩缩的平凡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五十八 御风梭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