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别怕》钱小宝

1、妹妹，别怕

　　妹妹，别怕
　　她看着他。他从那乱糟糟的杂物堆里取了一只破碗，在她面前扬了扬，伸出一根手指，就那么轻轻一点。那破碗就多了一个洞。他拿着那破碗给她看。她透过那个破碗里的洞，看到了他的眼神，那里面有冷酷。那种冷酷她已经见过无数次。她已经在这无数次的过程中学会不再恐惧。只是这一次他的冷酷，那么的尖锐，那么的霸道，仿佛要在无形中将她，这么一个孤单伶仃无依无靠的十三岁的小女孩征服。
　　她将手里环抱着的黑萤搂得更紧了。她不再看他，转过头去，投过那残旧的窗户看外面淋漓的阴雨。这是个荒乱而黑暗的时代。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堪入目。她所到过的地方，都如同这个废弃的房子一样，衰败、荒芜、无秩序，并且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压迫。就连天气格外阴郁，已经很久看不到那温暖的太阳。看着那绵绵的阴雨，她又想起了她的哥哥，想起清澈而顽强的眼神。“妹妹，别怕！”那话语在她的心头反复回响着，像一面墙一样扶持着孤苦的她，让她充满了勇气和坚强，面对着这个冰冷世界里的每一次欺凌与迫害。
　　当年哥哥用他瘦弱的身体，换的了她的自由。今天，她要用自己的不屈来挽救黑萤的生命。尽管黑萤只是一只陪着她受尽世间苦难的狗。它存活在这个世间里，除了陪伴她到处流浪外，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产生威胁。但现在，它的命运却也即将遭受屠戮。它只是一只驯良而忠实的狗，但没有人可以因为它是一只狗，就能随意来主宰它的命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乱世岁月，人和狗的命运已经差不多了，没有了自由，没有了幸福，没有快乐，没有公正。而今，她，一个小女孩，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任何帮助，却也要为一只可怜的狗，同那狂暴、那霸道、那凶戾，那欺侮抗争。
　　“妹妹，别怕!”
　　她的哥哥已经离开她两年了。那岁月的流失，并不能掠夺她对哥哥的想念。当他临死前的那句鼓舞安慰的话，如同一个钉子一样，镶嵌在她的心灵上时。她忘不了的是哥哥那奋不顾身里的勇敢。在一群恶霸的狞笑里，暴力的拳脚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两个孩子孱弱的躯体，却不能蹂躏弱者那愤怒而坚强的心。当最终的悲壮弥散开来时，那不屈和无畏也激荡了施虐者那惊讶的眼睛。乱世无正义，乱世多血气。当正义被颠覆，当公理被埋没，当道德被扬弃，血气成为支撑生命尊严的的最大力量。
　　不能公平地活着，那就骄傲地死去。
　　“妹妹，别怕！”
　　她回过头去，用平视的目光，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伤害黑萤的。你想要吃它的肉，就请先吃了我的肉吧。”
　　他的眼神被某种深刻而悲壮的力量撞了一下，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一个小女孩，也敢定来顶撞他的威严。
　　他已经杀过十九个有名的高手，他的强悍是用别人的鲜血来浇灌的。这一切是他感到无比的满足和膨胀。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意志，除了死人。他本来只是因为饥饿，而想要吃点东西。但现在，当他的意志受到挑战的时候，他就要嗜血了。
　　血，是个充满妖异力量的东西，它能刺激他苍白空洞的灵魂，让他感受到一种兴奋。
　　当这个巨大的诱惑笼罩他时，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是邪恶的。
　　他也丝毫不觉得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童出手，是一件多么可耻并且不可饶恕的事情。于是，他真的出手了，并且一句废话也没有多讲，冷酷让他张扬邪恶，彻底沦陷。
　　他的手掌沉沉地击在了小女孩绵软的身体上。他的残忍和凶狠，像浪涛一样吞噬了她的天真和纯洁。她如同一根羽毛一样不堪一击。她的存在，在他看来，就是为了衬托他这样的强者的。当他收手时，他看到她已经飞了出去，然后是撞在那坚硬的墙面上，再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她的脸苍白如雪，她的嘴角丝丝缕缕的鲜血在流着，她挣扎着想要将压在身体下的黑萤抱出来。但她却已经动不了了。她虚弱地叫喊着：“黑萤，黑萤，不要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她的神情充满了慈爱和关切，这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像自己的哥哥一样坚强勇敢。
　　黑萤凄楚的叫声从她的身体里响起。她的眼泪马上流了出来。她知道黑萤已经被自己的身体压伤了。也许是黑萤的悲叫激起了她心里的爱惜，她终于艰难地蠕动了她憔悴的身体。黑萤爬了出来，发出的叫声更加凄惨。它不停地伸出它的舌头，舔着小女孩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像是要它的主人支撑下去。它虽然只是一只愚笨的狗，但它也有感情。它的感情虽然不像人类一样明显真实，但却要比人类多了一份长久。看着自己心爱的狗，她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那是幸福的泪水。
　　她虽然不能最终挽救它的性命，但她已经为了它而向命运做了最顽强的抗争。她只是一个娇弱的小女孩，她能为它做的，也只能是希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能唤回那个试图要屠戮它性命的人的一点良知。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当死神逐渐降临时，她的头脑反而清醒了。虽然她已经看不到他表情，但她还是用恳求语气说：“我求求你，大叔，你放过黑萤吧。”自从她的哥哥死了之后，她就算再孤苦无助，却也没有去求过一个人。她曾经饿了三天三夜，也曾经在去年的那个寒冷的冬天病得很严重，都靠着伶俐的黑萤为她去找来珍贵的食物和草药才得以生存下来。而今，她就快要死了。她愿意为它乞求别人一次，来回报它给她的恩情。
　　“如果你开始就开口求我，我会答应你的。但现在，已经太晚了。”他的声音，冰冷，残忍，和她的恳切、仁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正直和邪恶本就是不可能调和的。当正直越感人肺腑时，与它相勃逆的邪恶就越乖张暴戾。如果正义不能战胜邪恶，那么邪恶就一定要将正义彻底封存。
　　她已经不想再去对他怨恨了，在脱离这个极端而疯狂的世界之前，她如同当年她的哥哥一样，对她心爱的黑萤最后说了一句：
　　“黑萤，别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