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可采江南

2、新年快乐

　　林洋洋重新看向李阳，淡定自若的神情。

　　两相对比，其实挺欠揍的。

　　李阳果然没有忍住。

　　“我跳脚？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谁知道那个恶魔会不会在你们中间，或者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们中的某个人呢？到时候被抛尸到荒郊野岭，可别——”

　　“够了”，江珊“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皱眉怒视李阳，“你都在说什么啊？你今天来难道不是单纯为了凑热闹吗？”

　　“我......”

　　江珊没有听他说完，直接扭头往玄关处走，接着是哗啦一声，她打开门出去了。

　　李阳赶紧站起身追了出去。

　　“江珊怎么了？”杨余看向其他人，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唉”，住在杨余对门的朱靳挑起眉，“江珊最讨厌张牙舞爪的男生，李阳今天这样，应该让江珊失望了。”

　　失望了？

　　她对他失望，说明有期待产生过，而期待，是需要资格的。

　　很多东西，不言自明。

　　杨余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却没有再问，因为他没有资格。

　　一夜之间，社长失踪的消息就在我们社及周边各社间传得沸沸扬扬。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杨余那群朋友一样闲得胃疼地猜来猜去，但是在这个超信息时代，失踪是件相当恶劣的事情。

　　毕竟谁也不知道谋害者是不是个精通信息交互的变态，而自己又会不会成为被变态盯上的倒霉蛋。

　　杨余的游戏已经通到第九百六十关。

　　每天早上起来，杨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鼓励自己赶快过完所有关卡。江珊两个人在他脑子里蹦蹦跳跳，从交互系统跳到记忆系统，再从记忆系统跳到感知系统，然后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他的心跳和呼吸就开始加快频率。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笨蛋，看不懂生活中的很多事很多人，总是处于消息闭塞的状态。即使有一帮朋友，那也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陪衬，而杨余恰好就是，并且这个陪衬没有进取心从来没想过成为目光中心。但有时候，杨余又觉得自己绝顶聪明绝顶通透。他做的事清晰明确，单纯地为了爱意。他轻轻松松就将游戏进行到了九百关。

　　“杨余，开下门。”

　　微信里突然弹出朱靳的语音消息。

　　“你家还有巧克力条吗？能不能拿点给我。”

　　杨余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冰箱拿了几根巧克力条，然后打开了门。

　　“哈，谢谢。”朱靳把那几根巧克力条揽进怀里，说话的时候嘴唇上的胡子一跳一跳，而且翘起的弧度和鬓边那两簇蓝色头发一模一样。

　　朱靳面露局促：“那个......你的游戏进行到第几关了？”

　　杨余吸了吸鼻子，说：“八百五十关，怎么了？”

　　“这么多？你真厉害！”

　　朱靳看起来兴奋极了。

　　“你有什么事吗？”

　　“啊，哈，知道你很爽快，我确实有事找你。那个，帮我做个五百到六百关的游戏攻略呗”。
　　杨余倒吸一口凉气，整一百关的游戏攻略可是个大工程。

　　朱靳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继续说着，“我不会亏待你的，你帮我做，我帮你追到江珊。”

　　“我？江珊？你开什么玩笑呢？”

　　杨余困意全无，但是身体并没有重新变得精力充沛，他甚至不太有力气提起一个表达友好的微笑。

　　因为心虚。

　　“别装了，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帮她做游戏攻略？”

　　杨余把两臂抱到胸前，企图给自己一点支撑。

　　“那是因为她被骗子骗了，很可怜，我只是作为朋友给她一点安慰。”

　　“那我现在也很可怜。”

　　“你？你怎么了？”

　　“朱莉要跟我离婚。”

　　“为什么？你们的孩子就快出生了，这个时候离婚？”

　　“她嫌我没本事，说就算生了孩子我们也养不起。唉，反正现在她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要我一周之内达到六百关，不然就离婚。一个星期，一百关，怎么可能啊！”

　　杨余猜想，朱靳应该很久没有领津贴了，要不然也不会向他要巧克力条。

　　是的，这不是杨余第一次给予他食物上的帮助了，上周三，上上周三，上上上周三，周周如是。

　　通关游戏就可以获得政府津贴，在二十三世纪，没有公职的人主要生活来源就是津贴。而公职人员及其家庭，成为本世纪的高阶级人群。

　　“我不能帮你。”

　　杨余和朱靳不算很好的朋友，甚至朱靳对杨余而言基本就是一个经常来借巧克力条并且从来不还的邻居，但是他什么德行杨余却非常清楚。

　　杨余帮他做攻略，把朱莉继续捆在他身边过这种成天吃巧克力条的日子，这算什么？助纣为虐？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

　　朱靳微眯起眼睛，眉毛不自觉向眉心收紧，似乎十分困惑。

　　杨余轻叹了口气，说：“要不你去问问林洋洋，对他来说搞到一百关攻略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林洋洋这三个字，朱靳好像想起什么比快被离婚还难搞的事，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最近，唉，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别想进去。还不能打电话，打多了他直接就给拉黑，一点不带犹豫，这小子。”

　　很显然，朱靳已经问过林洋洋而且很可能已经被后者拉黑了。

　　杨余其实不关心林洋洋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但是朱靳好像觉得他很有兴趣似地，朱靳的眉头终于舒展几分，嘴唇上的小胡子重新充满活力，“他爸爸刚调到网络消防局，这边咱们社社长就失踪了，听说那天林洋洋从你家出来，被他爸撞见了，他爸那脸全程都是黑的，林洋洋回家肯定要被骂。

　　“哦，你应该不知道，他和他爸关系一直都不好。但偏偏父子俩又互相盯着，所以芝麻大的小事都能闹起来。”（此处“盯着”为口语，大概意思是在乎，在意。）

　　是这样，如果不在乎，那么彼此说什么做什么也没那么重要，自然什么也吵不起来。这个时代盛产和谐的亲友关系就是这个原因。

　　一瞬间，杨余想起江珊。

　　人突然想到什么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他为什么会想到江珊呢？

　　别，算了，别深究。他告诫自己。

　　这个时候，他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应该摆正自己的地位，被动地等待明确的消息，而不是被无尽的内耗搞得身心俱疲。

　　何况那个游戏杨余还有四十关就全部通关了，现在应该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上，不要去想那些无法掌控的事情。

　　比如江珊是不是喜欢李阳。

　　“杨余？”朱靳高一度的声音响起，杨余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过神，朱靳的脸重新映入眼底，“你怎么了？卡机了？”

　　“啊哈，没有没有，抱歉我实在不能帮你。我得回去打游戏了。”

　　朱靳本来就猜到杨余会不情愿，杨余的愣神和局促让他更加确定对方的态度。

　　朱靳的嘴巴开开合合，好像有鼓在他心里哒哒哒哒敲了好几圈。

　　可是说到底，他的境遇再窘迫再焦急，和林洋洋有什么关系呢？和杨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俩，还是别的人，谁也没有道理为他破碎的婚姻关系买单。

　　朱靳叹了口气，决定放过杨余：“行，我再想想办法，这个，谢啦。”

　　杨余点点头，没多想，转身回家。

　　每一天，每分每秒，社区都有很多事发生，人们渐渐不再讨论失踪社长的去向。新的社长也将在来年开春上任。

　　而且，要过年了。

　　杨余没抢到年货和春联，这些玩意最近卖得很快。

　　春节购物的网页被他挂在显示器最后一层，只冒出一个小小的红色“春”字。

　　就是这个小小的“春”字，仿佛被施了魔法，让人看一眼都要愣神很久。

　　久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中毒了。好多社区超市都会耍这样的手段，在顾客提交购买申请的时候偷偷给他们的数据终端植入病毒，之后这个顾客再看到他们家的广告会更容易被吸引。

　　不过——
　　也许只是因为他好久都没过过年了。

　　一个正常的，富有仪式感的，会让人情不自禁觉得幸福满足的年。

　　今年，他想过一次。

　　以此来结束自己二十年麻木痛苦的生活。

　　最后一次把思绪从过去收回，他抬手抓灭了购物网址。

　　嗯......应该好好想想怎么买到年货，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朱靳那可能会有，他有老婆孩子，对这些事情可能更上心些。

　　说起来，朱靳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向杨余借巧克力条了。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杨余站到了朱靳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