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枫叶丹》羽清辞

9、第9章

　　三个小孩在崇明面前张牙舞爪，在枫儿面前却十分乖顺，端菜倒酒很是殷勤，枫儿也待他们极好，对每个人的喜好了然于胸，饭前还会一一给他们夹喜爱的菜肴。崇明这才知道老大叫流星，老二叫守安，三人的名字倒十分贴合他们的性格。

　　枫儿做饭的手艺还不错，崇明吃着颇有几分熟悉之感，大概因为这是故乡的味道吧。看着温馨的四人，总让他想起和父母一起吃饭的时光。崇明委婉向枫儿打听了老屋的情况，得知枫儿的祖上林挽风竟是被自己父母收养的姑娘，这些年来他家虽无人，但林挽风的后人一直在打理老屋。这个消息让崇明十分震惊，因为他记得那年狱中大火后，他的父母就被连累流放，最终尸骨无存……

　　“李公子和李恩公家有渊源？”

　　“没有，只是都姓李，习惯性关注一点。”

　　“那倒是，或许千百年前曾是一家人，如此算来，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枫儿说着用酒杯碰了一下崇明的。

　　崇明朝枫儿微微一笑，仰头饮尽了杯中酒。不知父母如何回到故乡，后来又是如何终老的。

　　枫儿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般，将两位老人如何寿终正寝的事都讲与崇明，还告诉了他两位坟茔的所在地。崇明心中有些安慰，却对枫儿更加警惕，她莫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一细想，几乎没有可能，即便是法力再强大的妖，也不可能穿越时空知道自己是这家人的后人，而且这对她也没什么好处。想到这些，崇明又放松了下来。

　　吃完饭后，几人一甩袖子走了，留下崇明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有些凌乱，这做工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罢了罢了，就当他是回到了童年时光吧。崇明撸起袖子开始收拾碗筷，好不容易将一堆油乎乎的碗筷端到厨房，一低头却发现衣服上不知何时已被溅得满是油污。他习惯性地想要让开，手中碗筷却一滑，眼见就要摔到地上，崇明手脚并用接着这一堆，却意外将碗柜里的摇了下来。一时间，厨房里响起了碗碟清脆的碎裂声。

　　“哇哦~碎一个加工一个月。”夜灵从窗外探出个头来，脸上竟有一丝狡黠的笑意。

　　“两个碟，三个碗，得加五个月。”流星抱着胳膊倚在门口，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崇明尴尬笑笑：“我认，我都认。”心里却咬牙切齿道：“还加五个月，做梦，他能待一个月算他输！”

　　捣鼓了小半个时辰，崇明终于把厨房收拾好了，只是这个好是带着点强迫症和洁癖的。崇明是个很挑剔的人，要么他就不动，要么就必须达到自己的要求。

　　崇明腰酸背痛直起身来，他突然有些同情于泓了。他这些年习惯了被人伺候，各方面要求养得越发刁钻，便忘了伺候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大概也能明白于泓、乃至曾眼巴巴等着他传位的诸多弟子心中的怨恨，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弱，就注定要被强者踩在脚下。所以崇明并不怨恨于泓，只怪自己给了于泓可乘之机。不过怨不怨是一回事，报不报仇又是另一回事。因为他一定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对于叛徒于泓，他一定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枫儿将厨房打量了一番，对崇明俏皮一笑：“公子把厨房打理得比卧房还要干净，以后枫儿的房间也拜托你了哦。”

　　崇明：“……”

　　等等，她的房间？

　　崇明忙道：“姑娘的房间，在下若去整理，怕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为什么？”

　　枫儿仰头盯着崇明，眼神干净清澈，毫无调戏之意，竟让崇明有几分尴尬。

　　“没，没什么。”以她的脾性，崇明要是拒绝了，后面指不定会出现什么新招，罢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吃亏的又不是他崇明。堂堂男子汉，睡个女妖怎么了？此刻崇明想得气势汹汹，全然忘了早上紧张得像个少年，为了让枫儿放过自己，还故意说自己不举。

　　“你受伤了。”

　　崇明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破了皮，此刻正在流血。

　　“没事，破点皮而已。”

　　“我给你包扎一下。”

　　枫儿说着将满身油污的崇明拉出去，这场景颇有些像受气小侍女被霸气贵公子护住的模样，崇明似乎在哪里见过。

　　啊，不对，他可不是什么受气小侍女！

　　“枫儿姑娘，不用……”

　　崇明想要挣脱，却被握得死死的。

　　“你要拒绝我的好意，就去打扫茅厕哦。”

　　崇明顿时停下了动作，任凭枫儿在他手上包扎出一个蝴蝶结，也没再动一下。

　　让女人给自己处理伤口，崇明也是许久没……等等，这两天昏迷的时候……崇明突然想起枫儿早上含笑问他的那句话“公子被抬到家里的时候，重伤不醒又满身脏污，你猜，都是谁帮你换洗的？”如此想着，崇明的脸不禁又烫了起来。

　　“怎么了？很疼吗？”

　　“他是害羞了！”夜灵抢先答道，三个小孩趴在门口哈哈大笑。

　　枫儿见三人，不羞也不恼，只淡淡道：“今日抓不到猎物，晚上可没肉吃。”

　　枫儿说完，三人扛着麻绳、叉子一溜烟就没了，看来抓猎物已是家常便饭，难怪三个小孩的身手那般好。

　　“你可别偷懒！”

　　夜灵一阵风似地跑回来，将看着崇明和枫儿的小黑狗也抱走了。

　　“换身干净的，陪我去买点东西吧。”

　　枫儿说着，从屋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衫。

　　不是说只有一套男装？崇明满脑子问号，旋即又很快想明白，他居然会信她的话，一定是脑子抽了。

　　崇明将衣衫打开，却发现……是“女装？”

　　“你弄脏得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做新衣，不过这套很宽大，你应该能穿。”

　　看着枫儿的模样，居然有点像阿娘对自己说话的感觉，崇明一时间有些恍惚。

　　“换吗？”

　　“不必麻烦。”笑话，他堂堂崇明怎么可能穿女装，再说了，之前那衣服还有鸡粪呢，这点油污怕什么。

　　“那好吧。”

　　于是，崇明便背着背篓和枫儿上街去了。

　　灵枫村比原来的寒山村大了三四倍，只是原本住在这里的乡邻没留下几家。崇明记得他离开寒山村那几年，因为天旱很多人都搬走了。听枫儿说，后来因为枫娘娘保佑，村子不仅妖魔不侵，还变得风调雨顺，所有邻村的人都搬了过来。如今的繁荣程度，说是镇也无不妥。说到枫娘娘，崇明从枫儿口中得知，并无村民见过枫娘娘真身，只是每次有妖怪来扰，都会有枫叶将它们杀死赶走。日子久了，大家便在最大的枫树旁建了个小庙，寒山村也改成了灵枫村。

　　两人一路上碰到很多村民，都热情地同枫儿打招呼，看得出来此处民风淳朴、枫儿也很受大家喜欢。两人还未到街上，背篓里已经被送了一堆瓜果蔬菜了，都是乡里人自己种的。崇明看着乡邻们互送吃食的场景，久违的童年回忆又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他小时候，阿爹钓了鱼、邻居蒸了包子都会互送，上街遇到熟人也会热情分享各自的东西。听他们的谈话，枫儿好像有一家书院，村里的孩子们多半都在那里上学。崇明不禁将枫儿打量了一番，又想了想去打猎的那三个小鬼头，实在很难想象这一家人的作风，会把村里的孩子们都教成什么样。

　　“枫儿，这就是你郎婿啊？长得好俊哦！”一个大婶跟枫儿说悄悄话，但还是被崇明听见了。

　　崇明忙道：“您误会了，我只是给枫儿姑娘家做工的。”

　　“那是还没婚配啊？我家有个姑娘……”

　　“配了，配了，他家里已经儿女成群了。”枫儿赶紧将大婶打发走，没想到又一波大婶、姑娘挤了过来，枫儿赶紧拉着崇明跑了。

　　甩脱了众人，枫儿气喘吁吁道：“我还是低估你这张脸了……”

　　崇明转头就在脸上摸了泥，再也看不出原本俊俏的模样。

　　“好了。”

　　枫儿却怔住了，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心疼。她将崇明拉到水边，用手绢沾了干净的溪水，要给崇明擦脸。崇明想要让开，却被枫儿拉住。

　　崇明无奈道：“干净了又会被追。”

　　“我知道你喜欢干净，在这里，你不用这么委屈。”

　　看着温柔帮自己擦拭的枫儿，崇明有一瞬间的感动，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听过这般温柔的关切了。然而下一瞬，枫儿将一朵大红鲜花插在了崇明的头上。

　　“喂？你干什么……”

　　“别动，这样……我就说你脑子不好使，她们就不会追你了。”

　　崇明：“……”好吧，也算是个办法。比起被人追和脸上涂满泥，他倒是宁愿簪花，反正这里也没人真认识他。

　　簪花的崇明依然是灵枫村最俊的男子，但大婶、姑娘们却只远远看着摇头：好一个俊俏的男人啊，可惜了……

　　到了村中街，枫儿先去布料店给崇明买了几匹制衣的布，才去街上买别的。她几乎每个铺子都去，崇明看着她那模样，简直要怀疑久别回故里的到底是枫儿还是自己了。

　　“尝尝这个辣粉子……”“尝尝这个烤地瓜……”“尝尝这个……”

　　崇明早就不喜欢在大街上吃东西了，但还是被枫儿撬开了嘴，不过味道还蛮好的。慢慢地，崇明也不再拘着，两人竟像孩童一样在街上买东西、尝美食。除了帮枫儿背着背篓、拎着大包小袋，崇明觉得今日过得还算愉快。

　　看枫儿这行事作风，似乎又不太像妖，或许是他太过警惕了吧……崇明正这般想着，眼角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蓝色。

　　“这个人，见过吗？”

　　竟是于泓手下的人拿着他的画像寻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