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真星

3、叶家村 (二)

　　我在破庙里胡乱过了一夜，整晚都在胡思乱想。这毕竟是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的第一夜，我并不敢放心睡下。提心吊胆靠坐在那神台边眯了会儿眼，我的身体虽然疲惫不堪，可我的精神却时刻保持着警惕。

　　这里没灯，一到夜里就漆黑一片，我虽然是现代人，可小时候大概是聊斋看多了，一想到现在睡的是个破庙，就怕半夜有鬼出现；再又担心破庙里会有老鼠蟑螂之类的出来爬在我的身上，这些对我来说也都是能令我吓破胆的东西。幸好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庙里虽安静得让人有些心慌，但可能久已无人供奉食物的缘故，连小动物们都不屑光顾。于是我在这里的第一夜就这样平安无事的过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决定去一次那个所在不远的小村庄。不管是否能为自己昨天所受到的“严重歧视”讨回公道，我都必须先去讨些吃食，因为现在我的肚子正向我提着严重的抗议。肚子饿的时候，人的火气总归是有些大的。这个时候我不禁有些生气地想为什么别人一穿越就是千金小金，皇家公主，而我，却是一身破衣烂衫，连吃饭都成问题。

　　村庄其实并不太远，我走了不过顿饭功夫，便看到了坡下错错落落散布着的房屋。我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停了一会儿，这儿的屋子都是简陋的砖瓦房子，各家院落虽然不大，但都扫得干干净净。

　　想到昨天那一老一少对我的态度，我的心里有些打鼓，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看着远处山头升起的团团白雾，我不知道自己将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可我很快乐观地安慰自己：既然老天让我再次活过来了，想必一定有它的用意，不管未来如何，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勇敢去接受所发生的一切。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豁然开朗，迈开脚步，我昂头挺胸地朝村子走去。

　　“哇呀！”还没跨进村口，我便被浇了一身凉水。是谁这么缺德，也不看看清楚就乱泼水？我正想开口好好教育这人一番，却震惊地发现，不知何时，村口已聚集了好一些人，个个满脸恐惧。

　　怎么回事？我满脑袋问号，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见有人拿着一碗鲜红的东西往我身上泼来。这是什么？我“啊”的尖叫一声抱头鼠窜。一瞥眼间竟又看见一人拿着一把桃木剑向我身上刺来，紧接着好多人围了过来，混乱间我只听得有人大叫一声：“妖怪哪里跑。。。”是在唱戏么？这话好生熟悉，让我想起以前所看的鬼片。我的脑袋开始犯晕，一夜没好睡再加上肚子又饿，我感到自己的手脚开始发软不听使唤，我逃到一颗大榆树旁，再没力气移动半分。所有人的脸都在我眼前不断放大，还没等彻底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便眼前一黑，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双混合着焦急和担忧的眼睛，是谁？我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我愣愣地张着眼，心里有些恍惚。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一把欣喜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我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了起来，有个三十多岁，梳着发髻插着簪子的女人此刻正坐在我身边一脸欢喜地看着我。

　　我刚醒来时心里原有的那一丁点泡沫完全的破灭，“这是哪儿？”我虚弱地问，声音一片暗哑。

　　“你晕倒了，”那女人绞着双手，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们，把你当成。。。当成。。。”

　　“把我当成鬼了？”我咬着牙接下了她的话。这群愚昧的古人，想到之前的遭遇，我气得转过脸直翻白眼。

　　“姑娘千万莫要生气，都是我们不好。”那女人声音里倒是带着一丝诚恳。“只是那天我们在庙里发现姑娘的时候姑娘的确是没了气，这才以为姑娘你是。。。你是鬼上身了。”

　　我看她一眼，想想现在自己倒的确挺像鬼上身的，我的灵魂附在这个不知道是谁的身上，任谁知道了实情都要吓一跳。我决定不吓唬她，但还是得把事情弄弄清楚，便半撑着坐起来道：“还请婶子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扶起我，让我靠在炕头，抚了抚我耳边长发，这才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这个村子叫叶家村，是这一带方圆三十里以内唯一的一个汉人村庄。这里是西北的一个山区，再往北去就是邻国月麒国的地界。几天前，有人将我，也就是这具身子原来的主人送到了庙中，具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是送来后的第二天清晨，被村里人发现的。村里人迷信，且又不知这死的到底是谁，都不敢妄动尸身。于是大家商量着等过了七天之后，就将尸体烧掉。哪知才过了一天，我竟然活了。

　　她看着我道：“昨天小狗子和他爹回来说庙里的女鬼活了，我们都不相信，还想着今日过去看看，不想你自己倒先过来了，这才闹了这么大一场误会。”说着又叹了一声道：“也不知道是谁家那么狠心，连尸身也要送到荒庙里去。”

　　我听她一番说辞，似乎并不清楚这个身子原先的主人是谁，心下有些默然。想到这个身体的主人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更觉惶然。却听她又开口问我道：“姑娘可还记得家住哪里？”

　　我垂着眼睛摇头道：“醒来之后，以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

　　她有些惊异，又问：“那可还记得叫什么名字？”

　　我定了定心神，刹那间便决定不管以前这身子是谁的，我还是我，便道：“我叫夏初梦。”

　　听我回答得如此干脆，她倒反而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两眼，这才点点头，安慰我道：“有名字就好，这样找起你家里人来就容易多了。”

　　我又向她打听现在是何年代。她吃惊地望着我：“你连这个也忘了？今年是文启七年，今日是九月十二，算上来，你是重阳节的第二日被人送到那庙里的。”

　　“文启七年？”我可怜的历史知识在这个时候根本派不上一点用场，我完全想不起来这是个什么朝代。

　　她见我一脸茫然，更是同情我，执着我的手道：“别怕，总会有办法的。这两日让我男人往镇里去问问，也许能打听到你家里人的下落。”

　　镇里有谁会知道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夏初梦？我垂下头。就在这时，我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我满脸通红地坐直了身子。那女人却已笑道：“看我，只顾坐着跟你说话，也忘了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双颊发烫，有些无措，呐呐地道了谢。她却毫不在意，笑着对我道：“姑娘不用客气，我看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你要喜欢，就叫我一声敬先婶子吧。”说着从床边站起身来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我一个人，坐在炕上，我默默地打量了一下这间稍显简陋的屋子。炕头上是陈旧的蚊帐，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两边放着板凳。另一边靠墙有两把椅子，一个柜子立在墙角，除此之外，再无一物。我无力地靠回炕头，心中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明身份的古人这一不可逆转的事实。

　　喝了两碗粥以后，我恢复了些力气，下了炕，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不是昨天的那身。敬先婶说这是她女儿的衣服，见我俩身材相似，便给我换上了。“你之前那一身可是不能再穿了。”她笑容满面地说着，上上下下仔细看了我几眼后赞叹道：“可真是个标志的姑娘。”

　　我红着脸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转眼却瞧见门口站了一个四十来岁中等个子的男人。我忙站起身来，敬先婶却已先我一步站起来迎了出去。他俩在门口说了几句，她才和那个男人一起走了回来对我道：“别怕，这是我男人，你叫他敬先叔就成。他是来问问你好些了没，说先头让你受惊吓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已不再像先前般拘谨，尤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还是比较和气可亲的，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男人，见他长得并不可怕，便道：“没什么，换作是我，也会害怕的。”死而复生这种事情的确少见，虽然一开始我对于他们“欢迎”我的方式实在是有些气愤，但心平气和下来以后一想，莫说是没有受过现代教育的古人，就算换成现代人，陡然看见一个明明断了气的人又忽然出现在你面前，也会吓一大跳的。

　　敬先叔示意我坐下，和颜悦色地问我现在有什么打算，我告诉他想先在庙里住下，明日到镇里去看看有什么可做的，换点吃食就行。

　　他哑然失笑：“你这么一个年轻姑娘家，能做什么？”

　　我想了半天才道：“我识字。。。”

　　他有些惊讶地打断我：“你真的识字？”

　　我看着他点点头。他眼睛一亮，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搓着手喜形于色地道：“那太好了，我正想给村里的孩子找个老师。无非想让孩子们认几个字罢了，若你愿意，就暂时先留在这里给孩子们上上课，至于以后怎么打算，再从长计议，你觉得如何？”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在这儿找到工作，又惊又喜，忙一口答应下来，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在高中时期学习了繁体字读与写。

　　他重又坐下来，对我道：“那好极了，虽然我们村子并不宽裕，可让你每天吃饱还是没有问题的。”

　　解决了三餐问题，我如释重负。“那我什么时候来？”我问他。

　　他打量了我半天，似是在审视我的健康状况，见我确实没有大碍，便笑着道：“若你喜欢，明天就来吧。”

　　“好！”我立时答应下来。

　　就这样，第二天，我开始在叶家村教孩子们识字。敬先叔他们夫妇是怎么跟村里人说的，我不知道。可我发现村里的人一改之前对我的态度，这让我放下了心头大石。晚上，我仍然回到破庙里去住，敬先婶曾开口让我住到村里，我拒绝了。我需要一个自己的空间，让我好好思考今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