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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照学院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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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望见夜空怀抱摇曳的弦月,如流动的光辉跃入海洋般的彻透澄明。而后辉煌徘徊叹息,星星吟咏颂歌,从此端至彼端,至彼世到此世。
「辉夜啊」
「永辉之月啊」
……
祂不曾醒来。
至此世到彼世,从彼端至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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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个梦。”巴洛克式风格的穹顶图书馆里,金发的少年,天照学院秤明院的首席降谷零君,苦着脸朝自己的幼驯染诸伏景光抱怨。
金玄撞色的校服勾勒出修长的身姿,他趴在大理石桌面上,毫不留情把那张蜜色的精致面庞上格外深邃隽丽的五官皱成了一团橘子皮。
“噩梦吗?”蓝色上挑猫眼的黑发少年歪头,如往常一样带着柔软的笑容,却又有几分好奇地温声细语应答。“zero好像很少做噩梦呢。”
“啊,也不算吧?!”降谷零迟疑了一下,可又想起最近总是跟着自己跑的发光的那轮弦月,有些不太确定地反问:“一直梦见月亮算是噩梦吗?”
他看着白色的羽毛笔在诸伏景光手指间发出沙沙的声响,黑色笔记本摊开在白色的桌面,款款泻出的隽永的字迹好看又清晰。
而将目光放远拉长,高天上澈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鲜红玫瑰花映在蔚蓝色的海洋里,广场上伫立的金色女神像优雅美丽。
“其实是好事吧。”降谷零有些赌气道。“毕竟月亮一听就是月读的象征,我想祂都快想疯了。说不定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所以,叶卡捷琳娜教授还是没给你的论文过?”想起zero那篇被卡了近两个月的《论扶桑神话演变与日本文明演进的区别与联系——以月读命性别变化为例》,诸伏景光虽然觉得幸灾乐祸不好,但还是好笑地偷偷弯弯眉。
毕竟卷王被制裁这种事情,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是值得开心的,不是吗?
他将笔记本翻开一页,又摘录下一句话。因为没有得到回答,诸伏景光抬眸就对上一双溢满了谴责与不敢置信的灰紫色下垂眼。
「hiro!你!居!然!」
「我怎么?」
诸伏景光放下羽毛笔,无辜地笑吟吟望回去。待某个人终于不好意思移开眼,他才侧过身揉揉他气鼓鼓的脸颊,然后褪下腕上鲜红色的发圈,将那头四散在玄色校服上的金色长发扎成高马尾。
「好吧,原谅hiro了。」
「但是为什么hiro的导师不是我的导师?」
“橘原老师是比叶卡捷琳娜教授要温和得多。”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导师,天照学院秤明院的代理院长,褐发棕眼的橘原佐日向教授确实是个格外温柔的女性。
比起那张世人难得一见的耀目锋利到辉煌的绮丽美艳的脸容,她大和抚子般的性格与八面玲珑的处事风格更让人印象深刻。
而作为日英混血的叶卡捷琳娜·温亚德教授虽然刚刚入职,却是个可以和自己的卷王幼驯染掰头,甚至在大多数时候卷得更胜一筹的可怕女士。
“但叶卡捷琳娜教授和你的相性更好。”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几本扶桑神话和日本历史相关的书籍,想了想又选了两本关于艺术和书法的杂志一并抱了回去。
然后诸伏景光对着因为这个事实整个人都毫无生机,浑身仿佛写着“已死勿扰”的幼驯染道:“或者是你们温亚德家的家族传统?”
“你指什么?”好半晌,降谷零的声音才从手臂下传出,因为气息不流通而显得沉闷。但他显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似乎诸伏景光提到的只是等下晚餐吃什么一样无害的内容。
而诸伏景光也只是调侃道:“内卷人,内卷魂;内卷人是人上人?”
降谷零翻了个白眼:“算了吧。”
“才没有这种传统呢。”他小声说。等对上幼驯染暗含担忧的海一般平静澄澈的蔚蓝色眼眸,他这段时间一直生硬的语气又柔软下来。
“我很喜欢温亚德,她是个很好的长辈啦!虽然她现在才找到我,而我都快长大了。”因为天赋从国小就被天照学院录取,冠连了十年秤明院首席的17岁金发高中生这样说。“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
“真的只有一点点!”
彼时图书馆旁广场上喷泉闪烁七彩的虹辉,水滴坠落到女神像亲吻的鲜红玫瑰,高天原上太阳在潭面映影。而明月如此光彩照人。
「我知道。」诸伏景光不曾说话,却如同幼时在废弃公园初遇时,一切尽言。他弯眸,仿佛璀璨阳光沉溺在蔚蓝色海洋里。「但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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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学院种满了波希米亚之冠,似乎比起日本惯常对樱花的喜爱,学院的设计者更偏爱这热情的扶桑树的变种。
盛夏花时,那大朵大朵橘红的重瓣的波希米亚之冠紧挨着在风中摇曳生姿,仿佛燃烧起的绵延不绝的炙烈火焰,又像是天幕上太阳初升与落下染色了云层延生的赤焰红霞。
走在从图书馆回宿舍的那条路上,降谷零抱着书和笔记本和幼驯染轻声交谈。灿金的阳光穿过扶桑树的枝冠照耀着他们,皮靴踩在乳白鹅卵石小道上头飘落的厚厚的赤色花层,仿佛轻巧无声。
诸伏景光手里提着大袋的未处理的食材,这是他们方才绕道到学校超市挑选的。似乎所有的学校食堂都一样,有着让学生闻之色变的美味佳肴。天照学院的食堂更是其中的翘楚:在追求昂贵、精美与营养方面做到极致,可惜美味不在其中。
景光望着幼驯染他快两步的轻快背影,波希米亚之冠落满了束好的金发,像是在太阳中点燃了火焰。他有一搭没一搭和zero说话,发觉zero真的对头发上的花毫无所觉,好笑的同时一心几用思考等下晚餐要做些什么,毕竟zero选的食材里芹菜总是占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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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比起宿舍,别墅的称呼或许会更适合些。是和图书馆完全一个风格的设计,白色大理石的圆顶加上巨大的彩色琉璃落地窗和大门前雕花的立柱。毫无掩饰的华丽的装饰与雕刻。
这算是天照学子的共识了,天照学院总是有些恶趣味,毕竟是日本京都有名的私立贵族学校。用着巴洛克式风格设计的建筑,偏偏要取上几个琅嬛馆、绮馔阁、枕弋居、朝學楼的名。当然,学生将它们无障碍转换成图书馆、食堂、宿舍、教学楼的能力也从未缺乏过。
降谷零眨了眨眼睛,游移的镜头正对上漂亮的灰紫色,别墅的瞳孔锁无声地解开。他推开大门几步并一步跟猛兽出笼一样一头栽进了客厅的米白色榻榻米上,顺便还调了空调和开了电视。
等诸伏景光在后面换好鞋,将校服外套和食材放好,又把降谷零随手放在门口柜子上的书收到一旁的书房里,来到客厅便收获了一个种在抱枕堆里歪着头冲他撒娇的无辜的幼驯染。
“今天的磬丹院首席大人打算完成什么样的大作呢~”难得拉长了尾音的好听声调,浸透了蜂蜜阳光似的温暖笑意,映满灰紫色的虹膜澄澈得像一泓在发光的宝石。
“唔,”诸伏景光状若慎重地思考了片刻。“芹菜炒零君怎么样?”
“天然无公害,学长学妹们都要馋哭了。”
虽然确实是在开玩笑,但磬丹院学生找秤明院学子做缪斯和模特可以说是天照学院的旧例了。而zero的性格又太好,偶尔有人死线到了也不介意花费些时间当雕塑让鸽子精们赶稿。用磬丹院广传的话来说就是“降谷学长/学弟简直是个天使!”
诸伏景光其实非常赞同。但是,他将这话转述给降谷零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天使本人”差点把自己笑进了图书馆前的人工湖里头。
“加上景君的话我不介意哦!”金发的幼驯染抱着抱枕回答,“而且芹菜确实很好吃又有营养,真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那么讨厌。”
降谷零苦恼地叹了口气,仿佛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事情的原因。“其实绮馔阁的菜也很好看又有营养,大家也不太喜欢。”
“磬丹院下周三有个文学祭,陪我去吗?”掌握厨房生杀大权的少年不准备再助长幼驯染时不时的戏精属性,他适时转移了话题。“类似于万圣节的变装晚会,不过要和文豪和他们的著作有关系。”
降谷零点点头,识相地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留出空位示意他。诸伏景光于是走近,在午后阳光下和幼驯染分享了榻榻米上的空位和抱枕。
他们窝在一起,把晚餐和所有的一切丢到一边,舒适的空调温度和电视上歌唱的女低音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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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我出门了。”诸伏景光匆匆吃完早点,把盘子和喝干净了牛奶的玻璃杯一股脑放进厨房里,打过招呼后提着装好画具和化妆品的工具包就往门外跑,连正在做料理的诸伏女士和因为公开课做准备早起的诸伏先生的回答都没听仔细。
诸伏章月有些好笑地看着小儿子穿过花坛和人行道后一头撞到金发的幼驯染身边,端着盘子和自家丈夫温柔道:“难得见景光这么不稳重。”
“他今天起晚了。”诸伏相瞻在书房门口扶了扶眼镜,评价说:“磬丹院的文学祭在即,学院这么大的庆典少见,连我们鋆昭院都不免有些躁动。”
“倒是零君一贯地过分守礼。”言下之意是景光这个磬丹院首席确实兴奋过头。
“就是太守礼了。”诸伏章月叹息道。“大早上的,明明可以在家里等。”
不说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是幼驯染,他们待他从来就不算疏离。就是仅从师生关系,天照学院三个分院实施的都是选课制度,作为鋆昭院国中部和国小部的教师,他们夫妻俩对这个从小到大过来蹭课的优等生都印象深刻,足够亲近。
诸伏相瞻接过诸伏章月手里的盘子,笑道:“毕竟是秤明院的天才嘛!”
诸伏章月蹙了他一眼。“即使是骄傲,甚至说自负都没什么关系。零君毕竟只是个孩子,将来总会有试错的机会去改正。”
“而现在的问题是他待自己太过苛刻。”她回忆自己卷天卷地的半个学生。“他总是希望自己在旁人眼前足够好。甚至为此显得紧张、羞怯与不自信。”
“可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压力?那么多的期望呢?”
十一年前和丈夫一同收到天照学院鋆昭院就职邀请函而带着长子和幼子从长野举家来到京都的诸伏女士货真价实地感到疑惑。
“或许他只是不太会处理亲密关系呢。”倒是诸伏先生忽而想起最近学院里盛传的一件事,状似无意地用来转移妻子的注意力。“怀君知道秤明院新入职的叶卡捷琳娜君据说是零君的亲人吗?”
“欸?是这样吗?”曾用名为怀章月的诸伏女士弯了弯蓝色的猫眼,在一瞬间的讶异过后真心地为自己曾经的学生感到开心。“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呀!”
她想起国小时三个分院撞在一起的那一次混乱的家长会,在处理好鋆昭院自己所带班级的学生和家长,再从隔壁百鬼夜行、神仙乱斗的磬丹院接回景光过后,穿过大半个天照学院来到堪比皇宫殿堂的秤明院大会堂,望见角落里金发男孩灰紫色眼眸深处不曾言明的羡慕与渴望。
那时诸伏相瞻忙着叛逆期迟来的高明在16岁被东都大学破格录取却非要休学环游世界的事情,完全被气得够呛。而夕阳如歌,章月背着俩书包一手牵一个小男孩在波希米亚之冠橘红色光晕里走着,那些花朵美得像是大日女尊自高天原撒下的祝愿。
待她回过神来,远方的太阳轮转,银杏的叶子尚青,少年们踏着将散去的单薄雾霭前行,在宏伟的光辉里,亲爱的人温情的言语灿烂如同岁月长河中流淌的金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