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恋人》溺江之鸟

1、墓色

　　斜阳最后的余晖在地平线消失殆尽，天空虽然没有了霞光，却还隐隐透着鸽灰的暮色。墓园里的晚风哀嚎，即使孟春已至，北京的风依旧萧瑟，吹得夏楠知煞白的面颊微微泛红。
　　岁月似乎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尽管年近三十，他那天使般的面庞依旧令人没什么距离感，只是增添了几分病态憔悴。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驼色风衣，抱着一束百合和一踏水墨书画，那是夏楠知在思念那个人时的随笔画稿。
　　夏楠知在墓园里丢了魂儿似的缓慢踱步，直到走到一个墓碑前，怔怔的站着，笔直的西裤衬得他清瘦的身体像一根枯燥的电杆一样伫立在那儿。
　　顷刻，他弯腰颤栗地半跪在那尊墓碑前，放下花束。他的眼眶不知何时已被泪水填满，水汽朦胧了他的视线，他眨了眨眼睛，扇形的长睫毛上挂起晶莹透亮的水渍，透过薄薄的雾气，一个表达式的模糊的脸在寒风里冷颤……
　　夏楠知端详着墓碑上名字，满是茧子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墓志铭，像刀剜在心脏上一样难受。往事如同一幕幕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放映，甜蜜夹杂辛酸，像闪电一样迅速地从他的心掠过，唤醒了他深入骨髓的痛苦……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跪在墓碑前放声痛哭，像一个小孩子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般，他就那么抱着冷冰冰的墓碑，任凭泪水氤氲眼眸，浸润花朵，晕染字画……
　　周围的一切是那么安静，将夏楠知的哀嚎声衬得格外忧伤，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吸了吸鼻子，将手中那一幅幅水墨丹青用火机点燃，他听老一辈说，只有将想要送达的东西烧尽，另一边的人才能收得到。他看着泛着微微火光的宝贝字画，似乎都在将他那无尽思念都送达对方身边，
　　夏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迷信了。他失神地看着燃烧殆尽的泛黄的宣纸，夏楠知清清楚楚地觉得在他心的深处，被什么东西刺着，绞着，又连肉带血地撕了开去，一寸一寸地那么痛着，好像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一样，就这样一直痛着……有那么些时候，他也想随之而去了，但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支持撑着他活着，是因为他总相信那个人没有离开，这一切都是假的，全他妈是假的……
　　月色开始笼罩着中央墓园，给周围的事物镀上了圣洁的光辉，夜色给偌大的墓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夏楠知拖着艰难的步履走向那张车牌号为云A开头的牧马人，那是在他从国美毕业后参加插画比赛获得的奖金自买的。他伸手打开车门坐了弯腰进去，点着一支peel的红酒爆珠，他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辛辣被红酒的香甜与馥郁所中和，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夏楠知很少吸烟，偶尔也只会在情绪低落时抽几支爆珠来缓解神经，增加创作灵感。他不喜欢浓烈厚重的烟草味。他微微颔首，将白色的烟雾从唇间吐处，一股浓烈的红酒与烟草交织的气息直冲大脑，让夏楠知一下子清醒过来。烟雾顺着空气流动出车窗外，仿佛驱散的疲惫，麻痹神的经。他煞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眼睛里有血丝，憔悴地不堪入目。夏楠知那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右手自然的捻着烟，星星点点的火光与他的手腕内侧的精巧灵动的黑色玉带蝶纹身构成一道异域的风景，而食指和中指最上方的指节上却长着厚重的茧子，那是他从小练习中国画和书法留下的痕迹。
　　过了好会儿，他才想起被遗忘在车上的手机，打开才看到许多未接来电和微信的一条条未读信息，夏楠知疲倦地揉了揉眉头，打开微信和个置顶联系人的聊天框，那是他的发小钱慕松。
　　“知知，你还好吗？”
　　“你去墓园了，用不用我陪你？”
　　“诶呀，我的祖宗你回回消息啊！打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你要担心死我啦！”
　　……
　　夏楠知用食指机械地滑动屏幕，看着一条条关心自己的信息，犹豫来犹豫去，还是缓慢地打下：“我很好，谢谢关心。”的回复。
　　自从那个人离开以后，夏楠知几乎就和周围的朋友的人断了联系，把自己封闭起来，每天在工作室里与画笔为伍，把自己的痛苦和思念全全寄托在画纸上。
　　嗡——嗡——，忽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夏楠知的思绪，他猛地吸完最后一口，掐灭烟头，屏幕那方显示出“尊敬的母上大人来电”。
　　他点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温柔而沉重的声音：“楠知，今年你还是搬昆明来住吧，隔壁王阿姨和我说给你介绍一个……”
　　“妈，您不用担心我，我很好！”夏楠知立即打断她。
　　“可是你真的行吗？我和你爸都很担心你，自从他走后你就……”
　　“妈您别再说了！”夏楠知不耐烦的呵斥到，这是他第一次对他的妈妈那么失控。
　　夏楠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苦笑到：“抱歉啊，妈，刚刚不该冲你发脾气。您就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吧，您儿子坚强着呢。”
　　夏楠知故作轻松的语气让林婉委实心疼。她儿子长那么大从未如此消沉，从前那个小太阳似乎被阴霾掩盖而失去了光彩，身为母亲的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林婉蹙眉看向旁边的夏荣诚，向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老夏，你倒是劝劝你儿子啊！”
　　夏荣诚立马反应过来，对着电话清了清嗓子“咳咳……，儿子啊，你不想让我们担心就好好保重身体，三年了，也该放下了”
　　……
　　见电话那头没有动静，“嗐——”夏荣诚叹了口气，默默挂断电话。
　　林婉狠狠掐了夏荣诚大腿一下，“你儿子都这样了你都不知道担心的吗？”“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见他难过这么长时间，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嗐——”“顺其自然，随他去吧！”夏荣诚平静道。
　　“你倒是想得挺开”
　　“那能怎么办？”“把你的宝贝儿子绑回来？你就消停消停让他自个儿慢慢调整吧！凡事都有个过程。”
　　夏荣诚推了推他的老花镜，拿起那本厚重的《资治通鉴》细细钻研了起来。
　　林婉用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瞅着夏荣诚，暴躁地理了理围裙。
　　“我去洗碗！你自己冷静吧！你不担心儿子我还担心呢！”
　　“调整，调整，要是他自己能调整好就不会浑浑噩噩三年！”
　　夏荣诚无奈的摇了摇头，听着林婉抱怨，继续看着他手里的书，透过老花镜片，折射出夏荣诚眼里淡淡的焦灼与忧愁。阅读也许是这位高中资深语文教师最好的冷静方式了。
　　彼时，夏楠知将手机调到静音之后，发动车子离开墓园，朝着远方的那一片灯火通明处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