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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明景2 ...

  •   我是明景,出生在寒露、霜降之间,深秋渐冷的天气,平安说我和这样的天气是绝配,都不够热切。她出生在春分后、立夏前,正是暖意逐浓时,朗明的她自然会这么觉得。

      从六岁起,我和她的人生就像用了超强粘合剂,波涛涟漪一起经历过,荣耀平凡一起见证过,所有回忆早已交融,密不可分。单独拎出某个回忆来,很难断言里面没有对方的影子。

      年三十一早,我隐隐听到妈妈和老沈在客厅说话。

      “安丫头带男朋友回来了?”

      “大年三十家里来了个俊小伙儿,我在门口跟老平打了个招呼,他对我一口一个阿姨别提嘴多甜。”

      对话声此起彼伏,这回笼觉是没法睡了。一下楼,妈妈立马张罗老沈给我热早点。

      “今年在平叔叔家过年,我先把弄好的菜送过去。”我说。

      “时间还早,你垫垫肚子再去。”老沈端着砂锅粥从厨房出来。

      “我不饿。”

      二十年前妈妈带着我从广州来到郢市,投奔在郢市当大学老师的小姨。十六年前妈妈和老沈结婚,老沈父母去世早,没有兄弟姊妹,加之六年前小姨跟着小姨夫移民澳大利亚,我们一家在郢市也就没了亲戚。

      高中毕业后我入伍,袁姨、平叔觉得妈妈和老沈两人过新年实在冷清,那两年便是一起过的。

      今年不知其由,妈妈和袁姨达成共识,两家还得一起过年。这也不是坏事。

      寒冬凛冽,我打开大门,平安清亮的声音极具辨识度。

      “瞧把你能的!还让我爸去接你,你就不能自己打车吗?也没几公里。”

      平安家的单元楼门口,一个穿着黑色呢子的男人正从后备箱里往外搬行李,平安站在他面前满脸埋怨,眼神却定在他身上没有一丁点偏离。

      陌生青年合上后备箱,微微侧身,我瞧见一张白净阳光的脸,满带笑意,眼里尽是温柔与宽容。

      我端着火锅,竟有种进退失据的错觉。

      平叔叔锁好车,教训平安不许没礼貌,她不以为然地瘪嘴。

      邋遢如平安,今天竟然贴了假睫毛,化了精致妆。

      破天了,为了这个相识时间不足我十分之一的陌生男人。

      “没事叔叔,她不怼我待会吃饭都会消化不良,我都习惯了。”陌生青年笑道。

      “快上来,你袁阿姨盼好久了。”平叔专心拎水果上楼,嘱咐平安:“别光站着充大爷,帮帮高德。”

      等平叔上楼,我绕过小广场,他自己拎起行李箱不让她插手。

      平安双手揣兜,岿然不动。“你护这么严实干嘛,我本来也没有要搭把手的想法。”

      她扭头视线和我撞了个正着,呆呆望着我,而后指着陌生男人说:“我朋友高德,今年一起过年。”

      那个名叫高德的青年没什么警觉心,猛地回头,像是被我这个大活人吓了一跳。

      “你好,我叫高德,就是那个地图。你是明景吧,我听说过你,优秀帅气、智勇双全的人民警察。”

      平安一怔,连忙解释:“我爸或者平稳跟他说的,不是我 。”

      “冒昧问一下,你是经侦警察?”高德说。

      “不是。”

      “不是经侦就好。别介意啊,家里人经商,遇到经侦就触霉头,得亏你不是。”

      平安白了他一眼。“你闭嘴不问不就行了。”

      “等我事后知道了该是多膈应。”

      “你家是搞集资还是搞诈骗,这么怕经侦警察!”

      “别胡说,我们家一清二白你又不是没给我家做过账。”

      我不动神色观察着她的表情,她和高德说话时非常自然,不拘束,甚至算得上肆意。

      恃宠而骄这方面,平安从小就很在行。在料定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站在她这方的人面前,她从来都不怕说错话。

      以前是程漾,现在又蹦出来一个高德。

      “我来吧,你是白衣服。”平安想接过我手里甲鱼火锅。

      “我手稳。”我说。

      只见平安悻悻然收回手,鼻子嗅了嗅,盯着火锅两眼不眨。老沈做的甲鱼火锅,是平安的最爱,也是平安初见老沈就立场倒戈的关键。

      光长个不长心的家伙,好吃的永远比天大。

      我把火锅递过去,她欣欣然接过,满心欢喜。

      高德单手提着行李箱上楼,扯着平安说她偏心。她悄声回应,一字一句我都敏锐地听见。

      “他是我得罪不起的客人。”

      得罪不起的客人,原来在她心里是这样将我分类的。

      平安和高德并排坐在一束橘色的墙灯里,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直挂着笑弯着眼,气氛融洽得不像话。

      骤地想起之前的某次出警,当事人的女儿带爱慕的男同事上家里吃饭,当事人不满女儿对同事态度过分热情,举止过分亲昵,别扭地和那位男同事争执着急红了眼,大打出手。

      我看向厨房,平叔拿了头蒜递给袁姨,兴致高昂地说:“多剥几头蒜,高德最爱吃我做的蒜蓉河虾。”

      满脸骄傲......欣慰......看来平叔是指望不上了。

      我在平安半米距离的沙发上落座,她胳膊肘撞了下准备说什么的高德,两人默契噤声。

      她指着果盘里某个新叉子赔笑似的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她和高德那波私语里肯定是些不入耳的话——至少是不能入我耳的话。

      “知道你小时候胖,没想到这么肉墩墩。”高德指着电视机柜旁的照片说。

      “我跟你说,我幼儿园就没上过中小班,上了三个大班。”平安一脸神气。

      “为什么?聪明?不像啊。”

      “老师怕我个头大会欺负同龄小朋友。”

      高德噗嗤笑出声,嗅鼻问平安:“你抹香水了?”

      “嗯,怎么了?”

      “好香,和我用过的一款很像。”

      “嗯哼?”

      “我家空气清新剂——”

      “行了,你别说了!”

      两家人陆陆续续到齐,稳哥赶稿今早才睡下,午饭前都不会醒。平叔掌勺在厨房,袁姨和我妈在一旁包春卷,老沈仗着大清早抢到热鱼糕成了座上宾,端着紫砂壶和我们小辈一起悠闲看电视。

      “吃过午饭你们打算去哪玩?”袁姨问我们。

      “逛学校。”

      “逛学校。”

      平安和高德异口同声。

      “学校早放假了,你们怎么进去?”

      “翻进去。”

      “翻进去。”

      极具默契的两人,还真是臭味相投。

      “不学好!小景,阿姨找你预约个拘留室,保不准哪天他俩就得进去,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狠狠教育,绝对不能手软。”

      “妈!哪有人这么咒亲闺女的,别人的妈妈都是宝宝宝贝可亲热了,您倒好,上赶着给我预约铁窗泪。”

      平安和袁姨日常嘴仗大家见怪不怪,两个活宝一闹,瞬间热络起来。

      老沈捧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高德聊天,突然轻咳一声看向我。

      “你想知道平安中学生活还不简单。”老沈对高德说完,又把视线挪回我身上。“小景,你不是有毕业光盘吗?”

      我心一震,蹙眉地看向老沈,他对我质问的眼神完全视而不见,低头抿了一口茶,闲情逸致直呼“好茶”。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早丢了。”我说。

      老沈侧身面朝电视不看我,轻飘飘道:“没丢,在你屋书柜右上第三格抽屉里。”

      “什么毕业光盘?”平安叉起一瓣山竹丢进嘴里,想到什么突然连连点头,边嚼边含糊不清:“对喔,毕业那会儿你有用过摄像机,里面的内容我还没看过呢。”

      “我想看我想看。”高德满脸期待,仿佛我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

      “没什么好看的。”我说。

      “明景,我也想看。”平安浅褐色透亮的眼睛认真望着我,面孔清丽,抿唇微扬,很乖顺的样子。

      空调的暖气袭进呼吸,我冷淡地维持着的体面。

      平安说话向来直冲冲的,唯独叫我的名字时声音轻轻柔柔,像绵长的夏夜暖风,挠得心痒痒。兴许是她从小到大有求于我的话说得太多,呼唤自然而然变的轻柔,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我不知道是男人本就逃不过女人撒娇,还是我心里的梦魇作祟,当她唤我名字用动物般灵动的眼睛望着我时,我唯有听之任之。

      我应下了,拿起大衣起身出门。

      毕业光盘,我一直夹在物理化学教材书中间,用黄梅戏的老光盘盒装着,原是想着家里没人会对黄梅戏感兴趣。而如今,它不仅被老沈拿出来播放,挪了窝,还被人用红色马克笔在盒上画了桃心,圆圆润润的。

      ……怎么能无聊到这种地步!

      我郁闷地下楼,听到“咔咔”开门声,平安裹着羽绒服泥鳅似的从门口钻进来,迎面和我对上。

      她朝我晃了晃手中的钥匙。

      “沈叔叔让我来的。你要带播放机,我家没有。”她揉了揉冷得泛红的鼻子。

      “不会给我打电话?”

      “我又没你电话。”她喃喃自语似的咕哝。

      她自己把我拉黑删号,现在还敢用委屈巴巴的声音说给我听,简直被气笑。

      我耐着性子招呼她出门。

      “影碟机呢?”

      “我导出来了,手机里就有,待会投屏。”

      “那你还说丢了,撒谎。”

      “回来求证一下老沈的作案动机。”

      “结果呢?”

      “生生不息的八卦心。”

      平安认可地点头,显然是对老沈往日的作风非常清楚。

      “你这么不情愿拿出来是不是视频很丑很社死?我记得我好像有被录进去,如果是黑历史就别拿出来了,太便宜高德了!我之前一张证件丑照被高德笑话了整整一年,根本就是噩梦。

      “要不我们还是赶紧毁尸灭迹吧,回去统一口径就说没找到不清楚不知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说。

      “我就说说,万一你认同,那就皆大欢喜。你要是不认同,我也就废了点唾沫。”她仰头,羚羊般温驯的眼睛透着一股狡猾。

      不得不承认,我很喜欢平安的这双眼睛。短短的睫毛——现在真想撕掉她的假睫毛,中等稍狭长的单眼皮,眼皮间嵌着淡褐色明亮的眼睛。

      这不是大众意义上最漂亮的眼睛,但这双眼睛在黑暗中陪伴过我,也在光明里注视过我,是我见过最富生机的眼睛。

      不禁倾身过去,捋了捋她左眼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她惊诧地望着我,身子后仰。

      “你、你干嘛?”

      “没了刘海,你脸真大。”

      “大过年你就不能说点阳间话?”她捂住额头,嘟嘴横瞪:“脸大要你管,我脸大我骄傲。”

      她没心没肺,怕是看不懂我情难自已想靠近她的贪心。

      就像现在,她一定气鼓鼓地在心里用很脏很脏的话骂我,而我,指尖还回味着她的温度,那种细密的温热在指腹渐渐扩散。

      她不知道。不,或许是知道的,只是放弃了我所以权当不知道。

      视频投向电视,第一幕就把翘首以盼的一大家子逗笑了。

      平安顶着厚重的齐刘海,整张脸堵住了镜头,我不耐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

      【平安,别用你的大脸挡住镜头。】

      【你给我写同学录我就不挡。】

      【我不喜欢。】

      【反正你不喜欢的臭毛病我都占了,不在乎这一点。】

      【你倒是看的开。】

      【那你还跟我当这么多年朋友!】

      【我上辈子欠你的呗。】

      【那你把上辈子欠我的现在就还上,喏,同学录!写好咱们就两辈子两清了。】

      【不写。】

      【你给向往写纪念册,为什么不给我写!】

      【我乐意。】

      ……

      当初,我是带着毕业留影的初衷去拍摄的,奈何整个摄影过程阻碍太多,关于毕业的元素少之又少,剪下来的成片也尽是平安以奇怪的样子强势入镜,或者她的声音不知疲倦萦绕在镜头外这类……张牙舞爪的内容。

      关于同学录和纪念册,那是告别用的。将某段时间的回忆,无论悲喜爱恨,都就此搁置,就此释然。它意味着结束,不是开始。

      视频结束后,高德说平安高中时真好看,平安听了冷哼不信。

      “你想求我做事就直说,别来虚头巴脑的彩虹屁。你看我是吃这套的人吗?”

      “你呀就是拧巴,夸你还非不信。警察同志你来评评理,从客观角度出发,她好看吗?”

      “高德,你再问这种谁谁都很难堪的问题就拎箱子滚蛋。”她恶狠狠地横向高德。

      平安自顾自起身去叫稳哥起床,高德满嘴求饶地跟了上去。

      良久,老沈精明犀利的眼神盯得我很难受。

      “我头回发现你这么适合当警察。”他说。

      “呃?”

      “嘴严。一句好看能要命?”

      “她也没想等我开口。”

      “哪里没想!大拇指绕食指尖画圈圈,这动作跟她小时候比赛得奖求表扬时一模一样。”老沈摇头,低声哼道:“你真是活该。”

      ……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怎么客观。

      这么多年,我的照片里几乎都有她的身影,她的优缺点我也模糊得分不清,彼此的习惯爱好甚至连怪癖都了如指掌。

      客观的评价,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罗开饭,我和平安摆着碗筷,袁姨告诉我俩,前几天初三班主任陈老师去店里买猪蹄,初五有场同学们毕业十年的聚会。

      平安低头拨弄筷子,问我会去不去。

      “我后天回所值班,兴许赶不上。”

      “说的好像有时间你就会去一样。”

      “你代表就行。”

      “反正我一直都在代表你,本名平安,艺名明景。”

      她那副不乐意又认命的搞怪样,实在让人心情愉悦。

      “你还笑,从小到大同学生日、升学、毕业各种聚会,你不想参加都是把我往外推,我甚至都觉得你在部队的迎新会,如果能请外援你都会叫我去代表。”

      “你料事如神。”

      “你挖苦我。”

      “没有。”

      她哼哧哼哧地扭头去听袁姨和我妈说话。

      我妈对我们初中毕业十年的事情颇有感慨,而袁姨追忆似水年华的风格却和我妈截然不同。

      “时间是真快,一晃眼俩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们刚搬过来的时候,平安才六岁,还趴地上捡芝麻吃——”袁姨说。

      “我没有。”平安高声否认。

      “你六岁时我二十七,你记不起的事我可都帮你记着呢,哪天你敢惹恼我,我就都给你抖落出来。”

      平安瘪嘴不满:“你只记我闯祸,不记我立功。”

      袁姨含笑调侃:“还有这等稀罕事?你举例。”

      “我兼济天下,救济了很多乞讨者。”

      “你拿我挣的钱让别人不劳而获,哪门子立功,不算不算!”

      “我罩着小区里的小孩不受外人欺负。”

      “结果都让你给欺负了,隔壁楼的宇子今年都二十七了,见着你还怕。”

      “那是我狠狠震撼过他的心灵,他自当不如。”平安继续说:“我救过明景,掉江那次,是我见义勇为捞他起来的。”

      “这个算你功劳一件。”袁阿姨说:“但要是没明景,你早就被传销贩子卖进大山了。”

      平安从小就是个爱听热闹还深信不疑的人,相信尖尖石头里真的有孙悟空,相信别人家的狗真的能说人话,所以十岁的她,把理发店里那个传销骗子说的话奉为真谛,坚信进了大山一路上会有捡不完的金子,轻轻松松就能供她爸妈开一千家分店当大老板。

      突然,平安轻拍了一下我的背脊。

      “平景是你以后的名字,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你的新父母,他们一心想生个优秀如你的二儿子。从今天起,我给明姨沈叔当女儿去。”

      我妈乐不可支,连忙招呼平安过去。“那我求之不得,快过来乖乖,挨着我坐。”

      平安谄媚上前,一口一个妈妈亲热得紧。

      “小景,高德,你俩别杵着啊!快坐快坐,别管那疯丫头。”

      我看着高德极其自然地走向平安,拖着椅子往左边,弯曲右手肘扩张测距,然后坐下。

      我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平安是左撇子,改不过来的,小时候因为改右手还口吃过一阵子。

      【明景,你要一直坐在我左边喔。不然其他人老挤我。】

      现在,那个位置,我不坐,也依然会有称心如意的人坐上去。

      午饭后,稳哥开车带大人们去公墓扫墓,我授意监督平安和高德遵纪守法,一路跟着他们逛街。

      我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为了一杯奶茶排冗长的队,也听着他们说一些败食欲的话。

      “你说,人的身体果然是最强大的过滤器,不管喝进去的液体多浑浊,但排出来都很清澈。”平安说。

      “浑浊的成分应该都结成了屎吧。”高德答。

      “咦呃。”“咦呃。”两人被自己恶心到。

      我摇头无奈,他们也正好排到。

      “抱歉,她点单比较慢,你可以先为后面的人下单。”高德对服务生说完,拉着平安站到旁边。

      “别着急,慢慢看。”高德说。

      离这家店五十米的地方,是我和平安学生时代最火热的奶茶店,现在已经改成了广告设计打印店。

      我忍不住看向高德,觉得他带笑的模样很刺眼。从第一眼我就不喜欢他,他让我很强烈地意识到,我糟透了。

      【平安你能不能快点!】

      【我在选了。】

      【后面还有很多人。】

      【知道了知道了。】

      最后,我耐心耗尽,擅自做主给她点了杯最畅销的。她捧着蓝柑冰苏打,一口都喝不下。

      【我不喜欢这个。】

      【谁让你这么慢。】

      【我选择困难嘛。】

      那些多么缓慢的瞬间早已过去,但我确实对她缺少耐心。以至于后来她在日料店说出那些话时,我一句都无力反驳。

      【明景,以前我特别想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我想,你不说出口,一定是你羞于表达,是你碍于情面,是你有更高明而我考虑不到的决定。我一直在等,可当我等到极其迫切地需要这个答案的时候,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明景,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说你喜欢我。因为喜欢一个人绝不是你这样的。】

      平安买到了她心仪的奶茶,我依然跟在她身后,像条无名无姓的野鬼,不知道宿主要去哪,只知道紧跟着她才有活路。

      她和高德走进一家中型文具店,跟高德细数哪些曾是她最爱用的宝贝,指着便利贴中的某个商品看向我。

      “我以前总忘记抄老师留在黑板上的作业,每次明景都会用这种卡纸抄两份,放学回家给我一份。”

      “不是好心,只是烦你总是敲门问我。”我实话实说。

      “我后来知道了。”她盈盈一笑,拉着高德的胳膊说:“他还给我取外号,叫平烦烦,烦人的烦,叠词代表加倍烦。”

      “平烦烦?哈哈哈哈。我小时候没有外号,后来才有,垃圾地图。”

      “可以说很贴切,尤其是前两个字。”

      “……平安!”

      面对咆哮,平安“嘿嘿”一声,忙身藏在我后面,拿我当挡箭牌,小脑袋从我左肋骨旁歪出来和高德较劲。

      俨然是场胆小怕事又叫嚣不停的小学生互啄,没两分钟,两人又和好如初。

      “我从小就住校,没有黑板上记作业的经历。”高德说。

      “别提住校了,我第一次摔断腿就是因为住校。”平安说。

      平安边挑漫画书,边跟高德唠她早年间睡上铺摔下地大难不死的故事。

      下午四点十分,风声已经止息,我和平安站在文具店门口。

      刚刚稳哥来电话,离公墓两公里的大道上已经堵死了,大人们下车自己走进去,他折返回家,闹肚子疼,但没带钥匙。平安使唤着高德跑回去给他开门。

      “在想什么?”我问。

      “我什么都没想。”她摇头说。

      我从口袋里掏出叠好的东西递给她。

      “什么啊?”她疑惑地打开,惊讶地望着我。

      “平安,”我弯下腰,平视着那张深印在心里足够铭记终身的脸。“我们不闹了,和好吧,求求你。”

      我不知道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调才能让她答应,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我正用什么表情凝望她。

      过了很久。

      平安把纸条还给我,包在纸条里的那袋跳跳糖被她撕开倒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明景,你真幼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明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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