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三月西北

4、交易

　　肖元跟着师尊一路到了京城珲翛，路上倒是又找了位道士，学了两年符咒，此后倒是出门必备一手符。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离开，却也没成功过几次，看来这方面也属实没什么天赋，便要放弃了，毕竟他只打散过几刚死的魂，到是教师尊臭骂他一顿。

　　以前，他坚信，逃命全看咒，活命全看符。现在，他信命了。

　　这一年来，倒也相安无事，白天给人家做做木匠活，半夜出去巡逻，破一些小鬼倒是不成问题。

　　只是近一月来，珲翛倒是不大太平。只要是白天出门，便能听见。只不过他们在大街上倒也不避讳些，一时间整个珲翛在疯传着太尉府闹鬼之事。

　　平日里有一些小妖小怪倒也是正常的，一月里城中总会死上那么几个人，倒也算不上稀奇，只是太尉府这事传的沸沸扬扬的，反倒是有些奇怪了。

　　马上年底了，人们也都陆续收拾起来，因这却闹的人心惶惶。他们家倒也不是没请过道士，只是每次只要道士一来，便不出来，一走，又要出来闹事。几时来次，一次也没踩点上。这会儿子，太尉又被皇上调去江州一段时间。这鬼魂倒是更加猖獗了。

　　这日，二十八，肖元下午早早便赶完了工，提早回去，要晚上和师尊一起吃腊八粥。那太尉家的事，他也不是没听说，走在大街上就能听见。听他们添油加醋了一番，嗯，像是个穷凶恶极的鬼。啊，水平不够，其实他也很想帮助，只叹无能为力啊！

　　平日里那些小鬼也是师尊让他去除才敢去的，而这事，凭师尊那成天出去瞎跑，她听不到，肖元想，我吃屎。只是这几日努力看她眼色了，很好，像没事人儿一样，他也便不再担心师尊会忽然发神经让他去，嗯，师尊很人道的。

　　想着走在街上，与平常别无二异，低头抠着手上的扳指。嘟囔着：“我这手艺真是愈发好了，说不定有一天，我真能当上那御用木工。”这是肖元，听鲁老汉说的，嗯，木工界的最高荣誉，令人向往。

　　没招惹任何人，却是忽然被一个小子撞上，一点不疼，倒有些痒，他却还是装作恼怒的样子，蹿着气，死盯着他。

　　小子，撞了我就想跑，没门…

　　真真的没想到啊！“你愣什么愣，不就撞了一下吗？跟欠你银似的。给你钱，老子可要去看孟玄那小子出丑，别挡道。”他瘦的跟杆似的，口气倒是壮如牛，无比豪气的把一两银子拍在肖元手中，一把扒开，向前冲去。

　　“唉唉，我啥也没说呢，你这人咋这样，我像是那种爱小便宜的人吗？真是可笑。”说罢，便一把把钱揣进衣兜里。

　　没错，他就是。自从来到京城中，凌元不知哪日又受了什么刺激，要让肖元经济独立，只是现在，肖元又要养自己，还要养师尊。总想把她扔出去，她吃一顿便顶一头牛了，最终是忍住了，她是师尊，她是师尊。

　　一边无奈叹着世事无常，又想着某一天自己鸿运当头，要发大财，反正对那小子说的热闹一点不感兴趣，也根本没想着凑热闹。

　　只是现在不凑属实不行啊。当肖元过拐角时，便暗道不好，马上要回头，却是来不及了，双面夹击，人海如潮。他没想到这种情形在他长大后依旧会重现，毕竟上一次被夹着走也是在他十岁那年了。

　　现在怎么办呢？进退两难，前面便是他家，打量一圈，这番师尊倒是没出来凑热闹，便不自觉松了口气。

　　马上又念起，什么事？整天这一出出的，倒不能让人省省心来，这么多人，少说也有二三百，认真的吗？叽叽喳喳，仔细听了，倒也没几个人好好再谈论。又是抱上二宝了，猪生三窝了。所以，到底围这干啥呢？专门堵路吗？肖元念平日里倒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却不知上天为何要如此作难他，忙到了几句罪过罪过。

　　只是一直杵这儿倒也不是什么办法，但打破脑门也想不出比挖个地道更好的法子了，只是在这儿属实是有点费劲。

　　这时，只听得一阵哗笑响起，周围倒也齐齐停下来。

　　“哈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让你平日嚣张，孟玄，我告诉过你的，人狂容易鬼上身。”一听便拉下一张臭脸，竟是刚刚那小子。

　　“就是就是。”“让你狂。”“你们全家。活该这样。”……

　　倒是一句句难听，让肖元竟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真的，求求了。帮我找找郎中吧，救救我娘，她还怀着孩子。求求了。”听到孟玄，只是一阵声如游蝇，染上了哭腔。

　　肖元无奈的摇摇头，他本是不爱惹事的人，也道自己帮不上忙。去猛地向前哉去，回头那惊鸿一瞥，叫他牢记在心间。那大兄弟鼓励的看了他一眼，露出满嘴煞白的大牙。

　　“不要害怕，到你了。我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这是肖元趴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抬头时，倒是成了焦点。一半鼓励一半疑惑，还有一小批看笑话的，看那小子一脸怪异，面前这应就是孟玄了。

　　好啊，全是托儿啊！

　　孟玄有些期待的看着他，期待着哪怕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肖元一低头，哼的一声，拂袖站起，不忘抬手将身上那点灰扫去。

　　就为了嘲笑这小子一番，叫二三百人来堵我家门口，我倒是偏不让你得意。

　　“我知道了啊，人狂容易鬼上身。那今日之后。站在此处的诸位都是杀人凶手，还是一尸两命。”

　　“鄙人不才，平时倒也做些驱鬼怪的活儿，你们拦住此路，他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最知道你们的下场怎样。”此话一出，倒确实是有些效果，人哄的退走一半。

　　“啊，走了走了，饭好了。”“娃儿叫了，先回家了。”

　　一回头，却仍有一群人坚守在那里。知道了，托儿吗！劝了也没用。肖元一把攒住孟玄手腕，一抬手便把扒的紧紧的一种人放倒在地。毕竟，这么多年的木头可不是白搬的。三两步迈出人群，拉着他向城南医馆奔去，路上许是嫌孟玄太慢，便一把把他撂到背上。

　　到了医馆，却也不听到郎中讲啥。拿起后脖领便向太尉府奔去，一路上不管郎中怎样吱哇乱叫，给他一记眼刀便安生了。

　　路上带着两个人，倒也不是太重，只当练练腿脚，半柱香功夫便到了。这太尉府，也还是之前的老样子，肖元没进去过，去瞧上了门外那几株橄榄树。那时一时兴起，要死要活花大价钱在家中也养上了一株，却被师尊当做杂草丢了，属实可惜。

　　再次看见，就当这还是家中那株橄榄，总不自觉迷了眼，回过神来，已是孟玄叫他几声了。

　　“哥哥，哥哥？哥哥！”

　　“啊，怎么了？”

　　孟玄轻笑一声，倒向他调笑道“哥哥，我唤你几声倒也听不见，你是喜欢这几株橄榄吗？如果…”

　　“啊啊啊，没有啊！就是有些乏了，盯着发发呆。”

　　孟玄还是笑吟吟的，也不拆穿他。

　　“让郎中瞧了吗？你母亲。”

　　“嗯，他说母亲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开了几副安胎的药，让她睡下去了。我便叫他离开了。”

　　“还是谢谢你哥哥，帮我解围，又叫了郎中，你的大恩我铭记于心。”

　　“这倒也不必，我不是特意帮你的。只是你没看出来吗？那些人好像是专门去堵你的。”

　　“嗯，我知道啊！是蒋滢叫来的，总爱找找我麻烦，我也习惯了，心中唯一所念只是盼父亲早日回来，母亲总念他了。”他一脸苦涩，也不知是他母亲还是自己念了，小孩啊！

　　“那你家那事……”说道一半，许是看孟玄神色不对，便停住了。“嗯，算了，就这样吧，我走了。”却被一把紧紧攥住。

　　“哥哥，你方才说。你能驱鬼怪，是真的吗？”他死死盯着肖元，倒是有几分让人不适。

　　“瞎编的……”肖元不想乱掺和，脱开孟玄倒要离开。可他依旧不依不挠。又扯上他的衣襟。“可我刚才看见了，你一只手便放倒一片人，背上背一个我，手中还拎着一个成人。从城南到我家，距离不远，普通之人又如何做到？”

　　一时别把肖元说的是哑口无言，可这么多年在师尊身边的他早就养成了城墙般厚的脸皮，不怒反笑。

　　“你这小子倒是细致，不过，即使我是修道的，那又如何？”

　　“帮我。”

　　“我可不是那种老好人，不会随便帮别人。”

　　“你想要多少？”孟玄抬起头来，笑盈盈地看着肖元，俨然一副大势在握。

　　“喔，小子，只是我想要的有点多，你真给的起吗？”

　　“一百两银子。”

　　“可以。”肖元看对面那人没反应，想了想，又恬不知耻的加了一笔。

　　“二百两银子。”

　　“可以。”

　　“那好吧，谁让我心胸宽广体贴爱民啊，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想想有了那二百两银子，再也不用大清早起来省吃省喝，师尊骂又怎样，钱都是给她吃空的，一觉睡到他回去。只是想想来，倒觉得师尊凭什么骂他，更应该是自己生活检点一点。

　　在门外停留一会儿，便离开了，只是忽然听孟玄唤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元。”听着一字之名，倒也不大奇怪，只是没听清，补了句。

　　“哪个字？”

　　“自己想。”

　　“我叫孟玄。”

　　“早就知道了。”

　　这一路倒也顺畅，那条街上早就连人毛也没了，也道这条街偏僻，平时清冷的没几个人，今日此举倒是让这蓬荜生辉。

　　清悠悠的打开木门，肖元谨慎的将头伸进探了探，见师尊不在，终是嘘了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肖元，你今日怎么这么晚？”一抬头，倒是对上凌元那不怀好意的眼，这厮竟是躺在房梁上了。

　　“哈哈，没啥，今天那家有点挑毛病，也就多呆了会。”

　　凌元一跃从上面翻下来，稳稳的落在地上。“哦，这样哈，那你快些去烧饭吧，饿了。”

　　轻抚几下胸口，听这才轻轻舒了口气，擦着墙边进厨房去了。

　　凌元倚在藤椅上，时不时向肖元那方撇上几眼，心念着，这小子也开始骗我了，门口当众堵了半天，真以为我瞎啊！

　　半柱香功夫，肖元便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粥走了出来，稳稳的放在桌子上，拿手巾擦擦汗，便也招呼师尊过来。

　　饭桌上两人各怀心思，肖元一反常态的闷头吃饭，哪个不知道他最讨厌吃饭了。凌元则一脸古怪的看着他。半晌，却猛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肖元一下子把嘴中的粥尽数喷了出来。

　　“咳咳，师尊啊，怎么了？”

　　想是今日未曾与师尊搭话，忙捧起笑脸向她解释道：“师尊，今日真是有些累了，不…”

　　“你可曾听说太尉府那事了？”这番话一出口，却是激起肖元心中惊涛骇浪。凌元伸手又将筷子拿了来，在饭碗中戳戳，一下下直戳入肖元心尖上。

　　“啊哈…听说了啊…”

　　“你怎么想？”

　　“我能有什么想法？反正最后不也都凭师尊吗？”

　　“那好，我们明日去替他们家驱鬼，赚上一把，你意见如何？”

　　刚喝下了一口粥便又喷了出来，抬眼，却见师尊一挑眉，奸计得逞的样子。好啊，想必是早就猜出来了，在这逗我呢，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算了，我不装了。要怪只能怪对方给的太多，可不怨我。”肖元抿嘴一把站起，原想是震慑她一下，却蔫了下去。

　　“多少啊？”

　　“二百两银子。”

　　这下倒是凌元腾空而起，一拍桌案，一下抠出了十个洞。“多少！！？”

　　“二百两银子。”

　　她此番倒是像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也不知之前豪气盘下那大宅子是作何感受。熄了灯，倒叫师尊睡了去。

　　二十八的雪下的缠绵，夜中寒凉，有鬼冥，门是上了十层八层的锁。肖元一人侧在屋顶上，天边是墨染了的夜，只觉熟悉，一声嗤笑，也道自己痴心妄想，歇在雪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