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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神像前点灯 ...

  •   一阵强劲的能量波动再次如浪潮般涌来,闫西洲咽下嘴里的血,抬手向身后招了招,顿时一群人蜂拥而上,与他一起顶着盾牌,一步步向前走着。
      六芒星盾牌上已经盘起密密麻麻的裂纹,地上那些含着血的脚印撑着它,竟奇迹般的没有破碎。

      叶九他们身处后方,受到的波动不算大,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支援。再往前一点是洛汶他们,虽然也都受到了攻击,但等缓过来后也会参与进攻……
      闫西洲一人顶着盾牌的绝大多数压力,咬牙向前走着,抬起头,与天边乍现的雷光视线相撞。

      “打倒新王!推翻神像!——”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句,可能是嗓子里含着血的缘故,含混不清,却犹如一道闪电直冲天际,照亮了整片黑暗的天。

      古书记载,统治者杀死领导者刚刚登位时,要求人民称呼祂为“王”。几年来,人民一直私下偷偷称呼祂为“新王”,然而在领导者领导期间,人民称呼领导者为“敬爱的城主大人”。
      人民如浪潮般汹涌地扑了上去,推着盾牌势不可挡地前进着,闫西洲手里一轻,人们一个个越过他走在前面,随后他大笑起来,与身边的陌生人一起高声叫喊着:

      “打倒新王!推翻神像!”——

      一颗微小的石子丢进山谷中,撞出此起彼伏的回响,震耳欲聋的声音卷着风浪,撞向阴沉的天空,将那遮盖太阳的乌云砸成碎末!

      十几颗珠子闪着微弱的光从天而降,挡在盾牌前抵挡着阴水卫与烛火卫的攻击。
      闫西洲下意识回过头,天幕之下只见池南风手里捏着一颗珠子,抬头望向天际,脸上是闫西洲从未见过的平静。察觉到闫西洲的视线,才偏过头冲闫西洲笑了笑。

      那笑容还没来得及被闫西洲刻进眼里,他便突然感觉胸口被重重一击,随后眼前一黑,一瞬间五感尽失。
      是神又发出攻击了。

      意识挣扎地闪烁两下终究是无力地熄灭,闫西洲再撑不住,晕了过去。
      唯有嘴里那股血腥味久久不散。

      闫西洲是被疼醒的,只觉浑身上下疼得要散架,恨不得重新晕回去。
      他一咬舌尖,强撑着睁开眼爬起来,模糊的视线中,一个身影若隐若现地站在窗户旁。窗外狂风大作,天还是黑的,窗帘被风卷起肆意地飘舞着,拍打着那人的脸,那人却浑不在意。

      只是静静地站着,看向远方。

      为什么说若隐若现呢,因为闫西洲觉得那个人快要化在风里了。
      他视线一片模糊,可没来由的,闫西洲觉得那是池南风,心里一紧,竟是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地爬了起来。

      他动静不小,池南风蓦地回过头,见他顶着满身的伤要爬起来,被吓了一跳,快步走上前摁住他:“你伤还没好,别乱动啊……”
      闫西洲抓住他的手腕,紧紧扣在手心了,打断他的话音:“发生什么了?”

      池南风倏地沉默了,他眼神空芒了一瞬,与闫西洲昏迷前看到的眼神一样。
      闫西洲可太熟悉池南风现在的状态了,那年池南风去密室逃脱店的前一晚,也是这个状态,站在窗户旁,安安静静的。

      从前在实验所,作为实验品,大家一起抱团取暖,都撑着给彼此加油打气,从来不肯说一句丧气的话,仿佛只要这句话一说,拼命撑了多年的气就泄出去了。
      后来即使被北星捡回去,他也不敢随便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怕北星不要他,也是因为捡回来了小闫西洲,他觉得自己身为哥哥,应该更坚强一点,不应该随便弯下腰。

      所以他默不作声地扛起闫西洲的生活、扛起无限所里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物、扛起密室逃脱店的未来。
      他一声不吭、自作主张地扛起来,从未放下过,也从未抱怨过什么,只是站在窗户边,静静地看向远方。

      “我从未怪过你,哥哥。”闫西洲蓦地开口,低声说道,“我那时只是恨,恨我不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把你护在身后保护的地步。”
      池南风一愣,低下头对他笑笑:“我知道。”

      “你不知道。”闫西洲看着他的眼睛,用不可质疑的态度紧紧抓住他的目光,“你觉得你抛弃了我,觉得自己身为哥哥很不负责,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自责,在责怪自己……”
      池南风想移开目光,继续否认,可随后他便感受到一股强硬的力道拽住了他,让他无法后退。

      闫西洲拉住他的衣领,逼迫他低下头,抵着他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说,咬着牙,语气很凶:“哥哥,那你怎么不想想?我刚进店时,被失忆折磨地发疯,只有梦里能勉强想起你的名字,于是吞安眠药做了无数个梦,用刀把你的名字刻在手上,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恨吗……”
      “因为我爱你啊,哥哥,因为我爱你啊……”他忽然话音软了下来,看着池南风的眼睛,看着他眼底一瞬间闪过的万千种情绪,恍如一场盛大的流星雨,那是少有的、在他面前展现出的脆弱,转瞬即逝。

      “我爱你,所以我从现实世界来到店里,付出一切代价只为能找到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哥哥。”他轻声说,“就像他们一样,我们都没有怪过你,我们都爱你。”
      池南风看着他,久久地看着他,坠落在他一览无余的眼底,最终妥协般笑了下,笑容很苦,嗓音沙哑得仿佛哭过一场:“他们死了,洛汶、陆祈年、叶九,他们都死了,霍淼和牧焦下落不明,我……”

      他终于脱下自己厚厚的铠甲,露出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脏,迷茫、悲痛、害怕种种情绪涨潮般涌了上来,眼泪宣泄着他的痛。
      他坠落在闫西洲眼里,幸好闫西洲接住了他。

      闫西洲收拢双臂,紧紧抱住池南风,扣着他的后脑勺,让池南风把头埋在他脖颈间。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揉着池南风的头。许久之后,他才听到细微的哭声,有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他的脖颈上,化进血管里,滴在心尖上,化出一片苦涩的味道。

      死亡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话题,从前在实验所,池南风经历过无数次,可时至今日他还是会为同伴的死落泪。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池南风想着,就让我落泪最后一次吧,今晚过后,我就要迈上与你们一样的道路了。

      那晚后来的事情闫西洲都没印象,只记得自己好像晕过去了。再被疼醒时是白天,池南风不在,或许是忙去了。
      他躺在床上发呆了一会儿,脑子里乱乱的,对于同伴死亡失踪的消息还没消化完。

      一觉醒来,五人小队变三人小队了。
      那凌幂怎么办,陆祈岁怎么办,活着的人怎么办?

      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在死亡面前,谁都无能为力。

      闫西洲发呆没一会儿,便感觉余光有道光,他偏过头,这才发现是三个灯笼,在床头静静闪着光。
      他大概猜到是什么了。

      第一个灯笼署名是陆祈岁,她说了下最近木偶店里收集到的信息,说了下百姓人民内的情况,寥寥几句后说了句:陆祈年走了,遗体我留下来了,我找到了他留下来的遗书,他说为[展翅飞翔]计划而死,他不后悔。

      第二个灯笼署名是凌幂,她统计了伤亡人数,说了点其他搜集来的情报,通篇都是公事公办地汇报,唯有末尾提了下叶九牺牲的消息:叶九死于战争末尾。那时前线死亡的人流如潮水,一批人倒下了,又有一批人冲上去。她说这样不行,便也冲了上去,用技能自曝,救了上百人,没留下遗体。
      后来闫西洲去陪她喝酒,凌幂喝得大醉,靠着椅背仰头不说话,闫西洲以为她要开始哭了,等了很久,却只等来一串莫名其妙的话:“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暴风雪里,那时我就觉得,她真好看。她很爱美,果然自曝技能也是。”

      她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在和闫西洲炫耀,他说,闫西洲,你没看见,满天飘舞的金叶子,可好看了。
      她一直在笑,灯光昏暗,闫西洲没看清她有没有哭,但他觉得,应该是有哭了的。

      因为那语气听着,非常伤心。

      “别伤心了,温辰屿。”
      池南风轻声安慰道。

      “生死有命,我看得很开。”温辰屿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我看到预言了,预言里说,这不是结局。”
      池南风笑笑:“但愿吧。”

      气氛忽然静了下来,温辰屿又抿一口茶水,问道:“你最近来找我的次数很频繁啊,说吧,发生什么了?”
      池南风抿抿唇,目光看向窗外:“他好像发现什么了。”

      这个“他”是谁,心知肚明。

      温辰屿放下手中的茶,抬眼“看”池南风:“这不是你早就预料到的吗?”
      池南风叹道:“是预料到了,但真到这一步,还是有点忐忑。”

      气氛又静下来,温辰屿静静等着,果不其然,池南风又开了口,却又好像不是在对温辰屿说话,只是在喃喃自语:“他长大了,温辰屿,他变聪明了很多。我以为同伴牺牲的消息会让他消沉很久,他没有,伤还没好利索就跑出去帮着收拢遗体,最近听凌幂说,他在问百姓准不准备开启下一次游行……”

      池南风的目光空空地落在空气中某一点,轻声道:“他真的长大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

      温辰屿:“这是好事不是吗,他长大了,就可以帮你分担点肩上的担子了……还是说,直到今天,你还是帮他当小孩看?”
      池南风嘴硬道:“毕竟他是我弟弟……”

      “池南风,这不是一回事,你知道的。”温辰屿说,白布下的目光似有形,紧紧地抓着池南风摇摆的心,“他长大了,你也要相信他。你们在一起了,你爱他,你知道爱是保护,但你也要知道爱是信任,只是一味地帮他藏在罩子下保护,猝不及防被真相打碎的那一天,才是最痛苦的。”
      池南风沉默许久,低声叹道:“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去说的。”

      温辰屿这才满意地笑笑,端起自己那盏茶,细细品了一口。
      “快要结束了啊。”

      是夜,池南风几个轻盈地起跳,脚尖在房梁上轻点,落在一根树枝上。
      他望向天边,后山星光点点。

      收拢遗体花了一段时间,城里的人支持土葬,便把所有在这场游行中牺牲的人葬在后山。
      但城里的人还信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静静挂在天边,家里人担心那些死去的人在天上过不好,便会把死者最重要的东西放在灯笼上,放飞灯笼,由灯笼飞到天边,将生者那些说不尽的话带到月亮旁。

      闫西洲帮着将收拢的遗体全部下葬后,就找了个僻静的、视野高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下面放灯笼的人们。
      他在人群里看到了凌幂和陆祈岁,温辰屿和傀无绝也来了。他还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游行前还说要给孙女熬糖人吃,可孙女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孤零零抱着好几盏灯笼,仰头茫然地看向天边的小孩;紧紧抱着爱人的灯笼,泣不成声的人们;甚至是没有家人,只能由旁人代放的灯笼……
      许多许多。

      星星一颗颗闪烁,灯笼一盏盏亮起。
      如果将这后山的故事写作一本书,那每一页都苦得发涩。

      在漫山灿烂的灯火里,闫西洲蓦地也思绪发散了一下,他想到了池南风。
      第三个灯笼的署名是死去的洛汶,灯笼里说:[闫西洲,这个灯笼是我偷偷寄给你的。]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闫西洲闻到了一股清香,他知道是池南风来了。
      果不其然。“闫西洲,我……”

      [你或许有所察觉池南风的计划,也或许没有。]
      [又或者池南风已经告诉你了。]

      闫西洲转过身,看向池南风。
      池南风蓦地停下脚步,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无论如何,现在我都要告诉你。]
      [这很重要,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池南风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闫西洲,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
      [因为只有你能救他了,闫西洲。]
      [我、温辰屿,我们都救不了他,只有你能救他了。]

      “闫西洲,这次计划成功时,我可能会死。”
      [闫西洲,为了[展翅飞翔]计划,他决定孤身赴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神像前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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