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凝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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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晨的语气虽然很冷淡，但是在晏荆听来，依旧是悦耳动听得不像话的。
“四皇子......”晏荆笑得灿烂极了，他对温晨摆摆手，“——你先坐，你坐下之后我再坐！”
闻言，温晨也没有做过多的推辞，径直先落了座。
晏荆见人坐下后，这才也跟着坐下了。
他挑得是温晨旁边的位置。
不为别的，他就是想趁此机会挨温晨近一点，越近越好。
他喜欢挨着温晨，要是温晨允许的话，他最想直接贴着温晨。
光是想想，晏荆都雀跃极了。
温晨见他挨着自己坐，没有选择自己对面的位置，不由得挑了挑眉梢。
这人还真是奇怪啊！
“晏荆......”温晨叫了他一声。
晏荆回得那叫一个迅速，简直可以让秋猎场上躲避猎人弓箭的猎豹都望尘莫及，像是生怕回答慢了几分后，就会将温晨给怠慢了一样。
“我在！四皇子......怎么了？”
温晨准备问他找自己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
但是见晏荆眉眼都盈满了喜悦的模样，这开门见山的话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了。
“算了......没什么，你先喝点茶水吧！”
温晨说完后，拿起了石桌上的瓷白茶壶和一个小巧的玉白茶杯。
拿起那个杯身刻着清新雅致的山水图的小巧茶杯的一瞬间，温晨看了晏荆一眼。
这一眼似乎是让温晨得出了什么结论一般，他又慢慢地把那个茶杯放回了原处，重新拿了一个大小适中的茶杯放在了晏荆的面前。
温晨的直觉告诉他，晏荆不像是讲究闲情雅致的一类人，肯定会嫌小茶杯喝不出个什么名堂来的。
温晨觉得用这个大小适中的茶杯喝茶应该是晏荆喜欢的。
事实证明，温晨的直觉没错。
但是晏荆这人，在温晨的面前，他绝不承认自己是这样的。
笑话！
要是承认了，他就和温晨在这些方面就没有共同点，那么最后肯定会渐行渐远！
晏荆才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于是，温晨就见晏荆将自己放到他面前的茶杯扣了回去，然后把自己刚才拿过的那个小茶杯摆到了他自己的面前。
温晨抬眸，向晏荆投去了夹杂着疑惑、不解、纳闷的目光。
晏荆看着温晨干净清秀的脸庞，梗着脖子说道。
“......四皇子，我和你一样讲究的！你有所不知，我其实平时都是用这种小茶杯喝茶的——”
说完后，仿佛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晏荆捏起了他面前的那个小茶杯，继续说道。
“毕竟喝茶是一件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如若不用这种杯子喝茶，都对不起品茶该有的格调——”
“而且茶水还会索然无味，全然失去了喝茶的乐趣！！！”
晏荆少时不爱读书，也就导致他说的这段话，都是他搜肠刮肚，倾尽毕生所学才完完整整地遣词造句出来的。
他在心里美滋滋地想：自己这样算是让四皇子觉得自己是一个气质儒雅的人了吧！
晏荆越想越开心......
殊不知，在温晨的眼中，这一幕只能说是比妖怪成了精还奇怪！
但凡晏荆的手掌再小上那么一两寸，不造成这和晏荆大拇指差不多大小的茶杯要被他捏碎的既视感的话，或许这画面就没那么怪异了。
温晨“嗯”了一声，好心地没有揭穿他。
接着他微微地将壶身朝晏荆的方向倾倒，准备往晏荆面前的杯子里倒茶。
“四皇子，这种事怎么能劳烦你来！我自己倒就行！”
晏荆立即站起身来，稳住了茶壶，制止了温晨的动作，声音里都染了点儿慌张。
他怎么能让温晨伺候他呢？
尽管他现在在温晨这里是没名没分的，但是他要向着名分努力。
如若皇天真的不负有心人，让他日后有了名分的话，他是会尽职尽责地好好地伺候温晨的。
他觉得像温晨这样温文尔雅的人，就应该被人好好伺候着。
温晨对晏荆的行为很意外。
自己只是给他倒个茶而已，晏荆怎么像是把它看成了天大的事！
温晨实在是不解！
“晏荆——”温晨准备跟他说自己倒个茶没什么的，但是见晏荆三下五除二、动作极快地就拎过茶壶，给两杯茶都倒满了后，温晨只得作罢。
“四皇子......”晏荆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伸手指了指温晨的茶杯，“我给你倒好了，你喝吧！”
温晨没喝。
该有的寒暄和客套话都有了，那么就该说正事了。
温晨敛了敛漂亮清冷的眼眸，摩挲着茶杯壁，而后看向晏荆，问他道。
“晏荆......你不是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同我说吗？那你说吧！”
闻言，晏荆小心翼翼地捏着那杯茶要往嘴里送的手猛地抖了抖——
茶水随之洒出来大半，洒落在石桌上。
他哪里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他就是想见温晨而已！
对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有事，只是见到温晨的喜悦让他把该办的正事都忘了。
“四皇子，你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地，晏荆就离开了亭子，朝大门口跑去。
温晨拿起茶杯，慢慢地品茶，目送着晏荆踏过绿叶投在地上的阴影，渐渐地远去。
抛开个人恩怨不谈，温晨觉得晏荆这人是很不错的。
虽然才见过几面，但他看人向来很准，从未出现过差错。
而且，晏荆着实可爱，至少——
在温晨的面前是可爱的！
温晨正想得出神间，晏荆便领着一群随从浩浩荡荡、阵仗极大地走来了。
晏荆沐浴在阳光里的脸庞挂着笑意，对上温晨的视线，而后来到温晨的身旁站着，出言指挥着那些他带来的人。
“——就放在这里吧！”
“是！王爷！”
随着几声沉闷的“咚”的碰撞声，下人们依次把木箱放在了地上。
全部木箱都放好后，下人们弯腰拱手，异口同声道。
“王爷，都在这里了！”
晏荆低低地应了一声，而后朝他们挥了挥手，“嗯，本王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等人都走光，亭子里只剩下温晨和晏荆后，温晨才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足有石桌那么高的雕金的木箱，随即疑惑地把视线投在身侧晏荆的身上。
他问道：“——晏荆，你这是干什么？”
闻言，晏荆生得凌厉的眼梢弯了弯，他笑看着温晨，说道。
“四皇子，这些是我的全部家产，有绫罗绸缎百匹，房契和地契数张，金银珠宝无数，价值连城的名画古董，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
温晨没有让他把话说完，而是抬起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晏荆......我想问的是——你把这些搬来我的宫中干什么？”
春日的风时不时地吹来一阵，吹得两人的长发微扬，但却吹不散温晨语气里浓浓的纳闷之意。
他就像个丈二和尚一样，丝毫摸不着头脑。
他的确不知道晏荆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而且，他打心底里觉得晏荆的这行为太奇怪了——
就像......就像是婚嫁时，求娶的人给对方彩礼一样。
意识到自己脑海里冒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后，温晨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怎么会这样想？
晏荆被温晨打断话后，有些微委屈地撇了撇嘴。
但他不是委屈温晨打断他的话，而是委屈温晨没能知道他究竟有多少的家产。
他晏荆的家产多得可以供这长安城的数十万人口高枕无忧一辈子，可以兴师动众地修建上千条护城河......
总之，多到他无论怎么挥霍都是用不完的。
可是温晨不知道！
晏荆收好了自己的那分委屈，然后看着温晨清澈如水的柳叶眼眸，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道。
“......我想把这些都送给你！四皇子，你把它们收下，好不好？”
晏荆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顺便把我也给收下，好不好？
闻言，温晨素来波澜不惊的情绪，霎时之间，像是琴弦被人拨动了一般，猛地颤动起来——
久久未能平静。
如若晏荆真如褚康所说的那样，是想一步步的接近自己，取得自己的信任，最终再狠狠地嘲讽自己的话，何须这么大动干戈？
竟然还愿意以身家财产相赠！
温晨从来没有遇到过，也没有听说过如此做法！
他自觉自己算不上什么大人物，晏荆若是真的想对付他，真的不必如此。
因此，温晨此刻一万个不相信晏荆的目的是想捉弄他。
况且，他还从心底生出了一丝丝摇晃不定的直觉。
不知道准不准！
但他直觉，晏荆就算接近他真的怀揣着目的，这目的绝对、绝对不是伤害他！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本能地觉得晏荆伤害谁，应该都不会伤害他......
温晨垂眸，抿着唇，没有回答晏荆的话。
思忖了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素白衣衫下的拳头紧握，他迫使自己云淡风轻道。
“抱歉......钱财一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视它们为身外之物。”
很委婉、很委婉的说辞，温晨没有提“我不收”，但是晏荆就是知道温晨这话是在拒绝他。
好难过啊！
他晏荆十八年来第一次这么真诚地送人东西，结果别人不要。
晏荆感觉自己那颗坚硬得刀枪不入的心，似乎被一颗尖细的银针给扎了进去，没出多少血，但是就是能让人感到一丝丝的抽疼。
温晨肯定是在生他的气，现在都还没消气呢！所以不收他送来的东西！
那么他不能放弃，他必须得更努力，只有这样，温晨才会消气！
温晨发现自己这句话一出口后，面前的晏荆就跟条小狼狗似的耷拉着耳朵，整个人都像是经受了莫大的挫折一样，蔫得不得了。
不过莞尔，晏荆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一扫身上的阴霾气息，振作起来。
他俊朗的眉眼染着自豪的笑意，跟孔雀开屏似的说道。
“没关系！四皇子！我年少时征战四方，武艺高强，屡战屡胜，如今战功赫赫，和人打架没人能够打得过我！”
但凡在感情方面敏感一点的都能发觉晏荆这话不太对劲儿了。
可是温晨是一个只要别人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他就领会不到的情感迟钝家。
而且晏荆这番话蓦地让他想起了六弟温溪之前告诉他的：
四哥，我对晏荆说你文采天下第一，可是晏荆却很瞧不起，他还说：“......文采天下第一能干什么？是能上阵杀敌？还是能强身健体？”
乍一想到这里，温晨松了松紧紧攥着的拳头，思绪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开始脱离正确的道路，狂奔起来。
晏荆这是在向他炫耀和嘲讽吗？
炫耀他身体强壮，舞得了枪，弄得了剑，上得了阵，杀得了敌？
嘲讽自己是个体弱多病，整天只能舞文弄墨的人？
这种可能遮掩住了温晨感受晏荆真诚的语气的能力，让他开始觉得晏荆的这番话面目可憎起来。
思忖片刻后，温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淡红的薄唇轻启，轻飘飘却又极其有分量地吐出对于晏荆来说，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四个字——
“有什么用？”
闻言，晏荆有些着急，因此一个不留神，就把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给抖了出来。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可以保护你！”
话音刚落，四目相对。
本该流动着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偌大的清梧宫里，只余他们二人无语凝噎。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凝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