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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涂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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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把解剖刀,剥去陌生塑成的完美浆壳,渐渐地——可见血肉生动。
翻译成小辛的内心独白就是:“我可算看透这家伙了!”
耗子么,他实在是人不狠话多,每天上课都要转过来和他的主子聊天。“嗡嗡嗡的,吵死了!”小辛忍无可忍,愤怒地看着两个“罪人”。可是显而易见,他们并不肯伏法。只见两人相视一笑,摆明了态度:“我们就讲,怎么的?”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小辛的愤怒已达上限,她看着耗子校服后背的一片雪白,心生一计。
“你转过来一次,我就在你背上画一道,说到做到!”小辛一脸严肃。
他们俩却笑了起来,仿佛小辛只是个三岁小孩。
耗子挑衅着转过身,又转回头来和小旋嬉皮笑脸。
“唰!”笔若长剑出鞘,横扫一地白雪。
嬉笑戛然而止。
小辛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顿时有种“你们以为我不敢画?”的得意感。
“我看你还敢不敢再转过来!”小旋训斥耗子,顺带往他背上画了一笔,然后冲小辛一笑。
这下轮到小辛目瞪口呆了。
可不可以更不要脸一点?
遭到背叛后的耗子展现了惊人的母爱:不论你伤害我多深,你都永远是我深爱的孩子。于是
他又转过头来,与小旋再续前缘。
小辛感到自己出离了愤怒,拿起笔就要画,却被挡了下来。
“我帮你。”小旋一脸坏笑,往耗子背后又画了一道。
事态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小旋确实在很好地履行他的“承诺”,但画衣服已经演变成了他们俩的游戏,简直是对小辛人格的巨大侮辱。
“你看,我画的这个像不像那个吸血鬼的十字架?”
“哇哦你这个宝石画得好精致啊!好像真的!”
“我马上就给你画一个最炫酷的兰博基尼!”
“我相信老大你的手艺!再给我来一个玛莎拉蒂!“
“好!“
“……”
经过“艺术大师”小旋好几节课的努力,耗子雪白的校服早已变成一面涂鸦墙。嗯,怎么说呢,小辛相当努力地找到了几个词来形容:抽象派,野兽派,不知道是什么派的派。
总而言之,场面相当惨烈。
放学铃响起的时候,高大的耗子穿着这面涂鸦墙从位子上站起来,鹤立于众小鸡之间,那效果,简直是——绝了。
小辛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次日。
耗子换了一件新的校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么多年第一次硬气了一回,重重地把昨天的那件校服甩在小辛桌上。
“我妈说,你要是再敢往我校服上画画,到时候不仅要你赔我校服的钱,还要叫你家长来学校!”
小辛觉得自己可以召唤六月飞雪了。
“你敢说你没在我校服上画?”
真是一失足千古恨哪!
“对不起。”小辛相当怂,谁叫你理亏呢!
“你瞧她那个怂样儿,笑死我了!”耗子顿时收了严肃的表情,开怀大笑。
“干得漂亮啊,不愧是我小弟!”大罪人小旋拍着耗子的肩膀,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给我等着!”小辛剜了小旋一眼,在心里把他碾碎了一万遍。
“小温,今晚要招待N公司的大客户,你脑子活络但差点意思,去历练历练,好处多着呢。”部门经理走到温旋的工位前,轻飘飘撂下一句话。
温旋知道这是命令,他无法拒绝。
夜。
“林总,你们公司不地道呀,不仅趁势抬价,还不知从哪拐了这么个俊俏的小伙,我这心里呀,不舒服。”N公司的张总环顾了一圈,盯住了温旋,假意哀叹道。这位张总,大约50岁上下,一身的高定,据说是花重金植的满头黑发油亮亮的,发型也很fashion,整个人仿佛一只充气过度的老花孔雀。
“这价呀我可是跑断了腿才给张总您商量下来的,上头各位老总也是诚心要和您合作才出这个价的。不过拐了这小子,我倒是得给您好好赔罪。”林总满脸堆笑,给了温旋一个眼色。
温旋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倒了满满一杯酒,努力忽视掉那道让人不适的目光,站了起来。
“张总,我这一身罪孽深重,还请允许我戴罪立功。”
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好啊,我怎么会不允许!”张总欣赏着温旋因为一口气喝下烈酒而喘息着的样子,脸上带了笑意,“只是,一杯不太够吧。”
“我们都敬您一杯,赔赔罪。”林总举起杯子,脸上的笑更厚了些。
其余本公司的人都纷纷举了杯。
酒过三巡。
温旋被灌了数不清的酒,这些领导的威严仿佛长在酒里。不喝,是横眉怒目,践踏威逼;喝,是锁链加身,宛若玩物。他只能赔着个笑脸,忍受动机不纯、油腻恶心的调笑,绞尽脑汁说些机灵的恭维话,然后一口一口,把刀子吞进肚里。
“今晚离尽兴还差了点东西。”张总皱了皱眉头,脸上显出了不快。
“那必须得让您尽兴,不然我们可真是太失败了,您想要什么尽管提!”林总连忙接话。
“喔唷,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也就是有点小爱好,小温啊,你能过来一下吗?”张总眯着小眼睛,指了指温旋。
温旋咬了咬牙,努力稳住步子,走了过去。
张总见他过来,刚刚装出来的不高兴散掉了大半。“拿笔来!”他吼了一嗓子。助理立刻端上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大托盘,上面有研好的墨还有一支超大毛笔。
“李白酒后作诗赛神仙,我——酒后写字可不输王羲之啊!你,给我站直喽。”张总拿起毛笔,按住了温旋的肩膀。周围马屁声噼里啪啦可劲儿热闹。
毛笔落在温旋的胸前,墨水浸透了衣服,在皮肤上蔓延,眼前的这个老家伙正陶醉着,肆意地狠戳与平涂。温旋闭上眼睛,努力忍住把一拳打翻这个老头的冲动,只觉自己此刻如同在小巷监控死角的那面墙,谁都可以来这里乱涂乱画,可供千人捶打,连狗都能在这里惬意撒尿。
“好——了——”张总拉长了声调,强迫温旋面向所有人。
赞美声此起彼伏。
“真不愧是伟大的艺术品!”林总对着鬼画符做出了最后的完美总结。
出租屋。
温旋跪在马桶前,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胃疯狂痉挛着。眼泪也不知道究竟是生理性的,还是带着主观色彩,止不住地和秽物一起落入马桶中。终于缓过劲来,他脱掉上衣,甩在地上,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浮肿的眼皮,苍白的脸颊,胸口和腹部残留的墨迹。
他无端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次涂鸦,还有她生气时拧得紧紧的眉头。似乎,心里的沉重消减了些许。
“看看,我现在算是遭报应了。”他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