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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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应临单手揽住熹微的后颈，另一只手臂突然往上抬了抬，然后用微凉的蒙住了熹微的眼睛，像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这个话题。
手掌底下，熹微只眨了一下眼睛，眼睫毛轻擦他的手掌心，除此之外，熹微没有任何别的反应，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抗拒和挣扎。
楚应临看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上锋利的下巴，偏着头突然问：“熹微，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你带我过去热池子里时，我碰到了你的腿。”
熹微在他的手掌下轻轻点头。
可能是受刚刚的影响，楚应临现在出口的声音带有很浓的鼻音，他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哭过，这是他非常陌生的体验，带着鼻音，所以说什么都冷不下来也严肃不起来，像是声音自发带上一点笨拙的柔和感。
楚应临咳嗽一声，慢慢补充：“那个时候你反应很大。”
这次熹微没有表态。
楚应临被男人拦腰抱着，支起来上半身，高度要比熹微稍高些，他看着视线下方的人问：“以前有人欺负过你？”
楚应临的手指有些凉，指腹把在熹微的太阳穴周围，并没有用力，轻轻的。
熹微听出来楚应临浓重鼻音底下透出来的认真和严肃，他空出一只手捏着手腕拨下来楚应临的手，然后看向近处男人的脸。
“什么欺负？”熹微问，想要清楚了解他想要表达的真正内涵。
楚应临指尖捋着一缕熹微干燥的发丝，慢慢将内容具象化，嘴角的笑随着出口的话也逐渐消失：“比如，摸你、抱你、脱你的衣服、强.迫你…男人或女人。”
熹微看着楚应临的脸，摇了摇头，他自己本来空茫的眼神也逐渐带上些深沉的内容。
自有记忆以来，自己就是面黄肌瘦、浑身脏污的，他是从血泥里爬出来的人，丑陋、危险，没有人愿意靠近自己，就算是门口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老人，她跟熹微的接触都很少。而在缓慢且艰难的长起来后，这地底所见之人都开始避着他躲着他走、大部分人都不想出现在他眼前，更没有人会愿意来靠近他。
熹微历来都是孤寂一个人，楚应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靠近熹微的人。
楚应临依旧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眸深深的注视着他，像是想要等他给出解释和说明。
熹微抿了抿唇，他搂着楚应临的手臂更加用力，用力的抓紧了怀里的人，他眉心蹙了蹙，说：“你不想要我。”
楚应临听完他的话也皱了皱眉。
熹微的记忆力很好，所以他能清楚的回想起自从见面以来楚应临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自然也包括几个小时之前，楚应临在这间幽暗的石室里说的那句冷漠的——“可我不要你。”
楚应临口中“欺负”的实质就是自己刚刚在热池那边对他所作的事情，楚应临并没有死心，随便什么男人、女人，只要不是他都可以，因为他并不想要熹微。
熹微的表情总是寡淡，甚至人脸上那双情绪鲜明的眼睛镶嵌在他脸上都是空洞的无机质。
此时两个人靠得极近，而且熹微还在不断收力，他们几乎已经胸.膛相贴呼吸可闻。
楚应临又看见熹微眼睛里渐渐聚拢的暗潮，就是那种他熟悉的带着执拗的暗潮。
熹微聪明又敏感，甚至比大多数人更甚，他跟楚应临很多时候的脱节只是对于外面世界没有接触的不了解，只是因为他们此前的生活经历完全不同所导致的思维方式和习惯不同，这并不代表熹微迟钝和呆滞。
楚应临静静观察熹微的表情，突然想明白他此刻理解偏向的意思，但熹微想偏的，却并不是错误的。
楚应临是不想要他。
他都快要抛弃整个自己，又谈何还能重新挟裹上别的人。
又突然有种莫名的酸涩漫上来，楚应临察觉到这种酸软，在心里慢慢的冷笑一声，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伪君子，拿不起，却又要冠冕堂皇的装作不关心不在意的去放任，最后还狼狈的松不开。
楚应临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彻底的冷漠，就是根本不能拿起来。
他轻轻吐出口气，抬手摸了摸熹微的侧脸缓解他绷紧的肌肉，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我的意思是，在之前，你还没有这么厉害的时候，有很多人打你、伤你、抢你的东西，除了这些，他们还有没有对你做过别的事，比如摸你、脱你的衣服、抱你…我讲明白了吗？”
楚应临看着他换了种问法：“那次在热池子里，我碰到你的膝盖，你反应很大，是为什么？”
熹微盯着他，像是在辨别他话的真假，也像是在思考，等了等，最后终于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有点哑，说：“我很脏，没有人，抱我。”
楚应临看着他没说话。
熹微目光定在他脸上，也没有移开，他继续说：“只有你，抱我。”
楚应临垂着睫毛看他，过了会率先避开眼神低低的嗯了一声：“我要问的，就是这个。”
然后他理了理熹微的头发，摸着他的侧脸慢慢说：“你不脏，熹微，你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
熹微看着他，问：“为什么？”
楚应临没有给出答案，第一次回避了熹微的问题。
那天最后睡觉的时候，熹微紧紧抓着楚应临后腰处的衣服，两个人一起睡在下面那张石板上，那张本来只属于楚应临的石板上。
睡前，照例是从不间断的楚应临口述的睡前故事。
熹微臂膀箍着楚应临的腰，楚应临睡在他的另一只手臂上，熹微近距离看楚应临的脸，听他口中所描绘出来的蓝色大海、金色沙滩和黑白鸥鸟，他想象不出来蓝色和金色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阳光铺天盖地洒在皮肤上的感觉，更不知道会飞的很高的鸥鸟是什么东西。
但他听的很认真，在听的过程中他将楚应临箍的更紧。
那个多彩的世界是楚应临的世界，楚应临就像是那只鸥鸟，会飞的高高的，然后飞出这阴暗的地狱，再也不会回来。
故事高潮起伏，楚应临却突然笑着偏过头来，他的呼吸有些热，发散在熹微的下巴上，他问：“熹微，你明明抱的是我的腰，但为什么我感觉喘不上气，”他将手搭在熹微的肩头，说：“轻一点儿。”
熹微没松，楚应临没有再强求。
故事画上句点，楚应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侧头看身边睁着一双安静眼睛不动的男人：“熹微，你不上去睡觉吗？”
熹微摇了摇头。
楚应临笑了下，没有多说其他，只是侧了侧身体将手臂搭上熹微的腰腹，他闭上了眼睛将头埋进熹微的肩窝里，声音带着有些可怜的鼻音，话说的慢慢的：“正好，我嫌冷，也嫌石头硬。”
楚应临当天晚上又发了烧，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让他呼吸不能，睡前的喘不上气并不是熹微箍太用力的原因，而是高烧的高调前兆。
他在烧的意识模糊时睁开眼睛，入目是男人的喉结，他的脸底下蹭着的是男人冰凉的发丝，后脑勺上有股稳定的支撑力道，像是被人稳稳的托着。
酸痛似乎都进入骨头缝，楚应临用残存的力气抓住熹微的发尾，他闭着眼睛说：“熹微，我想喝水。”
但他的声音太哑，说出口的话却根本没有任何的声音，熹微低头凑近耳朵也完全听不见。
楚应临又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抿了抿干裂的唇。
熹微背着他出去弄水，他睡在熹微的后背上，呼吸又热又潮的喷在男人的后脖子上，冰凉的水流过喉管浸润肺腑的时候，他坐下在地面，仰头靠住了背后潮湿的石墙。
熹微在他旁边看他，楚应临浑身发热无力，他手上松松捏着盛水的容器，暂时停在这处潮湿阴冷的地方，没有回石屋。
“不流血了，你还痛吗。”熹微突然问。
他们处在一处风口，凉凉的风吹过来很舒服，也同样将熹微随着成长逐渐变的低沉的嗓音扩的更加通透。
楚应临缓缓转动头脑思考熹微的意思，然后他反应过来，抬手擦了擦嘴，露出个笑偏过头去看旁边的人，喝过水，他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出口的声音依然是又低又哑，他慢慢问：“你趁我睡着的时候，看我那里了？”
熹微在他旁边，不骗人也不躲闪，直接点了点头。
楚应临的笑没收，懒懒的挂在脸上，他看着熹微，轻轻叹口气说：“你还真是个…固执的人啊。”
熹微对他的评价没有回应。
楚应临收回视线，仰头后靠，视线定在黑暗中空茫的一点上，过了会，他慢慢问：“熹微，你以前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话刚出口，他就又紧跟着换了种问法：“你以前，总是自己一个人吗？”
在这很深很深终日不能见光的阴暗地底，在楚应临来到这里之前的十几年岁月里，熹微总是独自一个人，他以前是怎么过的、他是怎么从那么小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去消磨这什么都没有的漫长孤寂岁月的？
楚应临没有去想过，或者是在避开去想这个问题。
熹微没有说话，就安静的守在旁边，等到楚应临又几近昏睡，出口的声音已然没有，熹微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顿了片刻，看楚应临慢慢的阖上眼皮，然后伸出手指，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冷潮刮人，楚应临整个人已然降温，皮肤都泛着凉，他沉默的将楚应临从地上背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返回石屋里去。
自这天起，熹微像是突然开始稳稳的守住了楚应临。
以前大部分的时间，两个人也都是处在在同一个地方，但现在的情况又变得有些不同，以前的相处更多情况是受环境影响，没有人为的参与和强.制。
但现在却像是熹微主观要求的结果，他几乎不会将楚应临再放开在自己视线范围外，甚至就连睡觉也如此。
他很久没有再上去那块独属于他的位于高处的石板，他每天晚上都和楚应临一起睡在下面，睡觉的时候他也抓着楚应临的手或腰，不管他去哪里他都会带上楚应临，就连出去打水的短暂功夫，也不会把楚应临一个人放在石屋里。
楚应临自然感觉得到，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的态势，他没有多问，他甚至很顺从也很配合。
时间在地底下走的迅速却又缓慢，又是每隔七天熹微去那处降落平台拿回来食物的日子。
熹微照样带上楚应临，他撑着“拐杖”慢慢走在旁边，熹微抓着他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另只手带着火柱。
老远距离降落点还隔着一段距离，楚应临吸了吸鼻子，他慢慢嗅到空气中越发浓郁的腐臭味。
前方熹微的脚步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楚应临捏了捏他的手指，熹微停步回过头来看他，楚应临看他表情，然后朝他笑了下：“捏你一下，我们继续走吧。”
熹微唇角微动，点了下头又转回去。
楚应临总在石洞里休养身体，除此之外去的最多的地方是位于另一个方向的温泉池子，所以自从大半年前下来这里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到这个落地点。
但这里已然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大有不同。
走出黑暗深.长的甬道，楚应临就感受到透过厚重玻璃和高高距离洒下来微弱的日光，当时初初下落，即使人在昏迷，也觉得那点光聊胜于无稀，稀薄的可怜。
但这会再回到这里才发现，这点光芒居然是如此强盛，日光居然能越过高度和深度投.射到自己眼前来。
在地底下藏久了，这点日光即使只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它的存在感依然极强，甚至刺人眼睛。
楚应临缓缓抬手挡了挡眼睛，然后习惯性的在适应光芒后抬头看向远处，然后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淡淡的浅色光泽下，远处处本来空旷的暗色泥地平台上多出近百具尸.体，尸.体凌乱毫无规律的重叠摆放着，在最中心处，赤.裸身体的尸体甚至堆积成了座小山，落地点的那块软泥地几乎已经被全部占满找不出空隙。
散发老远的腐臭味就是从这群“人”身上传来，像是座名副其实的乱葬山。
前方熹微并不对此惊讶，脚步仍旧没有变动，更没有其他的反应，楚应临也没停步，只跟着他往中心处走。
在尸圈外，光芒稍微强盛些，他也终于将这场景看的更加清楚。
只一眼，他就可以肯定，这些尸.体都是从上面落下来的，这些人死去的时间不长，可能死后就被抛了下来，躺在地上的所有都是上面世界正常男人、女人、甚至是小孩的面貌，“他们”的尸.体七横八竖，但裸露出来的身体上并没有明显且统一的外伤。
尸.体有些多，掉下来排的密密麻麻，组成中心的尸圈，尸圈内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堆积腐烂，恶臭盈天。
停在边线上，楚应临微转头，看见总是梭巡在这一片区的“本地人”全部都跑到了最外围，他眯了眯眼，凝住视线仔细去看被他们抓在手里妄图藏住的几抹刺眼的白色。
有人突然将他的脸掰正，楚应临收回视线，看见面前熹微转过来的脸，他微挑眉，问：“怎么了？”
熹微的手从他脸上移下去，说：“你在这里，我过去。”
楚应临看向前路，对于他这个半残的人，确实不好行动，而且，越往中心处，越是恶臭浓郁。
熹微把着时间，他们来得早些，此时，高处某扇窗突然打开，刺眼的日光照的楚应临下意识抬手闭眼，窗户以更快的速度关闭，有东西裹挟着几道风声呼啸着掉下来。
楚应临对熹微点头嗯了一声。
这次掉下来的不止他们的食物，还又有两个穿着白色套装的死人。
重物砸到尸体堆里，熹微快速前移到中心，灵活的踩空跳跃，在空中探手抓住唯一的盛装食物的袋子。
熹微站在尸.堆里，将口袋里面的几样东西随便的扔出来，只要剩下的。
楚应临望着那个方向，目光却放在掉下来的死人上，两个死人穿一模一样的白色病服，以扭曲的姿势落到尸堆里，身上穿着的纯白病服上没有任何装饰或者标属来处的字迹。
脚步声落地，熹微已经回到了他面前。
楚应临抬手握住熹微的手指，熹微对此场景表现的十分漠然，是完全不相干的冷淡，他回握住楚应临，就要带他往回走。
等熹微离开中心地带，四周蹲守的人才扑过去争夺新掉下来的物资——那两个死人身上的衣物和熹微刚刚扔掉的东西。
楚应临没动脚，静站在原地看他们踩着尸.体淌过去争抢。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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