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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巨石怪阵(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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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弈还在坚持移动碎石,转眼间外方碎石堆已经堆积如山了。
洛银还在他身旁亦步亦趋,两人来来回回,其他人就坐在石头上不为所动。
龙泽和白翼一直在巨石堆外围来回踱步。
裴弈衣袖挽起,额间系一红绳,绑住了头发,腰带坠饰全部起来了,整个人显得干练强劲。
秦沐一直背对着他,终是于心不忍。
他踏步去了龙泽身边说了什么,龙泽一记眼神如刀子,吓得他赶紧回去。
不一会儿,龙泽折了回来,用木剑削碎石,对比不同石粉的成分。
这方洛银和裴弈一前一后,机械地搬动碎石,两人步伐出奇地一制,搬移速度越来越快。
龙廷抱拳在一旁看戏,”焚颜殿下真是出类拔萃,做出来的事情一直如此清奇。我看这么搬运下去,说不定,幽界直接跳过六代幽王了。”
洛银累的不行,实在搬不动了,他停了下来,靠在一方石堆上,头耷拉着,随时可能倒下去。
”看殿下兴致勃勃,我还当真相信,那修罗公主力大无比的传闻了。”秦沐是对着龙泽说的。
裴弈听闻此言,潇洒地将几块石头向石堆一扔,抬胳膊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走到秦沐后面,直接掏出他后背的水壶来。
洋洋洒洒,一股气不停,喝了很多水后,口干舌燥的他终于可以说得上话。
”我给你讲,这仙人都是怪人,你看先前潭主的寒潭水,我都能给它清理干净,这么多碎石,不过是废些力气,说不定就是靠愚公移山的精神,而本殿下,得亏小时候长得扎实,几千岁了才成年,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都抱着我灵宠到处东奔西走了,再说秦宾他们都掉下去了,你这个做弟弟呢的是怎么回事?”
秦沐不听他这番话还好,听完后翘起来二郎腿,大摇大摆地坐着。
嘴里小声议论,”可再着急也不是用笨方法可以解决的不是吗?再说潭主也不认可这种笨方法是不是?”
龙泽面前堆了数十堆石粉,色泽纹理全部不同,他在手里反复揉搓,那些石粉混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他小心地将那碎石收集起来,再踱步来到裴弈面前,漆黑双眸含笑,”殿下这是喝了我的水?”
裴弈举起水壶反复看了半天,一拍脑袋,转头去扒拉秦沐的大包袱。
一阵头皮发麻中,裴弈顶着头顶盈盈笑意,把自己的水壶给了龙泽,然后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腿上的灰尘,格外大气,”我看错了,我水剩的更多,留给潭主了。”
转身便要继续行动。
龙泽用剑柄挡住了他,开口道,”殿□□力劳动辛苦,送一壶水给殿下本是应该的,可殿下再这么下去,不等我们找到新的泉眼,剩下的水全部给殿下喝都不成。这里碎石多达十余种,与其漫无目的,不如以不变应万变,那石明肯定会来。大不了,我们被埋在石头下再想办法。”
而裴弈直接摇了摇头,”被压着的感觉肯定难受啊,他要是不来,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说罢,裴弈已经走远,继续搬起了石块。
转瞬间,空间中碎石扬起,巨大的暴雨倾盆而下,简直猝不及防。
裴弈身上雨水夹杂着汗水,用手抹开碎发,眼前天地已然变了模样。
他瞪大了眼睛,被眼前场景震撼到了,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丑陋的怪物,庞然大物一只,如同一座浓缩的岛屿,爬在地上。
口中正在源源不断倾吐碎石。
碎石袭来的时候,裴弈眼前一黑,直接被一块碎石击中,砸晕了过去,他这辈子也想不到,真正的洪荒神兽,依然靠最原始的石器,称霸着这个世界。
……
”殿下,醒醒,殿下。”耳边出来急切的呼唤声,裴弈睁开眼睛,几个人围起来正在看他。
龙泽靠地最近,半个身子托住他,十分不理解,”殿下刚刚为何不调用术法?”
众人见他醒来,终于舒缓一口气。
裴弈头还蒙蒙的,一摸头部,便碰到了绷带?
”我们掉下来了?”开口更懵。
龙泽慢慢将他扶起来,又是那方巨石,他们高高坐在巨石堆上,远去那个怪物正源源不断吐石头。
”巨石群动不了,我们还动不了吗?先前变故发生的太快了,白姑娘召唤了暗黑幽灵把我们顺了上来。”
裴弈望了望背后没有尽头的石群,又瞥了眼前方那怪物,无奈感慨道,”这巨石海洋,躺在上面,或是压在下面,好像没太多区别啊?”
白翼腿部暗黑幽灵源源不断地释放,在龙廷龙神护法的加持下,两股力量与碎石落地的冲击力抗衡。
由于长久的施法,白翼的体力渐渐不支,龙廷注意到了她这个状态,几番纠结,还是开口提醒,”或许你可以试试收服它,你之前拿到了无妄海域连祁山下的暗黑幽灵祖师灵元,它可以带你召唤更强大的力量。”
白翼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忘川桥头将军看到了什么?你的梦魇难不成是关于我的?”
半躺在石堆上的裴弈,蹲在裴弈旁边的龙泽,还有远处眺望的秦沐,洛银等人,都投来了好奇的打量。
龙廷无视他们,眼神复杂,语调更是阴阳怪气,”我的问题是你是不是只有一任丈夫?”
洛银眼睛瞪得老大,嘴巴无法合拢,秦沐并没有比他好多少。
裴弈身形一顿,撑着手臂站了起来,他催动龙策魂安,轻轻奏乐,暗黑幽灵得到鼓舞,发出更大的云团。
对于龙廷的开口倒是没有很意外。
龙廷整个人置身于龙神环绕下,冷漠高贵如神祗,带有不可侵犯的威严。
白翼扯嘴笑了,浑然不在意,”这真的便是问题吗?”
龙廷这几日饱受折磨,是以说出这番话,多少带着释然,”你一向不擅长从哪里从哪里站起来,我以为新婚夜杀害囚禁自己的新郎,已经算是白姑娘定力惊人的表现了,我的问题并不是选项,我看到了洛明毅要你替他报三代幽王战死沙场的血海深仇,他悉心教导你,我的问题是,你是如何获得暗黑幽灵祖师的力量的。”
他停顿了一下,”北荒公主一再洞房花烛夜后毁掉新郎灵元的手段,当真与冥界冥妍手段如出一辙。”
”是啊,我承认我先后历经两任丈夫,但我走到今日,一丝不悔,如果我为北荒王,我便废除换性旧法,便不会有千般万般命不由己的世间惨象,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会第一个走出这个鬼地方不是吗?”
龙廷想起梦魇中见到的场景,久久无法平静。
为母治病落入村夫手里的那个女孩儿,靠削木棉的一把小刀,第一次杀人。
他看到一个面部蜡黄脆弱的女孩儿,摔到在地,爬不起来,中年男子捡到了她,要带她回家,他手里拿着最普通的草药。
她被关在漆黑的屋子里,整日看不到光亮,头发邋里邋遢,沾满了杂草,只有那双黑亮的眼睛,依旧明亮有光彩,”母亲病重,你骗我说你这里有药材?母亲说我是北荒王的女儿,她采木棉养大了我,我要去找我父亲。”
脸上黑瘦,眼睛透着精光的男人嘿嘿直笑,他说他母亲也曾告诉他,他是北荒王的儿子,他母亲病入膏肓的时候,也让他去找父亲,结果他去了,人家说认亲的都在排队,让他至少等十年再去。
那人要她做妻子,他说北荒女人太少了,天公作美,天上掉下来一个仙女。
白翼那双眼睛受到了惊吓,整日唯唯诺诺的,躲在草席上,疯言疯语。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不断摩挲颈下埋的那把小刀,那是砍木棉携带的工具。
直到有一天,男人喝了些酒,对她动手动脚。
她攥紧背后一把匕首,刺向了黝黑男子的胸膛。
鲜血流下来的时候,她满目惊慌,捂住双耳大叫,瑟瑟发抖,直到她背后同样被捅了一刀。
那个男人弟弟出去云游,修习仙道术法,就住在隔壁。
他的哥哥说他修习术法,身为灵修,不需要自己去找女人。
可是北荒的女人太少了,低阶灵修变性之法常常失败,高阶灵修有身份和地位,不需要行那脱胎换骨之法。
他便每日伺机而动,看到懦弱的草包哥哥倒地,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悲痛,父亲灵修出身,他从娘胎中便是女儿身,父亲不需要女儿,配不上父亲灵修的身份,于是在他出生前不顾他身体安危,强行施加术法,逆天改命,致使幼年多次九死一生,勉强捡回来一条命。
他觉得自己悲哀,又觉得是身为北荒人悲哀。可是,他自己却什么改变都没有做出。
白翼终于得到了一些药草,在她奄奄一息时。同时,被打断了双腿,终日关在那阴暗的黑屋中。
她当时年龄太小了,每天晚上都能听到窗外磨刀的声音,她有次爬在窗口看到了,那把刀磨得铮亮。
大婚当天,修士很开心,邀请了几家亲朋好友,向他道喜,白翼在那一天格外自由,半大的少女,如木偶人一般磕头,跪拜天地,甚至夫妻对拜。
洞房花烛夜,合卺酒都喝了,那人把她压在身下,一番折辱,女孩儿脸上凌乱,双目无神,泪水哒哒下落,那人格外高兴。
女孩儿却是一夜没有睡,她窝在床头一侧蜷缩着,如同死掉一般。
男人睡前说,当她生出第一个孩子,就会放她出那间屋子。
在男子以为的新婚第一夜,他格外疲倦,女孩儿却酝酿了很久,她注意到男人日常催动术法炼化那把铮亮的刀时,经常调用右腿外侧的力量,便抽出发间金簪子,直击他的灵元,力道不差一分一毫。
女孩儿手上沾血,嘴角咧笑,一边笑,一边哭,”我不过是想活命的疯狗,阿娘说北荒的女孩儿从来都不止有一任丈夫,因为这里过于病态了,原来我这么小,就有了第一任丈夫。”
她从此喜欢一身劲装,头发梳成发髻,高高扬起,看起来有些英气,她还喜欢穿紫衣,这个色泽没有那么好看,冬天北荒很冷,她的面庞常常跟衣服一个颜色。
世人总以为,困于梦魇,走不出来,如果走出困境,是不是柳暗花明,可是,当人置身于他人困境,同样走不出来。
不幸,侥幸,还是幸运,有时候更多的是选择问题。
龙廷脑海中出现了更多的画面,全部是在北荒,冰川下,苦练术法的女孩儿掉进了冰酷中,死亡和她如此接近,她碰到了神明,四代幽王洛明毅,他那张脸不算很惊艳,却似一位神祗,向她伸出了温暖的手掌。
和师尊一起修习的日子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日子,她每天都在笑。
直到有一天,洛明毅要去战场上,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无力,因为她什么也做不了。
洛明毅告诉她,他会以幽主接班人的身份培养她,让她有权力统治幽界,前提是三代幽王的神器由她承袭,所有反噬由她承受。
于是她去无妄海猎击暗黑幽灵。
龙廷的梦魇便是成了当时的白翼,他的问题是,暗黑幽灵和白翼是否互为血契?暗黑幽灵为何助白翼得到暗杀术力量?
以当时白翼,乃至现在的术法修为,都不足以与暗黑幽灵抗衡,所以缔结血契,或许是唯一的可行之法。
如果是他,他大概也会通过缔结血契,来达到目的。
他苦苦冥想,不得其解。
她第一任丈夫死在大婚之夜,从此她该无所畏惧,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才对。
可星辰幽主的期望与压力,对命运不公的反抗,极有可能她走向了极端,想通了的龙廷,写下了“猎杀”这两个字。
他们没有缔结血契,他们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