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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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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孝静静地凝望着大海,望着它起伏的韵律,猜测这其中蓝色的奥秘。
“雪有什么好看的。”李含孝两唇间夹着烟,前端的火星迎着风更肆意地燃烧起来。
“就像你想看海一样,”白也注视着他,“这不下雪的,我从来没真正地见过雪。”
“等你跟我现在差不多大的时候,这个地方也圈不住你了,就像东北的黑土地圈不住李含孝一样。”李含孝摁灭了烟头,“但是,秋天结束后,我想回东北了……”
“带上我吧,我跟你回去。”白也低下头,声音也很低很低。
“你啊,你还得高考知不知道,别老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儿了。”
“冬天再走吧,我有寒假,一放假我就跟你去。”白也说话的语气很乖,像是在恳求。
李含孝静静地站在那良久也不作声,让一旁的白也心一沉,这个严峻的背影让他想起他那个沉默寡言的父亲,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然后出去打拼。
“你们大人能不能别总是擅作主张了……自以为是的深谋远虑顾全大局其实都是为了掩饰不堪一击的懦弱。”白也打破了压抑的沉寂,情不自禁地抬高了音量。
“也是,今天你就成年了,有些事情你可以自己决定了……”李含孝冷笑了下,“但是你也多为自己想想吧,别因为所谓的勇气然后给自己画地为牢了。”
“我累了,就先下去了。”李含孝拎着小提琴,迈着有些拖沓的步子往下走,宛若一只沮丧的小猫。
白也待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次,他像被截停的火车上的乌鸦,不想张开翅膀,也不想去追。
于是转身朝向大海,忽然就来了厌烦之意,如同被喂了一口馊掉的橙汁,吐又吐不出来,卡在嗓子眼,顺着气管流进肺,让人窒息。
“操。”他用脚踢了一下坚硬的水泥墙壁,他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破碎掉它,所以他只能骂出来。然后在没坍塌前走下高塔。
白也上楼躺在床上,就睡着了。他太累了,昨夜,他未眠。
凌晨,白也被噩梦吓醒,径直地坐了起来,感觉肚皮上有个什么东西沉沉的,伸手摸了摸了像是一条冰凉的手臂。白也顿时清醒了,朝旁边猛踢了一脚,随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和一声惨叫。
“我操!”重音落在第二个字上并且被拖的长长的。
白也狼狈地开了灯,看清了摔在地上的李含孝,面目有些狰狞,双手捂住刚才被踢了一脚的腹部。
“你怎么在我床上。”白也把李含孝又重新抱回床上。
“我那屋窗户坏了,睡不踏实,”李含孝揉了揉刚才重重磕在床头柜上的头,和泛起淤青的手肘,“谁知道你大半夜搞哪样,还不如在我那屋睡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白痴。”
白也用手掀李含孝的衣服,想看看他伤到没有,但衣角被他一把摁住了。
“我走了。”李含孝拍开白也的手。
他刚要下床,白也一个迅捷的翻身立刻把自己支在他上边。
“给我看看,你个大男人还怕看啊,”白也把李含孝碍事的手制服在头上,另一只手掀他的衣服,存有一些私心,把他的衣服撩到最上边,“还行,除了有些淤青。”
“有病吧你,本来也不能有什么事,看够没有啊,神经病!”李含孝恼羞成怒,开始一顿乱嚷,以掩盖自己的羞耻心。
“看不够。”
白也保持那个姿势两三分钟,在此期间两个人就像在玩123木头人,如果没有人率先一步做出动作,就要把这个姿势一直保持下去。
很安静,直到一滴泪滴落在李含孝的脸上。两个人都碎了,碎裂声在黑夜中弥散,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碎成一个个芒刺扎在对方的心尖上。
“算了,你走吧。”白也把他的衣服放了下来。
“白也……你最近怎么了?”李含孝用手摸了摸滴在脸上的泪。
“没事,就……总能想到以前……我的东西掉进海里,就再也找不到了,或者是漂到我够不到的地方……”
“说实话,我也很害怕,”李含孝侧躺着身子,脸朝着白也,“但是在过去的时间里,我貌似也很少得到过什么,这样好像就能跳过悲伤这道坎。”
“你说,人降生到这里,清清白白的,为什么走得时候不能空空地走?”李含孝问道。
“原因大概就是,人走之前体内的排泄物没有排干净,也不算空空地走吧。”白也答道。
“那排干净了呢?”
“刚出生的婴儿才五六斤,那人要把多出来的百斤肉一起带走,怎么能算空空地走?”白也答道。
“嗯,你说的对,怎么也不能算作空空地走。”李含孝合上了眼。
“喂,别睡了,再等一会儿,就能看到海上的黎明了。”白也摇晃着身边的李含孝,然后下床拉开窗帘,窗外却一片漆黑。
“你这是哪门子黎明啊,别吵,我想再睡会儿。”李含孝又闭了眼。
“我不是说要等一会儿吗,着什么急啊,”白也看着闭眼的李含孝,“我睡不着了,就当是陪陪我了,好不好?”
白也把李含孝扶坐了起来,把他倚靠在床头上。
“怎么陪?”李含孝留恋地闭着眼问道。
“陪我说说话……讲讲你以前的事吧。”白也恳求道。
“嗯……我想想……”然后就没了声音,李含孝又睡着了。
白也看着他,然后闭了灯,这样显得黑夜更加漫长了,他把李含孝放平,让他安心地睡下。
“日出的时候叫我……”李含孝呢喃了句。
但仍旧把白也一人留在黑夜中,让他一人在黑夜中不动声色,辗转反侧,让他对着黑夜,予取予求。
刚过了十分钟,白也以为过去了好久好久,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他实在待不住了,就揣上手机下楼了。
他坐在海边的沙地上,用沙子堆砌着他的童年,像儿时一样,从平地到高楼林立,华丽又朴素。然后坐在一旁等待潮汐冲毁它们的地基,将它们毁于一旦。
白也从小就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演替。
渐渐地,手机照明失去了作用,海平线那边亮起了第一道光线,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像是来拯救白也的。他兴奋地跑上楼,叫醒了熟睡的李含孝,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太阳将要胜利的消息。
李含孝随白也一起下楼,两人分居在白也用沙所建筑的城市两侧。
静静地看着那束光蛮勇地扩张着领土。
“好像手术刀划破子宫,这样暗夜里就诞生了光。”白也望着那束光,淡淡地道。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晚安,天就亮了……”李含孝侧耳倾听着大海的声音。
“还有今晚,明晚,后天的晚上……还有好多好多次机会,总有一次能赶上。”
“那就现在说吧,晚安。”
“wan an。”
后来的一段时间,直到李含孝离开这里前,他时不时地呆坐在海边,有时会点根烟,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有时会坐很久,有时只是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