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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1』 ...

  •   李含孝有个梦想,他想离开东北,生活在一个靠海的地方。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对大海那么执着,大概是从小受到日本岛国动漫的影响,他很憧憬蔚蓝的天广袤无垠的海和一个只有自己的生活。

      这个梦想在他和他爸大吵一架之后实现了。李含孝理所当然地把他爸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连夜收拾好行李订好机票,奔向他梦寐以求的大海。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那里定居一段时间,东北的黑土地已经圈不住二十多岁的李含孝了。

      李含孝说走就走,他拎起行李箱,背着画架子,坐上飞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李含孝其实是一个外包原画师,因为这个看起来像是无业游民的职业,他和他爸吵了不少架。从他妈在他十五岁离世之后,他就开始和他爸对着干了,他爸让他向东,他宁可把南西北都走个遍也不肯向东。他爸让他好好念书,他就逃学打架。他脑瓜不笨,但就是不肯顺着他爸,为了气他爸,宁可糟蹋灵光脑瓜偷偷放弃知名院校不读,最终走上艺术的道路。

      最近一次和他爸吵架与以往吵架的爆发点不同,原因是他在他爸面前出柜了。当时他在家附近醉醺醺地搂着他的发小,口齿不利索地表完衷情后,就用嘴堵上了他发小的嘴。刚好就被正在遛狗的亲爸撞见了。李含孝被拎回家时酒已醒了大半,争吵就此爆发。

      吵着吵着他也累了不是很在意他爸说什么了,看了眼窗外觉得这个燥热的环境和这个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缺了片海。

      “你会不会开车啊。”李含孝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男孩儿转着方向盘。

      “会啊,我从小就会开车。”男孩儿很自信地回答。

      李含孝上下打量了男孩儿一下,他清晰的轮廓和与眉骨自然衔接的高挺鼻梁骤然闯入眼中,这是美术生爱惨了的骨相。没一会儿功夫,李含孝自己都感觉看他的眼神有点变质了。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不好的念头,男孩儿看着还像未成年,良知告诉他不能那么做。

      “要不还是我开吧。”

      男孩儿开车有点像瘸子走路磕磕绊绊的,让李含孝手里捏了把汗。

      “真不用,哥给你露一手。”

      “小屁孩,你多大了。”

      其实李含孝更想说一些阻止他“炫技”的话,终究是脑子追不上嘴,大概是更加在意对方的年龄。

      “瞧不起谁啊,十七了已经,你呢?”

      “二十五。”

      李含孝内心直接口吐芬芳:合着他妈真就没成年,估计连个驾照都没有,把交警引来谁捞你啊!

      “我还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大呢,啧,显年轻总该有个限度吧。”

      李含孝身材瘦削看着也单薄,身高勉强挺近一米八的行列,身上穿着宽松的衣服各关节处突出的骨骼轮廓在布料下若隐若现,漂染的浅金色头发和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映射下有些发光发亮,再加上一张奶油小生的脸,不像是已然二十五六的人。

      “卧槽,警察。”李含孝的脸紧贴车窗高呼道。

      “停车,停车。”路边的警察指挥他们停车。

      “出示驾驶证车辆行驶证和身份证。”

      男孩儿用手悄悄地戳了戳李含孝,李含孝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但终究没有抵挡住他不停地攻势,从衣服兜里翻出证件悄悄地递给他。

      警察看了看驾驶证,看了看男孩,又眼尖地看了看李含孝。

      “我和我哥是不是长得很像。”男孩面带笑容解释道。

      “麻烦二位交两百元罚款,顺便做个DNA鉴定吧。”警察业务熟练地把罚款单交到男孩儿手里,并没有多停留的意思。

      李含孝心里难受啊,要不是机场附近不好打车他才不坐小屁孩的车,也不用这么社死了。

      但当他转头,眼睛对上蔚蓝的海,就再也移不开了,烦躁的心情也被这片蓝立刻压制下来了。

      李含孝并不打算让他继续开车了,心里头真是搬楼梯摘星星一点靠头都没有。

      男孩儿刚要继续开车,就被李含孝叫停了。

      “你上一边儿去,我开。”

      坐在方向盘前,李含孝安心多了。他打开导航导出到达他新住处的路线。男孩儿则手里不停地翻看着他的证件。

      “你叫李含孝啊,真巧,我叫白九泉,咱俩合起来就是‘含笑九泉’,多吉利。”

      “真吉利。”李含孝满脸不爽。

      “别介兄弟,我开玩笑的,我其实叫白也,也许的也。”

      李含孝觉得这名字倒挺清爽的,而且他读过一本叫《剑来》的书,里边也有个叫白也的人,还挺喜欢的。

      “外地人吧,你要去的地方离我家还挺近的。”白也看了看导航。

      “那可真不幸呢。”

      李含孝打心底佩服白也这种社交恐怖分子,恐怖如斯。

      “朋友,相逢即是缘嘛。”

      李含孝并没有想跟他搭话的意思,渐渐地车内就安静了下来。白也觉得无聊,就用车前的显示器连上了自己的手机蓝牙,找歌听。

      “阿珍爱上了阿强,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飞机从头顶飞过,流星也划破那夜空。”

      “虽然说人生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爱情确实让生活更加美丽。”

      车里播放着一首曲风独特的《阿珍爱上了阿强》,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逐渐微妙了起来。

      “你口味挺独特啊。”李含孝不禁开口吐槽。

      “你看过叫《刺客伍六七》的国漫吗,里边的这首歌我超爱的。”

      “看过,爱与救赎嘛。”

      “Love and redemption.”

      “我到了,先下车了,你开车注意点,小心点,别被撞死了。”

      李含孝的新家是在海边租的民宿,离海很近,时不时可以听见海上泊船的鸣笛声海浪声和一些海鸟的叫声,海边的景色没有让他失望,可以说是非常符合他的心意。李含孝嘴里不自觉地哼着刚才车里放的曲子,这个曲子太魔性了潜移默化地给他洗了脑。

      他把东西都从车上搬下来后,发觉白也并没有把车开走的意思,相反开进了院里的车库。

      “我操,真他妈是绝了。”

      “其实是我爸打电话让我去接你的。”

      “我谢谢你。”李含孝面部有些扭曲,心情也很复杂。

      “这个房子是你家的?”

      “是啊,我爸我妈常年在外做生意,觉得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住太浪费了,就给我招了一个房友。”

      “ok,fine.”李含孝的定金房租都已经交过了,目前也不能改变什么了,为了这个完美的海景房他只好将就一下这个小鬼。李含孝觉得一个合格的艺术家应该不仅在艺术表现上具有张力,还应该在生活上也十分具有包容力。

      “你住一楼,我住你楼上。海边天气不是很稳定,风大的时候就别往海边跑了,你这个身板容易被风给卷了。还有就是海边比较潮,外地人可能有些不适应,最好别在屋里铺什么地毯容易潮还不好打理的东西……”

      搬东西的时候,白也跟个老妈子似的一直叨叨个不停,李含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东西刚搬进屋就给他立马关在门外了。

      李含孝倚靠着门瘫坐下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刚拿起手机,想起他还有个在这工作的舅舅,就开始翻找通讯录,找到那个被尘封多年的号码。

      李含孝的舅舅是这座县城某高中的校长,自从他妈死后再加上离得也远就不怎么联系了。李含孝在这个城市初来乍到,还是需要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维持生计的,工资要求不用太高,毕竟他还可以接一些原画的单子挣一些外快。

      李含孝其实并不擅长和亲戚打交道的,他的性格大抵受家庭因素影响,待人处事总是显得淡薄些,没有东北人特有的热情。

      他总是淡淡的,轻轻的,激不起别人的情绪,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走了他来了都给别人留不下什么印象,像风轻抚过水面,片刻又归于平静。不过他非常喜欢这样的感觉,不留下什么痕迹,成为“局外人”,获得相对的自由。

      他拨通了舅舅的电话,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虽然舅甥之间不怎么联系,但终究还是有亲近的血缘羁绊着他们,舅舅明白外甥需要他安排个工作的想法,外甥也明白舅舅对姐姐的思念,也就是李含孝早逝的母亲。

      电话挂断后,李含孝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躺在床上开始放空自己。房间装修得很简约,采光也不错,家具也很齐全,整体来说李含孝蛮心仪的。

      他从身上摸出烟,把烟送到嘴里却久久没有摸出打火机,才想起上飞机前把打火机扔了,这让他有些许焦躁。他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找一家附近的便利店救急,正好置办一些日常用品。李含孝的手刚摸上门把手,就被白也突然推开的门,猛磕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朋友。”

      “没事,以后记得敲门。”

      “ok,你现在要出去吗?”

      “这附近有便利店吗?我买点东西。”

      “我带你去,”白也走在李含孝旁边,目测一下感觉他比自己矮了大概十公分的样子,“你能听懂这边的方言吗?”

      “大概能听懂一些,大学室友有在这一带的。”

      白也目光一直放在李含孝身上,他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太纤细太细皮嫩肉了。

      “朋友,你这脖子上的纹身挺不错的,Jack Sparrow《加勒比海盗》的杰克船长吗?”

      “嗯,我挺喜欢杰克船长的。”

      李含孝脖子左侧纹着Jack Sparrow这样一串没有任何修饰的字母,当时他也不知道纹什么好,就随便纹了一个。他不怎么怕疼,也没有后悔的习惯。不过他确实很喜欢杰克船长,李含孝也想活得像他那样,身上总带有不完全的英雄主义以及带着宽恕与失意的人生和解。他心里也明白他做不到的。

      “看过加勒比的应该都会喜欢杰克船长吧,永不凋亡的对生命的热忱和对自我的执着,很棒的一个人。”白也边走边抻了个懒腰。

      李含孝大致可以从白也的关注点推测出他是一个怎样的少年,大概是一个未经世事且遵从本心的人。

      到了便利店,李含孝买了打火机,一些洗漱用品一些零食和酒。支付时觉得这里的物价还挺合理的。路上,白也帮他提了一些东西。

      此时夕阳正逐渐埋没于海平线。

      当那些在李含孝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终于出现在眼前时,他却表现得没那么惊喜,他知道这将是他接下来生活中的日常,是现实,不必惊讶。

      夕阳的光辉像水墨般大肆在天空和海面上晕染,李含孝的眼睛就像自带滤镜一样,把眼前的景象过滤成艺术作品,把自己置身于他所喜爱的世界。

      “喝点吗?”李含孝面朝大海,海风不停地挑动他的T恤。

      “行啊。”白也答应得很爽快。

      “小酌怡情。”李含孝努力摁着衣角。

      “去市里边吗?”白也问。

      “不用,海边就行。”

      李含孝放下东西,立刻点了根烟,把酒抱在怀里,就朝海边走去。

      “抽烟吗?”

      “不抽,太呛的慌了。”

      “那我离远点。”

      李含孝把酒放在两人中间,手指拉开易拉罐伴随气泡撞击金属壁的清脆且绵软的声音。然后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感觉就像解开封印似的,还有些醍醐灌顶。他第一次切身感受海风咸咸的气息,和不断冲撞海岸的浪潮打湿帆布鞋的感觉。同时也不禁感叹眼前的景象色彩过渡得太自然也太迷人。

      “朋友,你哪里人啊?”

      “东北那边的,吉林省。”

      “能打雪仗吧。”

      “能,需要买保险那种。”

      “这么刺激啊,有机会我也要去东北试试。”

      “东北室外冷,能冻死人的,你要不要也试试?”

      “大可不必。”

      白也的余光和落日的余晖一同自然地落在李含孝身上,柔和的光映衬着他的脸庞,勾勒出他清秀的轮廓。一种越看越顺眼的感觉占据了他,然后逐渐上瘾,以至于余光变成了一双直勾勾的眼。李含孝的目光不经意间和他的目光交接,感觉异常微妙,然后下意识闪躲。

      “喂,别用这么变态的眼神盯着我啊,我跟你说我可是喜欢男人的,你可小心点。”

      白也听到这话后,挠了挠头。

      “怎么?觉得我恶心吗?”李含孝见白也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就开始自说自话,“觉得恶心就彼此离得远点就是了。”

      说完李含孝又灌了一大口酒。

      “没有,”白也也给自己灌了一口,“星星偶尔也会偏离正常的轨迹,人又凭什么不能?”

      “我对性取向这东西没什么偏见。”白也注视着平静的海面,右手捡起石子朝海面砸了过去,激起层层涟漪。

      “哦。”

      李含孝站起身向远处看了一会儿,然后迈向大海,直到海水没过脚踝,他就直直地倒在海水里。白也怕李含孝淹死就赶忙跑过去把他从水里拽上岸。李含孝就躺在沙子上盯着他,觉得他好高好高。

      “你这有什么想不开的啊,朋友。”

      “我只是觉得有点热想凉快凉快而已”

      白也忽然瘫软下去倒在李含孝身上,一米九的身躯砸得李含孝有些精神恍惚。

      “喂,喂,白也?”李含孝用手指戳了戳他,迟迟没什么反应。

      李含孝只好先从他身下挣脱出来,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沾满了沙子。

      “嗯……我好像……起不来了,你可不可以拉我一下。”

      “快把嘴闭上吧,别把脸埋沙子里说话,吃他妈一嘴二氧化硅。”

      李含孝废了不少劲把他翻过来,拽起来背在身上,送他回楼上。

      “我还没……喝完呢……我还能继续。”

      “还喝什么喝,不能喝就别喝,妈的,死沉死沉的,真是又菜又爱玩。”

      李含孝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吃了药,从桌子上拿起本书倚在床上翻着看。翻着翻着李含孝又烦躁起来了,又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在周身,心里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直到困倦。

      “奶奶做的菜太咸了,比海水还要咸,她总忘了自己放过盐了……初中有个女生给我写情书,还问过我是否信奉上帝。可我是中国人,我更相信中国的体系,就比如我觉得我现在住的房子风水不错,还比如我克死了我妈,在不久的将来我可能还会克死我爸。如果我信奉上帝的话,那这肯定都是我的错,我必须忏悔,我没有接通我妈生前打给我的最后一通电话,或许我接通了妈妈就不会死了。但这很荒诞,在科学上这并不成立,一通电话救不活人,不过拨打120或许可能。我爸也没有接通我妈打来的电话,所以我也很讨厌他,我和他有同样的罪过,我也该讨厌自己。不信上帝就是不信上帝,我觉得这些都是命数,无法挣脱……可是我一想到妈妈生前最后一刻的那种绝望,我会因为一些原因产生恐慌,然后拼命地用对爸爸的恨意取而代之……”

      最后再附带一句。

      “怎么都行,其实我都无所谓……”

      李含孝更希望这个生活没什么逻辑,把自己从混乱中开脱出来,很荒诞很寂寞。

      清晨,七点钟。这是白也开学前一天报道的日子,他穿上校服,简单收拾了一下,走之前准备把李含孝叫醒,让他趁热把早餐吃了。

      “你起这么早干啥去啊?”李含孝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望着白也。

      “开学报道。”

      “开学?报道?我操!”李含孝像诈尸似的忽然坐起来吓他一跳。

      “怎么了你?又不是你开学,上学后遗症?”

      “谁说不是我开学,妈的,谁知道高中今天就报道啊!”李含孝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跑去卫生间洗漱。

      “什么啊?你还上学?”白也满脸问号。

      “应聘求职,我要做老师。”李含孝嘴里怼着牙刷。

      “哪个高中的?”白也挠挠头。

      “市重点。”李含孝把嘴里的漱口水吐了出去。

      “朋友,缘分真的是妙不可言,我也在市重点。”

      “就你也能考上重点?”李含孝用水在脸上随便划拉两下,擦擦脸就奔出卫生间。

      “你这样还能当老师你怎么不说呢?”白也很不服气怼了回去。

      “校长是我舅舅。”李含孝没有准备简历揣上手机就奔出去了,白也就跟在后面。

      “要不你开我家车吧,正好一起。”

      李含孝想了想,从这到学校还得先走一段路到公交站点才能等公交,不如开车方便,就答应了。

      坐上车,打开导航,一切都挺自然的。李含孝知道白也家的车市场价大概五十万左右,再加上这么个小别墅,估计白也父母怎么也得是个富商。

      “你要应聘什么老师啊?”

      “教资我选的高中物理,但我没什么教学经验,当不了物理老师,美术老师应该可以,我专业美术。”

      “我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我高中物理竞赛全国第二,可以保送清华的好不好。”

      李含孝一直都觉得这是一件可以引以为傲的事情,但是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直都被他藏了起来,他爸不知道自己儿子参加过物理竞赛,不知道他儿子是清华保送生。他爸只觉得李含孝是个不学无术而且叛逆期长得惊人的烦人精,报考了他认为没有什么前途的艺术专业。

      李含孝没有后悔的习惯,他遇到的他选择的他都不想去后悔。他很爱物理,但是他更希望他的人生越烂越好,咬咬牙清华不去也罢,他认为去与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到头来不如不去。

      其实认真钻研过物理的李含孝,从宏观到微观的思想让他的思维开放许多。他觉得置身于广袤无垠的宇宙,一切都不足挂齿。被氧化成风,化为粒子,散落于世,即使是爱因斯坦、麦克斯韦这样的巨人,在这个时间轴可以被拉得很久远的三维世界里,也好像来到过又没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不过区区一个李含孝而已,他想的开。

      “这么厉害,我忽然感觉你有点屈尊在这个小地方了。”

      “我没去清华,我考得央美。”

      “嗯……虽然说央美也是很不错啦,但……你这多少有点舍近求远了。”

      “我爸都管不了我,你管我呢。”

      “对不起啊朋友,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要不你还是把嘴闭上吧,我开不好车了。”

      接下来一段路上,白也确实没再怎么说过话了,只是从书包里拿出纸笔,写着什么东西。下车的时候把纸塞给李含孝,就一声不吭地走了老远,李含孝来不及去追。

      他站在车旁翻开被折起来的纸,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李含孝,旁边还写了字“应聘加油!我在高二一班,你争取一下当我班的老师,比心。”

      “画得真丑。”

      李含孝心里清楚,他第一次见到白也的时候,心脏就开始乱七八糟地上蹿下跳。白也清爽的长相还带着少年的稚气和单纯,干干净净的,无一不敲击着他的心。但李含孝并不想在这个人生阶段中遇到令他动容的人,他只想把心门锁好,可终究不知道这锁对这个如穿堂风的少年能抵挡多久。

      中午十一点,报道结束后学生们陆续出了校门,李含孝就坐在车上等白也放学。

      “你早上都没吃饭,要不中午开车去吃点好的。”

      “不用。”

      “哎呀,身上本来就没几两肉,还不好好吃饭,你不长个我还长个呢,”白也说着就拽着李含孝下车,“不用开车了,就旁边这家,我觉得挺好吃的,我请你。”

      李含孝被生拉硬拽下车,白也握着他的胳膊就往那家餐馆走。

      “你胳膊真细,你看我拇指和食指都可以扣住。”

      白也用手在李含孝眼前比量了一下,然后接到了李含孝的无情白眼,但他仍旧以笑脸相迎。

      李含孝觉得白也这个人脾气确实不错,面对各种粗鲁的言语还总笑眯眯的,可是他提出来的条件对于李含孝来说都很难拒绝和抗拒。

      李含孝就坐在白也对面盯着他陷入沉思,从乌黑细软的发丝,到脖子上凸出的喉结,再到健硕的臂膀腰肢,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很合身也很好看……他这样明眸皓齿身材也不错的应该挺受欢迎吧。李含孝其实可以感受到坐在别桌的同校女生时不时会往这边看。

      “你应该挺招女生喜欢的吧。”李含孝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点在意这一点,感觉哪哪都别扭。

      “那是必然,毕竟我这么帅还这么优秀。”

      “嗯……确实。”李含孝没想到他倒是一点都不谦虚,这个回答还让自己有点猝不及防。

      “我们学校之前也没有你这么好看的老师。”

      “啊,是吗?”李含孝局促地吃着碗里的米饭。

      “没骗你,”白也把菜推到离李含孝更近的地方,“你这样的估计会被学校里单身的老师穷追猛打。”

      “女老师的话就算了,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啊,也是,”白也忽然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就转换话题,“你谈过男朋友吗?”

      “谈过,我是个颜控,比较容易喜欢上好看的人。”

      李含孝埋头吃着饭,时不时又微微抬头假装不经意看看对面的少年。眼睛刚看到他透红饱满的唇张张合合,脑内就产生了一些过分的联想,于是只好再次把羞红的脸埋藏起来。

      ……

      李含孝终于回到房间,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翻来覆去。少年在他眼里真的莽撞且生动,既不敢靠的太近又不想离得太远,总是悄然无声地偷袭着心脏。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来袭。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李含孝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人间失格》里的话。

      他的头浸在被子里,用手捂住了双耳。他不想去看,不想去听,不要去思考,他不要去珍视任何情感,不要亲情,不要爱情……他不要任何东西,从拥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必然会有失去的时候,他时常认为自己所获得的所有的感情都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李含孝忽然感觉自己的腹部剧痛,他艰难地爬起来吃了片止疼药,随即点了根烟。然后瘫在床上,尼古丁的麻痹感让他平静不少。

      感觉不那么疼了,李含孝就下床,一股脑地跑到海边,他太爱这片海了,他想死在这里。海域很大,死后他也可以被海水带到更加遥远更加广袤的地带,化作粒子,继续见证着世界的沧海桑田。

      他脱下鞋子,挽起裤腿,奔跑在海浪拍打的岸边,脚陷进细沙里的感觉很棒。

      跑着跑着,李含孝忽然站住抬起脚掌。玻璃碎片嵌入脚心,鲜血丝丝缕缕地不停往外渗,然后越流越多。

      “去他妈的。”李含孝拔出碎片朝大海用力一扔,看着碎片坠入海中荡出的层层叠叠的波纹。

      他继续走在细软的细沙中,一步一个脚印,脚印中留下李含孝的血水,上岸的海水冲淡脚印却使这些血迹自然地联结起来,随着海水的律动,婉若游龙。

      他大概是走累了,趴倒在地上,像昨天的白也一样脸对着沙子,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淌着,殷红最终汇入蔚蓝之中,彼此交融在一起。

      楼上的白也看见海边趴着的李含孝和血,脸色被惊得煞白。他飞奔下楼径直跑到李含孝身边,以为李含孝想不开自杀了。

      “喂,李含孝!说话!”白也拼命地摇晃着李含孝。

      “干嘛干嘛,别他妈摇了?”李含孝的声音略显有气无力。

      “我还以为你为艺术殉情了呢……”

      “我倒是想含笑九泉。”

      “你脚坏了,得消毒包扎一下。”白也蹲下把李含孝一把抱起朝房子走去。

      “我鞋在那,可以放我下来。”

      白也躬身伸手拿起鞋继续走他的路,并没有要把李含孝放下来的意思。

      “好轻。”

      海面起了风,掀起了排排波澜。

      “我一米八壮汉,别羞辱我。”

      “那壮汉别搂我脖子这么紧,行吗?”

      “我恐高,不行吗?”李含孝立刻收回胳膊抱在胸前。

      白也不敢直视怀里的李含孝,此时此刻他不知怎么了,感觉像是以前带兵打仗的将军突然有些兵荒马乱了……

      “你怎么跟个女孩子似的。”白也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顿时又觉得不妥。

      “啊?我?神经病啊你!”

      李含孝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白也身上的温度、心跳,和他起伏的胸膛。弯成蚊香的李含孝哪里受得了,即使思想控制得住,身体也控制不住。

      李含孝握紧拳头用力锤在白也胸前,以此来打破这暧昧的氛围。

      “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

      “摔死我吧,就现在,立刻马上。”李含孝没脸想象自己被白也抱在怀里的样子,羞耻极了。

      “啊嘞,你不应该求我别让我把你扔下去吗?”

      “八嘎,八嘎牙路。”

      “呦,大佐。”

      “操。”

      “朋友,脾气不要这么大。”

      白也把李含孝放在床上,然后翻出医药箱给他包扎。

      “以后别随便脱鞋了。”

      “要你管。”李含孝倔强地脾气驱使他想要把脚缩回,却被白也死死拽住。

      “别乱动,”白也用碘伏轻轻地擦在伤口上,“乱动会疼哦。”

      “我cnm。”李含孝感觉白也说的这话太犯规了,见白也本人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这让他更不爽。

      “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嘛。”白也用绷带系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有病。”李含孝原地翻了个白眼。

      白也蹲坐在床边凝视了一会儿李含孝露出的那段紧致白皙的小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像装了弹簧上了发条一般从原地起身,把李含孝推倒在床上,手臂撑在他的脖颈旁,随即冰凉的唇就贴了上去。

      李含孝瞪大双眼,瞳孔微震,咽了一下口水。

      “对……对不起。”白也立马站起身来,像个钢板立在那里,没等李含孝反应就往楼上冲去,一路上跌跌撞撞。

      在这个汗流浃背的夏季,李含孝一个人躺在床上,止不住的喘息和砰砰跳动的心脏,伴随着聒噪的蝉鸣声,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中不断涌出,流入耳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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