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痞子王

1、第一章

　　华市。

　　又到一年毕业季，盛夏里知了叫个没完，让面临找工作的毕业生们更加烦闷。

　　但林星予一直在等这一天，加大精神病与精神卫生系研究生毕业的她，立志当一名精神科医生，是她懂事以来的理想，也是遵循父亲的遗愿。

　　加大医学院毕业生和别的学院不一样，作为头牌学科，这里的每个人目标都是进大三甲医院，内部竞争激烈，虽然大家都说三甲待遇不好，特别是精神科，但还是都想往里挤，即使在医院将面临从严格漫长的规培实习到最后无法转正的风险。

　　医生不好当，精神科医生更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上学的时候就流传着那么一句玩笑：没有被病人打过的精神科医生职业生涯是不完整的。

　　但同时也流传着另外一个故事：一个精神病人坚信自己是一朵蘑菇，整天撑着一把伞，蹲在墙角，不吃不喝。他的医生想了个办法，也撑了把伞蹲下来，自称是一朵蘑菇，陪伴这名病人。然后，医生仍旧正常走路、吃饭、睡觉，他告诉病人：“蘑菇也可以走路、吃饭、睡觉”。渐渐地，病人开始恢复正常生活，虽然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一朵蘑菇。

　　“星予，你考上云杉医院啦，恭喜啊！”电话那头是林星予高中闺蜜，大学毕业就留在老家南市工作。

　　“嗯嗯！明天正式报道。”林星予兴奋地回答，她正在宿舍打包收拾行李。

　　“阿姨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没事，我妈那倔脾气估计就是开心也会说不乐意呢。”

　　林星予本科报了医学，就跟家里大吵一架，妈妈不准自己再当医生，显而易见，南市的医院也不会让自己去，与其在这挣扎，她当时就直接考来了加大。

　　老妈看不见管不着，自己落个清净。

　　“阿姨也是担心嘛，不过你去医院了确实要注意安全哦。”

　　“嗯嗯。”

　　云杉医院是华市乃至全国都叫的上名号的精神病院，里面的专家和治疗的案例在学院上过课的都如数家珍，作为王牌科室的精神科更是令大家心驰神往，但没有数一数二的成绩，一般人也不敢打它的心思。

　　“章主任，这三个是今年到医院规培的几个毕业生，校招前三名呢！分配到你们科室，就交给你负责了。”

　　相较行政科吴主任一脸的热情，章回这边倒是头都没抬，干巴巴地回复了一句好的，仍顾着写病历。

　　他的脸被额前刘海挡住看不见表情，但光听声音就让人感受到那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你们章老师正忙，先等一会。我就先出去了。”吴主任也算是交了差，只是留下几个新来的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章回还没搭理他们，站着的三个人都有点不耐烦，当是叫小学生来罚站，看班主任批改作业呢？林星予拳头要收不住了。

　　嘎吱....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小章，这几个孩子站着干嘛呢？”科室年长的刘主任刚结束门诊回办公室，看到这副景象。

　　“刘主任，是新来的规培生。”章回抬头答道，嘴角微微上扬。

　　不得不承认，当看到这张脸时，林星予刚才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即使笑容有些假。

　　身旁的崔莹更是眼睛都看直了，心想一张影帝的脸拿来当精神科医生实在是可惜。

　　“很及时啊，你才适应国内的生活没多久，都已经忙的不可开交，这下有人分担着点了，年轻人好好跟着章老师学。”刘主任憨态可掬地瞧了几个孩子一眼，又拿着茶杯出去了。

　　来报道前，林星予就听说云杉前阵子来了个海龟，才三十岁就坐上副主任的位置，虽然专业强悍，但院里护士都传此人性冷淡，看面前人这般，估计说的就是他了。

　　章回翻看着桌子上吴主任方才留下的资料：

　　崔莹，女，华大临床系研究生毕业，专业年级第一，精神科笔试面试第二；

　　周凡凡，男，加大精卫研究生毕业，专业年纪第二，精神科笔试面试第三；

　　林星予...

　　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章回心跳有点急促，他眼神停在上面反复确认，是这三个字没错，难道是她？

　　十五年前，林医生的追悼会上。十五岁的章回眼睁睁地看着十岁的林星予朝他喊着“杀人凶手”、“坏哥哥”，什么也做不了，他记得自己想求她原谅却被母亲硬生生拽走，他忘不了小女孩充满泪水的眼眸和满脸的委屈，那是他们见过的最后一面。

　　“章主任？”林星予用手指叩了叩桌面。这人做事情还真是容易忘我。

　　“林星予。”他情不自禁。

　　“到。”林星予有点条件反射。

　　周凡凡和崔莹有点梦回大学早课，差点笑出声。

　　但章回面不改色，甚至比刚刚显得更阴郁了，他与她四目相视，明明就是第一次见的模样，而且这里也不是南市，星予就算当医生的话，也会去林主任所在的南市医科专院吧。

　　他回过神，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

　　“你在这帮我把这份文件填一下，你们俩跟我来。”他拍了拍桌上的文件，就挂上工牌起身拿了白大褂离开。

　　崔莹和周凡凡留了个眼神给呆在原地的林星予，暗示他们应该很快回来。

　　林星予内心倒是有点惊讶又窃喜，才刚进来就信任她让她帮忙写文件，看来主任脾气不行，眼光还不错。

　　难道是写病人医嘱？这也没面诊过怎么好写呢，不过自己跟着导师实习的时候也有过一些经验，倒是不难。

　　正想做，她便坐下打开文件夹，定睛一看，脸色立刻暗沉，以防万一，她还反复确认主任指的是这份文件，看来看去桌上确实只有这份，刚才他在忙活的那堆都已放回电脑旁的书架上。

　　行，不就是写份医院食堂发的调查问卷嘛......

　　以前学长说规培第一天的任务是给老师打饭自己还不信，她拿起笔，眼神瞟到桌子右前方的相片，恨不得把里面的人揪出来打一顿。

　　门诊室。

　　接近下班时间才赶到的患者，是个焦虑症上班族，面诊时章回还没来得及询问病症，对方就花较长篇幅讲述自己挂号有多难，工作不好请假、老板态度差，专家号又贵又难挂，就挂个号他都能把自己说的跟西天取经一样难。

　　崔莹和周凡凡听得都快睡着了，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职场，面对这种倾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记录，要不是看到章回在耐心询问沟通，他们真的想给这个人开个药就打发完事，毕竟以前导师就这么干过。

　　“你最近睡眠怎么样？”好不容易才插空问一句。

　　这话一问出口，对方又开始滔滔不绝，或许有时候生活的出口就是精神病院的精神科门诊入口。

　　写个调查问卷自然是花不了多长时间，她写完看看时间，正好五点半到点下班，但是林星予不知道该不该离开。

　　她用手机给崔莹他们发消息也没人回，打算出去看看，就走出办公区往病房那边走，碰到正巧去巡房的护士，她就跟了上去。

　　“你是哪位？”护士对她上下打量。

　　“我是章主任带的规培生，他让我来学习学习。”她指了指挂在身上的工牌，一米七的个子龇着牙笑得倒是显得乖巧可爱。

　　护士心想，这章主任也不事先说一声，但话说回来就他那个古怪的性格也能理解，自然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当默许。

　　“那你跟着我，注意着点，别靠患者太近，你是生面孔，有些患者会反应过激。”

　　他们去的那边算是轻症的，不会出现太过激烈的行为。

　　“嗯嗯”林星予频频点头，她胆子没那么小，不然也不会做医生。

　　她看着护士走进病房，都像个老熟人一样，时而跟患者称兄道弟，时而像个大姐姐必要时还当下妈妈，攀谈气氛都很愉快，除了身上的病号服格外显眼，或许在精神病院的人才是正常人。

　　章回这边结束门诊，回办公室的路上，转角会路过病房长廊，他瞟到走廊上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你们先去，我有点事。”他让崔莹和周凡凡先回去，自己径直往右前方方向走过去。

　　林星予就挨着门边站在那里，看着一个狂躁症患者跟护士吹牛皮，那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嚷嚷着要开个大公司，给护士安排一个董秘的职位，让她实现财富自由，不用在这破医院上班。

　　林星予听着咯咯地笑。

　　“是不是还挺好玩的？”

　　“是的，你看这大叔多可爱。”

　　林星予下意识地回答，这才发现这头顶传来的声音不对劲，她一转身，就撞上章回的胸膛，一抬眼就对上他的眸子，清冷深邃得摄人心魄，她连忙低下头后退了一小步。

　　“章主任，你来啦。”护士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你这规培生还挺厉害的，跟我走了几个病房，对患者的情况都描述的八九不离十。”

　　林星予心想这下完蛋，不听话以后主任该不会都让自己只写调查问卷吧。

　　“嗯，我有点事找她，你继续忙。”

　　她跟在他身后，也不敢多说什么，要按以前的性格，肯定会聊上几句，问问老师面诊的过程如何。

　　周凡凡和崔莹已经坐在主任隔壁的办公室大桌子上整理笔记，原来这就是留给规培生的办公室，中间一张大桌子，够六个人围坐，还可以做实验呢。

　　“今天就先下班。”章回并没有要说什么多余的。

　　“章主任，那个你让我写的文件我已经填好了！”林星予不忘朝门外喊着。

　　“主任交代你写的什么？”周凡凡一脸认真。

　　“没什么，普通的资料补充。”林星予摇摇头，却露出一丝笑意。

　　“我先回去啦！”崔莹是本地人，家离得不远。
　　“好，明天见！”他俩挥挥手。

　　“星星，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周凡凡一手撑着脸歪着头盯着她看。

　　周凡凡喜欢林星予，但在追求的路上一直被拒绝，理由是林星予说自己有喜欢的人，至于是谁，周凡凡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他还说一个永远不来学校看你的人，也不值得你的喜欢啊，又或许根本没这么个人。

　　总之，没见到情敌的一天周凡凡就不会放弃。

　　“你也回家吧，我不饿。”林星予打算回宿舍了。

　　周凡凡本来也想申请宿舍，但是怕老妈经常来看望自己，到时被同事笑话，最后还是老实回家住。

　　“那，明天见！”他知道缠着林星予也没用。

　　章回今晚不用值夜班，但仍旧留守在办公室，毕竟他也没地方去。

　　刚一落座，有个看上去像工作人员的小哥在敲门，章回询问着找谁，那人憨厚地笑着说自己是食堂的来拿调查问卷，是否方便。

　　章回点点头，打开蓝色文件夹，把东西递给他。

　　“原来您这么喜欢吃大猪蹄子呐。”小哥扫了一眼，一下就注意到这个回答。

　　章回凑过来看一眼，上面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还写着大猪蹄子，他不由得挑了下眉，还真是古灵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