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非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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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立冬已至。生气闭蓄，万物收藏，最宜休养生息。
长安城毕竟人多眼杂，七星下界不宜让过多人知晓，晏无师便提前带着沈峤回了玄都山。
立冬当日的夜晚，两人提前到了山顶。七星斗柄指向乾位后不久，其中五颗星辰光芒陡然大作，化作几道流光向山顶静候的两人奔来。
距离越来越近，几道流光也摇身一变，成了几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与自玄都山方向而来的开阳会和后，一同到了两人面前。
“阿峤……”
几位兄长见到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弟，激动之余难免心酸，纷纷将脸色有些黑的晏无师忘在了一边。
只有老大天枢还记得拉住几人先对晏无师行了礼：“臣等参见紫微帝君。”
谁知这位帝君黑着脸喊了“免礼”，脸色却不见任何缓和。
沈峤上前一步见礼：“阿峤见过诸位兄长。”
立冬时分，天气尚不算冷，但沈峤如今已经披上了厚实的披风，一副病弱之态。其余五位星神纷纷皱紧了眉头看向待在凡间开阳，等待他一个解释。
开阳挠了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小七有一日似乎消失了一会儿，之后便这样了。”
个性耿直的老二天璇直接嫌弃了一句“要你何用”，便径直走向沈峤的方向：“阿峤，你……”
话没说完，就突然打了一个寒战，当他僵着头看向冷气方向时，只见晏无师脸色似乎更黑了。
天璇：“？”
顺着对方的视线，天璇看到了自己要快要碰到沈峤的双手，霎时反应了过来，不着痕迹地缩了回去。
“阿……小七，你还好吧？”
“他当然不好！不然天枢叫你们过来作甚？”还没等沈峤回答，晏无师冷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天枢点了点头，解释道：“小七如今修为元神受损，正是我今日叫你们前来的原因。他与我们不同，我们的修为可通过星辰之力迅速补足，但破军自古以来是为耗星，修为缺口难以通过自身弥补，只有我们能帮到他。”
脾气暴躁的玉衡当即囔囔开了：“是谁干的？！”
话刚出口便被知道的比较多的开阳给拦住了：“五哥，别说了……”
沈峤见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不得不插了一句话：“待此间事了，阿峤会将来龙去脉一一告知。只是眼下，还要劳烦各位兄长才是。”
对于小七的依赖，天枢不仅毫不在意，反而欣慰地笑道：“红尘再走一遭，小七如今更有人气儿了。不像从前，什么都怕烦到我们几个。”
“阿峤……也有私心。”听到天枢的话，沈峤有些羞愧。
天枢摇头：“不管如何，你如今这样，想必是为了帝君那次死劫。既然是救驾有功，于公于私，我们都会帮你度过难关。”
天玑也应和道：“是啊，这么算来，诸天星辰都要感谢你才是！帝君您说是不是？”
老二天璇不禁扶额：老三我敬你是条汉子，居然敢去拉帝君进聊天话题。
果然，晏无师面色依然面色沉沉地看着他们，那脸上分明写着：废话太多。
既然被帝君嫌弃了话多，那六位星神也就不再多言，纷纷忙起了结阵疗伤之事。
看着阵中之人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晏无师也渐渐舒展了眉头，只是元神受损一事，依旧令他心有隐忧。
于是，待几人收了阵法后，他将天枢单独叫到了一旁。
“阿峤的元神可有办法修复？”虽然知道机会不大，晏无师还是问了天枢一句。
天枢仔细端详了晏无师的神色，有些好奇道：“帝君难道不知？”
晏无师蹙眉：“知道什么？”
天枢解释道：“小七的元神当然可以修复，其关键就在您手中的玉指环。”
晏无师不由得看了看手中的玉指环，又想起了沈峤所言：“难道说……？”
“不错，”天枢点头，“这玉指环与小七手上所佩想必是出自同一块昆山灵玉，而这玉与小七的原身也是同源。”
晏无师道：“这么说，是东岳将这余下的昆山灵玉传入凡间的？”
天枢恭声：“想来应是。”
晏无师点点头，而后又问道：“仙界近来如何？”
“回禀帝君，”天枢略施一礼，“仙界一切无恙。只是……大约十日前，三生石上您的名字后出现了小七的名字，晗姝公主她……便一直到北斗星宫外面守着，说要等小七回来。”
听到三生石上出现阿峤的名字时，晏无师满意一笑。随后又听到那女人还想纠缠不休，脸色又沉了沉，有些不悦：
“怎么？你们北斗星官的护宫大阵如今这般不济？连个女人都防不住？”
天枢心道，这护宫大阵当然能防住晗姝公主，但是关键还是小七啊，有朝一日总要回星宫的。
晏无师瞥了一眼天枢：“行了，阿峤这边有我在，还能让那女人欺负了不成？”
再说，他家阿峤可不会管对方是谁，当初连结亲大典都敢打断，别说如今是那女人蛮不讲理，真就出手教训一下又何妨？
两人谈完回去时，就见其余几人正围着睡着的沈峤，听开阳说着他们七弟这些年的遭遇。
玉衡气愤道：“你说小七还自爆过？是谁干的？”
开阳看着玉衡身后走来的晏无师：“……我不知道。”
玉衡：“你不是说你还帮了小七一把吗？”
开阳：“别说了……”
“有何不能说的？”晏无师走近道，“本君从来不会否认曾经做过的事，哪怕是错事。”
几人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句：您也知道是错事……
天枢闻言大惊，连忙侧身出来告罪：“是臣疏于管教，还请帝君恕罪。”
“他又没说错，要本君恕什么罪？”晏无师看了天枢一眼，“本君这里不搞玉帝那一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更何况我与阿峤之事，三生石已经给出了答案。”
缘定三生，永结同心。于凡人来说可能是一生一世的事，但是于仙家来说却是生生世世的事。既然已经修成了正果，那即便是作为兄长，也不宜多言。
东岳帝君为了防止这昆山玉落在凡人手中使人生出贪念，曾设了一个简单的封印。天枢此时将沈峤与晏无师指环上的封印解开，使其可正常发挥功效，滋养修复元神。
事毕，又问及帝君是否有别的吩咐。
晏无师道：“三日后，我会找你，送一个小鬼的神识回他该回的地方。”
天枢没有多问，答了声“是”。见沈峤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几人又不便久留，与晏无师告辞后便带着几位星神一同离去，而开阳则照常回了玄都山。
三日一晃而过。
沈峤连睡了三日，而他的指环也闪了三日。再次醒来时，只觉全身焕然一新。
好久没有如此轻松了，沈峤翻了一个身，见晏无师还在熟睡。
看来凡人之身调用愿力还是太勉强了……不然以他如今的功力，怎会睡得如此昏沉？
等等，小晏宗主是不是……还没回去？神思清明了后，沈峤当即想到了这个曾经折腾过他的不速之客。想了一会儿，便小心地握住了晏无师的左手。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后，沈峤便来到了晏无师的识海。
果然，识海中央还绑着一个人……一个神识，紫金两色的匹练，是晏无师的手笔。
觉察到有别的神识进来，小晏宗主退出了冥想状态，原以为是晏无师来了，不料睁眼一看，却发现是月烟……不，该叫他沈峤才是。
但他是怎么进来的？
小晏宗主静静打量着靠近的沈峤，眼前之人不复之前的神色不济，双眸清亮有神，看向他时还带着盈盈笑意。
这就忘了前几日的事了？还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心中忍不住好奇，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自己未曾见过的模样？
初见时一身白衣的“她”，剑法轻灵飘逸，舞姿卓尔不群；再见时对战崔由妄的“她”，武道问鼎群雄，实力登峰造极。
再后来就是……不得不说，虽然是趁人之危，但他总算是得到了这个人。
不过再转念一想，这人也不算是他的，而是属于这个晏无师。思及此，小晏宗主冷冷一哼，别过头去，不再看沈峤了。
“他还在睡觉，我们小点声……”
沈峤方才轻声说了一句，身后便响起了另一个带着笑意声音：“有只淘气的小猫偷偷遛进了我的识海，我怎么还睡得着？”
“呃……”沈峤略带尴尬道，“你醒了……”
“阿峤如今全好了？”
沈峤笑着伸出手，北斗星图在他手心缓缓旋转：“多亏了几位兄长，如今已经八九不离十。”
“对了……”沈峤说话时注意到那边似在气恼的人，对晏无师道，“你将小晏宗主绑了这么多天？”
“不防着他，我怕我晚间睡觉都睡不踏实。”这小鬼，中途可是挣脱了很多次，还想争夺身体控制权。
沈峤道：“你将他放了吧，我瞧他似乎有话要与我说。”
“他能说什么好话？”晏无师虽然语气不悦，还是挥手散去了小晏宗主身上的匹练。
谁知这人刚被解绑，松了松手腕便朝沈峤冲来，看他模样竟是要找沈峤打架？
不过这一现象倒是没有让晏无师意外，只见他打了个哈欠便让到了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沈峤如何收拾这小鬼。
沈峤无疑是另一个最了解小晏宗主的人，晏无师了解是因为那是自己，而沈峤则是因为多年朝夕相伴，将对方的一招一式，甚至一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也刻进了心里，溶进了血里。
其结果可想而知，沈峤接招回招行云流水，胜似闲庭信步，小晏宗主占不到丝毫便宜。
百余招后，小晏宗主抽身而退。
“本座认可你了！你的确有资格做我的对手，站在我身边。”
沈峤有些好笑：“那贫道谢过小晏宗主的认可？”
晏无师不屑地哼了一声：“阿峤，你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他，留手做甚？再不教训可要没机会了。”
沈峤：我怎么觉得你说的不是你自己倒像是你的仇人？
“看到这张脸，我如何下得去手？我与小晏宗主无冤无仇，切磋而已，倒也不必你死我活。”沈峤笑道。
小晏宗主见晏无师总是想给他找不痛快，也开始掀人老底：“反正我回去后定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趁着现在还记得，阿峤～你想不想听听他早年间的风流韵事？”
沈峤：“……”我该回答想还是不想？
晏无师额角抽了抽：“闭嘴！！”
“哎～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你当年见了月烟后应该也是这样吧，对她念念不忘，还找了许多会跳剑舞的女子相伴左右，可惜没有一个是月烟。你便迷上了美……”
晏无师忍无可忍，伸出手隔空一握，又将人绑了起来堵住了嘴，沈峤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在此时，天枢依约出现在晏无师身边。
“大哥？”沈峤不知天枢与晏无师之约，惊讶道。
“小七？”
天枢见沈峤也在，有些意外，又想起七弟之前的伤势，便关切道：“你恢复得如何了？”
“承蒙诸位兄长相助，小七已经无碍。你们……？”沈峤说着看了看晏无师，只见后者朝天枢颔首，随后便将小晏宗主丟到了天枢面前。
天枢领命后，带人走前还不忘叮嘱了一番：“老六虽然在凡间相助，但你和帝君也要多加珍重，记得……小心晗姝。”
天枢没有多说，只暗示性地对沈峤点了点头，后者也会意点头：“小七明白，也请几位兄长善自珍重。”
晏无师也在一旁道：“阿峤这里有我，你们顾好自己那头就行。那个女人若是敢胡作非为，你们只管招呼回去。若有非议，让他们来找我便是。”
天枢恭声应下：“是，臣明白。”
几人道别完，天枢就要带着小晏宗主离去，晏无师突然叫了一句：“小鬼！”
小晏宗主下意识抬眸一看，只见对方眼中星辰流转，心神转瞬便被吸了进去，到了一个白雾弥漫的地方。
朦胧间，那个晏无师似乎对他说了一个地名，对方说那里有一座破庙，他若是能记得，并抢在祁凤阁前面带走沈峤，那他们的命运便会大不相同。
小晏宗主再次在闭关之处醒来时，只记得一句话。
“让他少受点苦……”
让谁少受点苦？
……
一年后，晏无师隔着破庙的窗户看着外面祁凤阁手中的孩童，听着他们的对话。
“差点忘了问，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小童苦苦思索后断断续续答道：“沈……乔？”
祁凤阁放下了小童，用剑在地上写下了一个“峤”字，问道：“用这个如何？”
“怀柔百神，及河峤岳，我希望你以后做一个如峤似岳，胸怀山河之人。”
峤……
这个字仿佛穿越了日月光阴，如一滴清泉落进了晏无师古井无波的心底。
而那泛起的涟漪波纹，将荡尽此后余生。
玄都山，掌教居所玉虚阁。
晏无师睁开眼，便看到沈峤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了？”晏无师语气慵懒问道。
沈峤摇摇头，依旧不语。
晏无师又想起了沈峤遇到另一个晏无师的事，不禁笑道：“难道阿峤是怕我又变回了小时候？前尘尽忘？”
“这我倒不怕，”沈峤也是一笑，“你不是说过，许我千秋之好吗？”
“不错，阿峤如今倒是记得清楚了。”晏无师调笑道。
我一直记得，沈峤心中暗道。
“所以，你若记得，我们恩爱不移。”
晏无师顺着接过话：“那我若忘记？”
沈峤笑道：“那我便在你转身可见的距离。”
晏无师听罢欣然一笑，将人揉进怀中。
晨曦既临，梦魇已尽。
此时虽不是十五之夜，深冬之节，没有银月照影，飞雪辉映。但他们拥抱彼此时，于对方眼中映出之影，便是胜于雪月的绝色之景。至此，眼里心底，只余一人。
无需证明，无需怀疑，这一晌欢愉正告诉他：
此刻，绝非梦境。
——非梦·完——
下篇预告：【痴缠】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非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