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错》涤尘子

2、第2章

　　钟离准备出门的时候唐司南刚刚起床，哦说不定只是起夜。
　　他睡眼惺忪地进卫生间，一阵水声过后走出来，上下打量了西装革履的钟离一眼：“上班？”
　　这个人还真是邋遢，头发都翘起来了，还是那样随便抓件穿得舒服的T恤就当睡衣。
　　恩？这不是高中时整天穿着的那件么？黄色都褪成惨白了，咋还留着。
　　钟离撇了撇嘴，只是心里腹诽了一番，没有说出口来。倒是婆婆妈妈给他讲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比如钥匙在哪里，保安问到的话该怎么说，冰箱还没来得及清可能会有些过期的东西，楼下哪里有超市，而这个小区叫什么名字迷路时也好说得出来。
　　唐司南这个人一向对唠叨最不耐烦，咧着嘴在面前笑，看样子也知道没听进去多少。
　　反正他总有办法的，钟离叹声气：“有钱么？”
　　“你要？”
　　“我是问你有没得用！”
　　“你要给我家用？”
　　钟离扭头，再跟这没睡醒的家伙牵扯下去一定会迟到。
　　背对着他坐在门口穿鞋，这厮也没立马爬回去睡，就那样站着。人类在看不见别人表情的时候都会自动脑补，从而起了愧疚之心。
　　于是钟离老妈子又开口了：“别睡太久了，唯一送早餐外卖那家店10点就关了，我知道你肯定不肯走远去吃的。”
　　“我可以等午饭一起吃上，省了。”
　　“……你是过来当米虫的还是过来找工作的？”
　　“找工作，赚钱，靠自己生活。”
　　很好，很正言厉色。
　　就是那身邋遢睡衣还有翘起的乱毛没什么说服力。
　　“阿离。”这厮还在那里站着，怎么的，打算送他出门么？
　　钟离头也不回，从鼻腔里回出一恩。
　　“你穿西装哦。”
　　钟离愣了一下，回头去看他。身后的少年身形修长，这么多年看来净往纵向发展了。初阳经过薄纱窗帘的折射，笼罩出柔和的光。
　　“怎么，不好看？”
　　唐司南欲言又止，表情模糊不清。最后只是伸手指了指挂钟：“不怕迟到么？”
　　“嗷！你个混帐！是谁拉着我在门口讲话的！”
　　“不是我不是我。”始作俑者笑得人畜无害，对着即将合上的门板挥手再见。
　　然后在那微笑缝隙合上，发出牢靠的一声“哒”的上锁声后，有漏网的一声抓住了时机，最后飘了出来。
　　“你穿西装，其实也挺好看的。”

　　钟离赶到公交站时，要坐的那班刚刚过了。没办法之下，只得心疼地打了的。
　　到了公司，匆匆打过卡，还没等坐热屁股下的凳子，经理一个命令下，就又拎着包跑了出去。
　　大四的时候，周围的同学都开始了找工作的急切，只有他们两个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懒散。钟离是打算考研，唐司南则是压根没想。
　　校园里开始穿梭着不少穿着整齐西装的人，毕竟还是学生，经济拮据，买不起多好的西装，有些还不太合身，显得有些油头粉面的滑稽。
　　但面对他们两个清汤寡水地穿着T恤牛仔裤球鞋的家伙，却个个都露出了趾高气扬的表情。
　　“钟离，你还没开始找工作吗？告诉你，今天我去泰然面试了，你知道泰然吧？四大之一哦！感觉不错，应该能上。”
　　请叫它W市四大。
　　“上星期去招聘会，随便扔了几份简历，也没看清楚是啥公司。结果这个星期收到好多电话让我去面试，都是知名企业哦，看来果然识货，我那就用A4纸打印的破简历，还没进行美化加工呢，哈哈。”
　　谁家的简历不是用A4纸打的。
　　还有人这样说：“钟离，你可别被唐司南耽误了。他家有钱，所以他才不急，你不同，你家人辛苦一辈子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名牌大学生，还等着你回报呢。”
　　钟离终于怒了，眼镜下抛过去一个白眼，冷冷一句：“滚。”
　　到了晚上，还留宿在宿舍里的没几个。钟离的房里就剩下自己，开一盏台灯看书，夜里很是安静。
　　唐司南跟他不是同班，甚至同系也不是，却是他们宿舍的常客，连楼管大爷都以为这娃真是这栋楼里的了。
　　过来蹭的唐司南就抱着腿在一边猫着，有时上上网，有时看闲书，有时翻他的考研秘籍。
　　跟钟离不同，唐司南是个不能安静太久的人。
　　没人搭理，他也要自言自语上几句才甘心。
　　“你说祯清是不是真的‘朋友’呢？我倒觉得不太像，他要真是那就是精神分裂了。我信他对贤知是真的，就不知道浦泽大神打算怎么搞他了。”
　　那时候精分的词语还没开始流行，而20世纪少年离完结还遥遥无期。
　　“妈的，楼管是不是又掐网！我好不容混上个120雷龙队挂通宵的，原地石啊！我的原地石！”
　　那时候网络游戏还没有遍地开花，叫得上号的只有没画面纯文字的MUD，和官方出售外挂的石器时代。
　　“抵押权是担保物权抵押权时针对财产的交换价值而设定的一种物权，它本质上是价值权，其目的在于以担保财产的交换价值确保……”
　　那时候物权法还没有出台，还有你丫根本就不是读法律的吧！
　　大多数时候钟离两耳不闻身边事，实在聒噪得厉害时就戴耳机听英语，有时头昏脑涨了也会应上一两句，于是那晚上的复习就基本全废了。
　　“瞧那堆小子穿西装那狗样，丑死了。”唐司南慷慨激昂，“看上去就一个字，老！”
　　“不，两个字。”钟离难得搭话，“老气。”
　　“就是就是，所以说，我将来就绝对不穿西装。我接受不来。”
　　“我也，恩。不过……司南。”
　　“恩？”
　　“你真没打算开始找工作？”
　　“安啦安啦，还有一个学期呢，时间多了去。”
　　“到时你可别哭着过来求我收留你就成了。”
　　钟离的乌鸦嘴总是很灵的。比如小说的开头是他写的，后来就真的发生了中美撞机。比如他这样说唐司南，唐司南后来还真的扑过来哭丧着脸说：“死了死了，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我家老娘说毕业就不提供一切吃住了这让我上哪呆去啊。”
　　他幸灾乐祸，但也不能见死不救，挥手很是轻松的一句：“那你也跟我一起考研算了。”
　　后来唐司南考上了，而他没有。

　　等到那厮毕业过来投靠，钟离嘴上骂着不争气给人添麻烦，心里却是乐的。
　　考上了又怎样，就算你学历比我高，还不是得来投靠我。
　　再见面，他还是当年的样子，清汤寡水，行李稀少，没有半丝牵挂。
　　而他呢？
　　要再让他写小说的话，那就该是这样的情景。
　　唐司南还是穿着破破烂烂几日不换，上次剑刺破的衣袖也还就那样半垂半吊着。而钟离，却已经是皇袍加身。
　　皇袍？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
　　就算他仗着身高身材的优势，能把劣质的西装穿得没有当年同学那么的佝偻颓败。他也只是个小销售员而已。
　　他一样要赶8点5分那趟公交车，跟庞大的上班潮一起感受中国的计划生育工作现状；一样要挨家挨户地忍受客户的白眼，而说不定月末还要在业绩榜前看老板铁青的表情。
　　唐司南说：“你一定会出人投地的！”
　　他说：“无业人士的话听起来真是信不过。”
　　“我这是表达了我一种美好而崇高的衷心祝愿，为了将来成为我落魄时的救济所，迷途时的指明灯，上天一定会因为怜惜我，而让你出人投地的。”
　　“滚！等老子富贵后，第一个蹬了你，让你哭着闹着来抱老子大腿。”
　　唐司南难得说好话，所以他说的好话总是灵验。后来他的救济所先生真的成为翘楚，甚至到达不胜寒的高度。
　　钟离的乌鸦嘴则实力依旧。
　　后来他们真的分开后，唐司南有没有哭，他不知道。
　　但他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