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妫依》寥寥的了

63、突变

　　六十二章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苏煜说道：“杀人已是死罪，何况还是刺杀朝廷命官？而且杨仆射贵为百官之首，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黑衣人突然眼神凶狠地盯着杨致远：“杨致远命我在张江口的驿站内刺杀皇帝，岂不是胆子比我还要大！”
　　杨致远伸出右手，颤巍巍的指着他：“苏煜到底承诺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敢在圣上面前颠倒黑白！”
　　“好处？你昨夜命刺客到我家中杀我灭口，我侥幸逃脱，但我八十岁的老母亲却因此而命丧黄泉！杨大人在说什么好处？这就是我得到的好处！”
　　黑衣人忽然杨天长笑，细看竟然能看到他眼角闪动的泪花：“我温某人一向不相信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没想到这次竟然在你这条阴沟里翻了船！杨大人还真是心思缜密，老谋深算！”
　　“可惜老天觉得我命不该绝，让我留着这条命来找你报仇！我只恨不能手刃你，替我的老母亲报仇！”
　　原来他今日潜入避暑山庄，故意将杨致远引到后山之处，想要亲手杀了他。
　　没想到杨致远假意被诱，却在身侧带了暗卫，等到了后山的隐秘之处，准备一击将他杀害。
　　却不想就在他匆忙赶往元献帝住处时，这事就出了岔子。
　　黑衣人被时来给救了下来，又扭送到了元献帝跟前。
　　“陛下！”杨致远跪着爬到元献帝面前，涕泪直流的抓着他的袍边：“陛下！老臣并不认识此人！他们合着伙来诬陷我，还请陛下不要相信他们的妄言！”
　　元献帝却一脚将杨致远踹翻在地：“你当朕是个傻子吗！”
　　黑衣人突然又尖锐的笑了一声：“陛下以为杨大人的筹谋，到刺杀你就结束了吗？”
　　杨致远猛地从递上弹跳起来，动作矫健到丝毫看不出来已经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谋划刺杀陛下一事，全是我一人所为！派刺客去取你性命也全是我一人的主意！你有什么仇怨就冲着我来！”
　　刚刚还抵死不从的杨致远，突然将罪责全部包揽，态度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众人在震惊时，有几分疑惑不解。
　　黑衣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杨大人这就忘了自己给我下了什么指示么？温某可是一刻也不敢忘记！”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杨致远突然冲上来就要掐他的脖子，却被杜辞年一把拉开。
　　杜辞年单手将他的右手扭到身后，抬腿朝他的腿肚子踹了一脚。
　　杨致远只觉得小腿一麻，就垂首跪了下去。
　　“杨致远找到我的那天晚上，明明白白的对我说，陛下会于三日后入住张江口驿馆的一字间。”
　　黑衣人看了一眼被杜辞年押着，垂头一动也不动的杨致远心中一阵畅意，又接着说道：“那夜杨致远约我在驿馆内见面，要求我必须在巳时才能行动。还要我接着说吗？”
　　朱宇宸面色一片惨白。
　　为什么必须在巳时？因为巳时之时，朱宇宸正在元献帝屋内。
　　“杨致远下给我的指令从来都不是刺杀陛下！而是陪三殿下演一出孝子救父的大戏！”
　　元献帝一言不发的看着黑衣人，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兵部尚书卓尔廷伏地而跪，喊道：“皇上！杨致远与三殿下，命人暗中刺杀陛下，假意救之，博取好感在前；接着又放出玄豹，纵容这头畜牲咬死六殿下在后！如此看来，这二人配合的正是严丝合缝，其用心不可谓不歹毒至极！只可怜六殿下，就这样惨死，请陛下一定要为六殿下主持公道啊！”
　　提及那最宠爱的小儿子，真是往元献帝伤口上又撒了把盐，他目露凶光，眼神狠戾的看着杨致远与朱宇宸。
　　“虎贲军听令！”
　　“是！”
　　“把杨致远给我拖下去，打军棍！”
　　“是！”
　　杨致远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被人拆了一般，就只剩一下一滩皮肉，被人软软的拖了下去，也不知求饶。
　　没有有人敢问“打军棍”是打多少军杖，不说那就是打死了为止。
　　朱宇宸咬牙看着被拖出去的外祖，眼里闪烁着绝望的微光。
　　“三弟，六弟之死，果真的是你所为吗？”朱博远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一脸的难以置信。
　　朱宇宸还未开口回答，卓尔廷就冷哼一声：“贼喊捉贼不是三殿下的惯用伎俩吗！”
　　“可是……可是六弟并没有做错什么啊，你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
　　“怀璧其罪，二殿下当真不明白么！”
　　闻言，元献帝看向朱宇宸的眼神又冰冷了几分。
　　苏煜忍不住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朱博远。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元献帝声音不大，但却饱含这不可侵犯的威严，字字如泰山一般，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气来。
　　“呵！”朱宇宸突然轻笑出声。
　　他的笑声在这个狭窄而又沉闷的前厅里，显得十分的突兀。
　　“父王又希望从儿臣这里听到什么？”
　　“想听到是我杀了六弟？还是父王心底已经认定就是我的杀了他？”
　　“如果我说不是我的话，父王信么？”朱宇宸的眼中闪着淡淡地希冀。
　　元献帝的眼中划过一丝迟疑。
　　“老臣其实一直有一事不明，还请三殿下示下。”卓尔廷突然开口。
　　“金部的侍郎姚严松已经失踪一年有余了，殿下知道他去哪了吗？”
　　朱宇宸冷冷看了他一眼：“姚严松失踪，你不应该去问大理寺么，与本宫何干。”
　　“可是姚严松在失踪的前一夜，有人曾看到他进了殿下的私宅。”
　　朱宇宸佯装镇定，但轻轻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
　　卓尔廷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殿下在去年六月还曾送了五千两到姚严松府上，殿下可还有印象？”
　　“你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要是都没有印象，那就由老臣来替你说吧。”卓尔廷又悠悠的转向众人，不徐不缓的说道：“去年六月，三殿下给姚严松送了五千两银子，为的就是修葺西京城墙的款子！而三殿下在与姚严松勾结，顺利将这笔款项提出来之后，姚严松却变为了跗骨之蛆！”
　　“他反复到三殿下的私宅进行了敲诈勒索，而三殿下为了将此事隐瞒，也不得不一次次给他银钱，谁知道他胃口越来越大，最后一次竟然开口要了一百万两！”
　　“所以在他最后一次登门三殿下私宅之后，三殿下将他杀害在自己的宅内！”
　　朱宇宸说道：“卓尚书说的这些，可有何凭据？”
　　“凭据？三殿下敢将人杀害，自然也不会留下什么凭据。”
　　“所以，卓尚书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基于自己的猜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来佐证？”
　　“这些细枝末节，三殿下承不承认又有什么打紧？”卓尔廷淡淡一笑。
　　朱宇宸终于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打紧的是，三殿下拿了修葺西京城墙的款子，究竟用作了何处？”
　　闻言，朱宇宸的脸色终于开始由惨白转向了灰白，他死死地看着卓尔廷。
　　“殿下多次命人以寻找玄豹为由头，去了很多趟碌州，殿下不会连这个也不记得吧？”
　　如何不记得？正是这头畜生咬死了朱承逸。
　　“而碌州究竟盛产什么？”卓尔廷意味深长的卖了个关子。
　　朱博远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迟疑的说道：“碌州盛产不就是鋲铁？”
　　鋲铁是碌州特有的矿石，用它制作出来的兵器，削铁如泥，是不可多得的神兵。
　　而朱宇宸寻鋲铁的目的又是什么？
　　谋反。
　　这两个字是一个禁忌，没有人敢说出来。
　　“卓尚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无根无据之事，你切莫胡言！”朱博远生气的涨红了脸。
　　“老臣要是没有证据，怎么敢在陛下面前开口指认三殿下？”
　　“证据在何处？”
　　“证据就在三殿下的私宅之内！三殿下将鋲铁所锻造出来的兵器全部藏于了府内的密室之中！”
　　“啪！”元献帝拿起手边的胎瓷茶盏，狠狠地朝朱宇宸的额上掷了过去。
　　茶盏在砸到了朱宇宸的额头之后，又滚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鲜血汩汩地从朱宇宸的额头上冒了出来，迷离了他的视线。
　　他知道，一切都是枉然了。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元献帝又问道，只是不同的是，这次问的是谋逆。
　　“父王还记不记得，儿臣三岁的时候曾落过一次水？”朱宇宸不答反问。
　　朱宇宸三岁的时候？那样遥远的记忆，让元献帝觉得十分的模糊，他没有说话。
　　朱宇宸微微一笑，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落水的那一天，父王担忧了一夜没睡，坐在我的小床头亲自照顾着我。”
　　“我那时候就在想，自己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因为我有一个如此疼爱我的父亲。”
　　“可是这一切，在六弟出生后就全部都变了。你变得只关注他一个人，害怕他哪里磕了碰了，也很少来颐和宫看望我。”
　　“之后，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又落了一次水，我裹着小被子坐了一夜，却也没能见到我的父亲。”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乖，不够努力，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仅仅是因为我不是皇后所出，因为我不是嫡子。”
　　一滴泪水终于从朱宇宸的眼中缓缓滑落。
　　“可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所以！我不应该恨么！我不能为自己争取么！我到底哪一点比朱承逸差，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你就将这大位送到他的手中，凭什么！”
　　朱宇宸眼神涣散，有些喃喃的说道：“我后悔啊！我真后悔！”
　　可下一秒，他又面露狰狞之色：“我后悔为什么没在张江口直接就将你杀了！”
　　朱宇宸突然一跃而起，将杜辞年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朝元献帝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