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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仙乐旧事]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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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城戒严之前, 我们连夜赶路, 到了另一座城。
他们两人仍是往往忙活一天能拿些微薄的钱,我悄悄去一位富商之女家做了以天计钱的临时会计。
谢怜每次点着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钱, 他简直无法相信, 这就是他劳动一天的报酬。从前的他, 哪怕是打赏乞丐也不止这个数啊。
一天傍晚,我和谢怜风信去给姑母送物。她又让我们尝尝她烧的汤, 拉着他们坐到桌边,道:“你们两个都要好好补补啊,全都瘦了。”
风信冷汗直流,屁股一沾凳子就弹了起来,摆手道:“不不不,王后殿下,风信不敢,万万不敢!”
王后和颜悦色地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不敢的?来,坐下。”
风信哪敢说?是真的不敢,硬着头皮坐下后,风信猛吸一口气,揭开锅盖,谢怜坐在上席,两人看到锅里事物,都是一脸惨不忍睹。
谢怜低声道:“这鸡……死得好惨。”
风信嘴唇微微翕动,道,“殿下,你看错了,里面根本没有鸡。”
“???”谢怜:“那里面飘浮的这个死鸡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风信:“我猜是羹糊吧……形状有点不对?”王后给我和谢怜各盛了一碗,风信自己抢着盛了一碗。等王后一进屋后去找国主,他们立刻把自己碗里的汤倒掉,我抖着拿碗的手喝下,见他们装作一饮而尽意犹未尽正在抹嘴的模样。
见状,王后颇为高兴,道:“好喝吗?”
我只能说体会到了花城的快乐。
谢怜言不由衷地道:“好喝,好喝!”
王后高兴地道:“好喝你们就多喝些吧!”
谢怜举起手帕装模作样地拭着嘴角。王后似乎犹豫了片刻,道:“皇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别怪娘多嘴啊。”
谢怜心中微紧,放下了手帕,道:“什么事?您问吧。”
王后在他身边坐下,道:“慕情那孩子呢?怎么这几天都没来?”
谢怜扯谎道:“啊,我交代了他一些任务,所以他先去别的地方了。”
王后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随即,又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谢怜道:“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外面……不能回来了。”
王后看起来有些为难,谢怜道:“怎么了吗?”
王后立即道:“没什么。”
风信忽道:“王后殿下,您的手怎么了?”
谢怜才发觉,问她
王后忙道:“没怎么回事。就是洗了些衣裳被子,但我不怎么会洗。”
谢怜脱口道:“您为什么要自己洗?你可以……”
逃亡路上,慕情作为近侍,包揽了各种日常贴身事物。他一走,没人做饭、洗衣、叠被了。谢怜倒还能勉强忍忍,但他母亲哪里干过这样的粗活?
我道:“姑母您放着吧。我来洗吧。”
王后笑道:“不用。你好好做自己的事。我没洗衣煮饭过,反正每天也闲着没事,自己做做,还挺有意思的。特别是看你们吃得开心,我也很有滋味。”
谢怜和风信对视一眼,均感不是滋味。
王后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你明天能不能带点药回来?”
谢怜微微睁眼,道:“药?什么药?”
王后愁容满面道:“唉,我也不知,要不你去药铺子里问问,咳血之症要用什么药?”
“咳血?!”谢怜愕然道,“谁咳血?您吗?父王吗?你们怎么不早说?”
他声音大了些,王后立即道:“低声!”然而,已经迟了,屋后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道:“我叫你不要多嘴!”
正是国主。王后对屋里道:“可是,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我们径自走进屋后,见国主窝在一床破被子里,国主一脸病容,在阴惨惨的屋子里越发显得面色极坏。哪里有什么一国之君的光环,根本就是个脸色灰败的糟老头子。
谢怜声音一下子就扬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国主铁青着脸道:“你这是什么口气?”
王后和风信都进来了。谢怜道:“你先不要管我是什么口气。病了怎么不早说?”
国主怒道:“你这是在教训孤吗?任何时候,孤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不需要你来教!”
见他居然还在犟,谢怜不可置信道:“你简直不可理喻?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强调自己的身份权威吗?”
国主大怒道:“滚出去!快滚!”
我们赶紧把谢怜拉了出去。逃难带病,尤胜雪上加霜。谢怜把脸埋进手里,道:“母后啊!你们为什么不早说?也许就不会拖成咳血之症了!您知道这病有多难治吗?”应该说,以他们现在这个条件,是根本不可能治好的!
王后有些惶恐,还有些伤心,道:“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居然会这么严重啊。”
风信也道:“是啊。而且之前一路都在逃避永安追兵,怎么停得下来?”
谢怜把脸从手里拿出来了,道:“我现在带他去城里找大夫。”
国主却在屋里道:“不必!”
风信道:“殿下,要是带国主陛下去了城里的医馆,肯定会被留意到的。”
闻言,谢怜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王后道:“我们就是怕这个,这几天才一直没说。皇儿你还是先……想办法弄些药回来吧。”
屋后,国主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王后进去照看他了。谢怜呆了半晌,掉头出去,从箱底翻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柄古意盎然的宝剑。是红镜风信一看,道:“你把红镜拿出来干什么?”
沉默片刻,谢怜便言打算当了此剑。他们二人便出去了。
他们买了几十味药材带回去。风信先拆了几包药,在屋外煎药,拿着把破蒲扇狂扇,谢怜则又在屋内翻箱倒柜。翻了许久,终于从箱底翻出了一条金灿灿的软腰带。
恰好风信抬眼看他,道:“殿下,你拿着那腰带做什么?不是这个你也想当掉吧。”
谢怜却走了过去,把这条金腰带递给了他。
见状,风信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道:“……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殿下,你刚才关箱子,没把脑子一起关进去吧?你就算给陈惟忆都比给我正常。”
“……”谢怜这才想起,在上天庭,送金腰带还有一层特殊含义,登时脸就黑了,言“你想多了,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你把它当普通的金子收下就好!”说着就塞了过去。
风信脖子上挂着那条腰带,瞪眼道:“不是。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给我啊?”
谢怜道:“你就当是补欠了你这么久的俸禄吧!”
风信道:“不是。你今天是怎么了?这时候了,你跟我提什么俸禄啊?给我你还不如当了给国主陛下多买几服药。不当也行,你自己留着也好,这可是神官才能有的东西。”
他坚持要给,风信耸了耸肩,捡起地上那把破蒲扇继续扇火煎药,收了。
当了红镜,手头宽裕了些,他们总算是吃了几顿好的。
永安士兵们对潜逃的仙乐皇族们抓得很紧,很快,这座城也戒严了,好容易安定下来,又不得不再次离开。这已经是谢怜带着父母逃难途中经过的不知第几座城了。当掉红镜后换来的那些钱没撑几个月,便又耗干了。
咳血之症原本就难以治愈,加上国主心气郁结,得大量药吊着才能不好不坏,一旦断了药,势必恶化。
一个傍晚,我算完帐后,出了那户的门,在街上便听到有人大吼起来“各位父老乡亲走过的路过的不要错过——”是风信
风信把背上的弓取下来,硬着头皮扯道:“我……我绰号‘神箭手’,百步穿杨,给大家来,露上一手,献个丑。各位要是看得开心,还请打赏几个!”
风信搭箭上弦,指着人群里一个正在啃果子的闲汉道:“这位大叔请站出来,把这个苹果放在头上,我可以在三百步外射中它!”
好吧,我浅浅羡慕一下你的视力。
那闲汉自然不干,风信调转箭头,对准一旁一座高屋上挂的一角彩旗,道:“我射那个!”说着就一箭飞了出去。他箭法绝好,自然射中,围观人群哄然大笑,都道:“行啊,有点本事!”笑着闹着,果真有几个丢了几个钱。
圆形的小钱在地上滴溜溜地打滚,风信上前去捡,谢怜也默默蹲下来捡,但心中总觉得失落落的,好像丢掉了什么。
正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女声道:“是谁大街上乱射箭?!”
众人齐齐指风信,道:“是他!”
那几个妇人暴躁地指责,我连忙拦到他身前,道:“抱歉,抱歉。他不是故意的,至于赔偿,我们会想办法……”
几个妇人一看到我的脸,双眼一亮,口气也突然嗲了几分,道:“这妹子真是面似桃花啊,何故要跟着他们挣那点钱。”
一名妇人一拍手,眉花眼笑道:“好!决定了!你们是一伙儿的吧?就拿你来赔好了!”
尚未反应过来,我就被那几个妇人拖着走了一段,拉到一座华丽的小楼前。抬头一看,上面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我居然是被几个老鸨拖走了!
被团团围住的风信和谢怜终于冲破人群、奔了过来,喝道:“放开她!”
“什么事,怎么这么闹?”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是剑兰,穿着浅紫的衣裙,手持一把圆扇,在楼台上往下看。我回头,便知风信也认出来了,最起码也是见过五六面的,她应该也认出了我们,惊讶,却耻辱。
以前,是花冠武神太子殿下,是官员们上赶着前去讨好的太子侍卫,是文武双全的殿堂大学士之女闻谦公主,是家中又为商又为官的太子妃候选人。
现在,是国破家亡人人喊打的瘟神,是讨人欢心看个精彩的卖艺者,是拿着微薄工资武功荒废的会计,是被卖到花门柳户做皮肉生意的□□。
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