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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是,是死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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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男人的话将林子衿从回忆里拽了出来。男人顺着林子衿的目光望去,只看见远方一片昏暗,无人的路口分外寂寥。
白木兮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刚刚看到了,”林子衿斟酌了一下用词,确保这里的谈话声不会被白木兮听到,“一位故人。”
“朋友啊,不去打个招呼吗?我在这会不会有点打扰。”
“不用。”林子衿熄掉了手里的烟,“不是朋友。”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是死敌。”
男人自觉说错了话,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正准备找些别的话题。林子衿则抢先说道:“你可以去处理伤口了。”
男人先前之所以留下,是基于对林子衿的敬畏,生怕自己先走触怒到她。如今她发了话,自然也无再留的道理。他俯首,再次表达了谢意,随后往路口赶去。
彼时,林子衿突然问:“今天几号?”
男人转过头:“九月三号啊。”
林子衿的手机没电关机了,闻言,她微微蹙眉:“农历。”
男人打开百度查了下:“七月十九。”
七月十九。
林子衿扬起脑袋,将头向后一靠,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她双手抱臂,略显颓废地把重心完全托付给了身后那面笔直的墙。
“没事了,你走吧。”
目送男人离开后,林子衿才迈开步子,往巷子深处走。拐弯时,她的睫毛颤了颤,朝刚才白木兮的方向投去目光。
夏末初秋的风钻过她的臂间,沿路,路灯的灯泡有点斑驳。
空无一人。
雨水从屋檐上滴落,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子衿呼吸一沉,右手抚上木镯。
她的眼前似乎突然出现了自己的背影。
相同的波浪卷,相同的黑衣,相同的动作。
视野由远及近,好像有人向她跑来。
而她,则与此人共享了视觉。
林子衿摩挲着木面。清晰的心跳声频率稳定,为寂静的夜添上了鼓点。
一阵快风打过林子衿的脖颈。
与此同时,林子衿反手将那人伸过来的胳膊向上一劈,接着疾速转身,在这种近乎失明的情况下凭感觉抓住了那人的小臂!
再次眨眼后,视角切换,林子衿终于望清了来者。
白木兮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她面前。
高级布料制成的纯白色裙摆沾上了泥点,狼狈不堪。
相较几百年前,白木兮倒是没什么变化,无非是高了点,长开了些,娃娃脸显稚气,看起来格外乖巧。
白木兮吃痛,眉眼低垂,双瞳左右来回移动。她微微努嘴,好不委屈:“……姐姐。”
“你是?”林子衿淡淡道。
白木兮为什么会找到她?
三百年光阴匆匆过,林子衿业已转世入轮回。
容颜易,名姓改。
她是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搜出林子衿的?
白木兮闻言,朝她笑了笑:“你是猎手?”
“我刚刚看到你除祟了,很厉害。”白木兮的声音很甜,也极为清透,给人以人畜无害的错觉。
那双含情桃花眼一直与林子衿对视着,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点狡黠。
“对待人祸而生的怨灵,一封足,绝地中尸气;二封眼,停目中哀景;三封首,断天上精华。”
“停止怨气汇聚,捂住亡者的眼睛,是为了让逝者减轻执念,好入六道轮回。断绝灵气来源则起到削弱作用,方便特殊咒发挥效用。”
“既完成分内工作,又考虑亡者处境。我已经好久没看到有人这样用符了,你倒是让我想起了……”白木兮语气逐渐严肃起来,全然不见方才的纯真。她眼中寒意愈发旺盛,最后却微笑道,“一位很熟悉的旧人。”
林子衿听出了她的意思。
她眉头微皱,佯装不熟:“是吗,真巧。”
“那你想拉住我,是为了这件事吗?”
白木兮缓缓摇头,带着挑逗意味道:“当然,不是。”
她的眼瞳黑得格外漂亮,又十分有神,像满天星河灿烂,此刻它被林子衿的映像填满,挑衅张扬。
白木兮犹如一支荆棘丛中的野玫瑰,却裹着一层小白花的伪装,她挑挑眉,装模作样地自我介绍:“我是刚偷跑出来的小妖,现下迷了路,又饿又累,回不了妖界,不知可否借宿?”
林子衿皮笑肉不笑,稍稍后退,准备待会出其不意离开这囹圄困境:“你这般清楚,倒不像是小妖尔尔。”
“感兴趣,略知一二。”白木兮从容接话,“我还有其他感兴趣的东西,姐姐要不要了解一下?”
白木兮反客为主,抓住了林子衿的手。二人互相握着对方的臂膀,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谁在制约谁。
林子衿无法脱身,索性便顺着白木兮的话问:“什么?”
“布阵。”
霎时,白木兮完成了捏诀。
急而劲的灵力流划开暮色,形若火舌。
“我们很久没见过了。”白木兮像西方神话中的海妖,话音里隐隐透出危险。
“别急着走啊,阿南。”
二人脚下,琉璃色阵法向四周蔓延,形成一张硕大的网。接着,它缓缓升起一道屏障,自下而上地笼罩住了林子衿能看到的一切。
林子衿垂眼扫视片刻,轻声道:“眼下看来,我似乎也确实走不了了。”
不知何时起,一束灵力流爬上了林子衿的身体。它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女人曼妙的身姿,正在不急不慢地一次次收紧。
强烈的束缚感使她动弹不得。
此为妖族禁术之一,同命阵。
林子衿管这种盘绕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叫汲藤。此阵以施术者为基,阵启时万千汲藤破地而出,开始吸取中术者的灵力。
而阵中人灵力使用越多就被吸取得越快,如同陷入流沙一般。
待到其人灵力枯竭,汲藤便又会生出尖棘,破开肌肤,榨尽她最后的精血。
简而言之,就是以中术者为养分,“滋养”自己。
“用我教你的阵法困我?”林子衿哑然失笑,“白木兮,你勇气可嘉。”
白木兮“谦卑”地回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解阵方法并不难,只需要在前期汲藤还未发育充分的时候,及时自封灵脉,没有了最主要的灵力来源,汲藤自动枯萎,届时阵破。
可惜的是,林子衿此世身为普通人,无灵脉可言,器物虽能储存力量,可却无法抵御外部的强行掠夺,只能任它饱餐。
故而,此题无解。
林子衿面色如常,仿若置身局外。
“你知道同命阵是会吃步阵者的吗?”她淡淡道,“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你居然也屑于用。”
林子衿腕间钻出灵气,环绕其身。她回以白木兮一个有些轻蔑的笑:“更别说还是个假阵。”
此话一出,刚刚还轻轻柔柔飘在半空的灵气即刻化为刀子,眨眼工夫便切断了藤蔓。
目光触及一抹鲜红,林子衿不由得望向白木兮的左臂,只见白衣上绽开血花,血色被雨水晕染开,边缘处泛着淡淡的橘粉。
好扎眼。
林子衿心知,这是强行催动灵力造成的伤害。
七月十九,灵祭之日。
灵祭是妖族百年一度的大型祭祀活动,意在庆祝平安、感谢神明,往往要持续近一月的狂欢。
妖族首领会在七月十九这一天,将自身可用的八成灵力注入用于维系人妖两族和平的结界中,这也是灵祭中“灵”字的由来。
灵力为妖之根本,所以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妖首都会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直至灵力恢复。
而白木兮在处置完林子衿后,便以此为凭,顺利登上了最高统治者的宝座。
没有灵力妖是活不长的。二成灵力只堪堪够护体,很难调用,当然,如果有妖不要命地执意使用的话,躯体会因无法承受超负荷消耗而开裂,亦或是旧伤重新破开,更有甚者,灵肉分离。
待到最后一种情况,妖就可以倒数着度日了。
这种状态下,白木兮又怎么会开启一个像同命阵那样费命的阵法?
所以,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这是幻境。
几乎是束缚解除的同时,林子衿举起另一只手向身侧奋力一挥。
与此同时,阵破。
灵力化作万千星子坠落下来,发着光,在黑幕上画下绝美的线。
林子衿和白木兮站在它的中心,就像站在烟火中。烟花在她们头顶开得热烈,燃尽了夜。
白木兮向林子衿砍去一个手刀,却被后者抬手接下。二人同时松开,接着,白木兮箭步探上前,踮起脚,试图用胳膊卡住林子衿的脖子,却被她下蹲躲过。
随后,林子衿一个轻推,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白木兮向后踉跄了几下,脱力地倚着墙坐下。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白木兮面色惨白,说话却出奇得平稳。
“做得挺真的,就连我都要几分钟才看出不对。”林子衿答非所问,远远道,“白木兮,我已经死在你手上一次了。妖界规定,祸不及再世,你无权处置我。”
“我……”白木兮艰难地发出一个字音,似叹息,然后沉默不语。
天又开始下雨了。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雨水浸透了白木兮的衣物,她竭力扬起头,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二人在雨中对视,相顾无言。
当屋檐上的雨滴第十次滑落时,林子衿转身离开了。
白木兮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连带着魂魄都在颤抖。她咬着牙,闭上眼,吞咽了口唾液。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黑衣身影撑伞而来。
林子衿撑着刚刚从店里买的伞向白木兮走来。她倾下身,伞向白木兮那边偏去。
“白木兮,我现在正式绑架你。”
“你最好在恢复灵力前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找我为何事。”
“否则,我将在你的下属赶来之前杀死你。”
林子衿红唇轻启,像颗熟透的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