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财气》江川野

33、三十二

　　十一点四十分，

　　林九玥晃晃悠悠出了诊所，

　　此时她已经坐在车里吸完了半包烟。

　　林九玥盯着面前缓缓散开的一团，呆楞着用手指去戳乱它，在路灯下绕成杂乱的线团。“啧，假的吧。”

　　林九玥趴在方向盘上，回想着被催眠时自己在脑海里看到的一切。

　　她很乱，心情很烦躁，"詹医生说得对，不该急着去找回这些东西。”

　　林九玥不听劝，执意要催眠自己。

　　确实想起来了，虽然只有一部分，但林九玥不愿意去相信，甚至打心底不愿意接受它，

　　"我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不惜拿性命做赌注。"

　　“傻。”

　　“嗯?怎么湿湿的，"林九玥摸了摸脸颊，擦干几道泪痕，"哭了?为什么?"

　　打开手机，来自何悸的消息占满了林九玥的锁定屏幕;解锁，看见对话框里好几个已取消和无响应的语音通话，"对哦，还要去接他。”

　　"不想见他。"

　　磨蹭了一会儿，林九玥还是驱车往工作室去。

　　到了门口，已经差不多凌晨十二点半了，工作室里黑灯瞎火的，他应该走了吧。

　　林九玥把车停在边上，看看手机，何悸的信息她一条都没回。

　　其实如果林九玥没有在诊所和车里发呆发太久的话，她完全可以在小园子散场后十分钟左右接到何悸。

　　林九玥只是不想去。

　　“进去看看吧。”

　　下车，看着面前阴森森的工作室，少了白日的人间烟火气，里面看着异常诡异。

　　林九玥抬脚往里走，也不打灯，仅靠着一点点路灯前行，"晚上还挺凉快。"

　　大门已经锁上了，进不去，"也不打算进去。"林九玥笑了笑，转到另一边，走着走着，听到一声咳嗽。这月黑风高的夜安静如鸡，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林九玥本以为这偌大的工作室里只有她一人，没想到还有别人，这么晚了在这干嘛?不会是偷东西吧?林九玥放轻脚步，悄悄往声源靠近。越来越近，她似乎看到一点点手机的亮光，还有..烟?
　　“都关门了还不回家，坐在外面吸烟?"林九玥在心里想着，一边不自觉地凑上前。

　　许是感觉到附近有人，何悸将手机往旁边移了一下，借着光往后看，"谁?"

　　“你还在?"见到何悸，林九玥第一反应是惊讶，“我这么久没来，为什么不自己回去?"

　　是你啊，何悸笑得和煦，声音有点沙哑，“我怕你来了之后找不到我。""幸亏你来了。"

　　“我万一不来了呢?"林九玥只觉得何悸傻到家了，"我可以一直等，"何悸看着她，眼里好像有光，在黑夜的衬托下亮晶晶的，"你不会丢下我的。”

　　"我相信你。"

　　林九玥有点语塞，浑身充斥着一种无力感，就好像面对着一个可爱的孩子，他笑着问你要糖，你兜里却一颗都没有。

　　林九玥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好想问问何悸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在发生这种事之后还这么若无其事地接近自己，为了报复?“你讨厌我吗?"

　　“什么?"何悸不明所以，怎么感觉她今晚怪怪的，明明在家的时候还好好的。

　　"那天你跑来我家找我对峙的时候，应该是恨的吧。”

　　“你想起来了?"何悸兴奋不已，"真的想起来了吗?"

　　啊，那段记忆是真实存在的啊，林九玥苦笑着，本来还不愿意接受，何悸凭什么。

　　“对不起，但视频真的不是我上传的。"当时林九玥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在恼恨何悸的不信任，现在，补上。

　　"九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这个….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何悸听她的语气，急了，"你别这么说，我害怕…"

　　何悸干脆连台阶都不走，直接从栏杆这翻了出来，把林九玥拥入怀中，"我们回家好吗，不在这里说了.…….”

　　何悸的身上有点凉，应该是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烟草味很重，估计等的时候抽的烟不比林九玥少。

　　“你开，"林九玥把车钥匙递给何悸，“我去喝点。”

　　林九玥没再说的别的，离开何悸的怀抱，自顾自往回走，何悸在后面默默跟上，他不知道林九玥怎么了，也不敢贸然上前。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他不曾上前，林九玥也不曾放慢脚步。

　　路灯隐隐烁烁，把林九玥的影子拉得很长。何悸始终跟她保持着一个影子的距离，

　　走出门口，林九玥站在车前等何悸开锁，然后自己转身去了旁边的711买了几瓶洒和几包烟。

　　何悸在车里等林九玥，她坐上去，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开了一瓶酒，何悸看着她喝，他想问，但不敢。

　　“开车。"林九玥喝了他一句，何悸没再看，专心开车，一路无言。

　　在回去的路上，何悸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副驾中上的林九玥，她越喝越快，越喝越多，一瓶接一瓶，车里慢慢充斥了林九玥的酒气。何悸怕开得快了林九玥容易晕车，特意放慢了车速。

　　到了林九玥家小区地库，她刚好把在7-11买的几瓶酒全部喝完。

　　何悸停好车，林九玥也没有要下车的迹象。她不下，何悸也不下，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车里僵持着，也不说话。

　　“啧。”林九玥缓了一会，自己打开车门准备下去。“你等等，"何悸拉住她，"今天怎么了?"

　　"风和日丽，万事如意，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你今天怪怪的...”

　　林九玥甩开何悸的手，“谢谢你送我回来，自己开车回家吧。”

　　“何悸，你凭什么，"林九玥强忍着想把何悸掐死的冲动，"你不值得我这么做。"

　　虽是我的一厢情愿，但你不值得。

　　林九玥下车，把车门关上，一个人往电梯的方向走，手机屏幕亮着，詹医生发来了消息。

　　-这只是刚开始，还要继续催眠吗?

　　"继续?我不想知道过去还有什么等着我了，不记得也挺好的。"

　　-不用了。

　　"真不知道林季年在想什么，对自己亲妹妹这么狠，"詹医生看着消息摇摇头，他对林九玥跟何悸的事略知一二，当然，这归功于林季年;只是不明白林季年为什么不愿意让她想起来，"反正迟早都会想起来，篡改也只能改一时，到时候有反作用就不好了…

　　"才刚开始试试就放弃，白瞎了我写的剧本，"詹医生把桌子上的几张笔记撕碎，丢进了垃圾桶，"不过还是于心不忍啊，挺好一姑娘。"

　　另一边，

　　在等电梯的时候林九玥心里抱着一丝幻想，她觉得何悸会跟上来。

　　电梯到了，林九玥走进去，摁了楼层之后指尖在开门键摁了一会儿，没有人来，"自己让他走的，我在期待什么?他来哄我?”

　　自嘲般笑笑，电梯门缓缓合上。

　　林九玥抬起头看着显示屏上的上升键，听到依稀传来的脚步声，“我不是叫你回去吗?"

　　“没家…”何悸故作可怜巴巴地粘过来，环住林九玥的腰。

　　"堂堂何家大少没有家，说出去让人笑话，"林九玥扒了一下他的手，扒不开，作罢。“你不在的那不叫家，叫房子。"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林九玥翻了个白眼，"何悸，撒开。"

　　“我不，你先不生我气，

　　"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只是不想见你而已"

　　“你别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就是想掐死你。
　　“你想起什么了?"何悸偷偷钳住林九玥的手，小心翼翼地朝她问道。

　　林九玥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怎么，你想知道?"何悸点点头，"你说了我才好跟你解释。"

　　“我以为你知道得比我清楚。”过去的事情，想不起还好，想起来就是一道坎儿。

　　"想起你不识抬举，想起你带着你的佳人，我的仇人出现在我面前挑衅，想起你当我是工具人，想起自己傻到因为你赌上了我的性命……你要解释什么?"

　　何悸语塞，林九玥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对于何悸来说，在林九玥狠心签下离婚协议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悄然改变了，

　　可是，"你没想起其他什么别的吗?"为什么想起的全是他遇到陈伊伊之后的事情，之前的呢?

　　"这些还不够吗?"林九玥敛了下情绪，尽可能地平淡，"怪不得第一次在展厅看到你的时候会莫名的烦躁。”

　　走出电梯，林九玥注意到家门前有一个包裹，看包装像是一份礼物。

　　好奇地拿起来，翻看一下，摇一摇，没有声音，泡沫?打开，一张纸，还是手写的。

　　“林季年抽什么风。”林九玥认出了林季年的字迹，按照以往的惯例，这阵仗是给她道歉来了，可能是因为相亲的事。

　　拿开一层泡沫，一把锃亮的Glock26映入林九玥的眼帘，刷了一层黑漆，"这是夏夏做的吧。”

　　林九玥握在手上，绕着扳机转了两圈，“做工不错手感挺好。"

　　包裹底下还有一层泡沫，拿开，是两把做工精良的蝴蝶刀，这趋势，林季年肯定又上了她的淘宝账号。

　　"这次的礼物倒是很特别，林季年我原谅你了。”

　　何悸在一旁看着林九玥玩着这些个凶器，虽然他也知道这些东西是秦夏做出来的，就是看一姑娘在这把玩，感觉挺瘆人的。

　　“知道我哥为什么给我送这个吗?"

　　林九玥转过身，手枪在她手上绕了一圈，枪口对准何悸的额头，“他让我做了你，因为你惹到我了。"

　　林九玥笑得清激，狐狸眼弯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何悸也不怕，双手举起，微微一笑，"好啊，那就做吧。”

　　“不识好歹。”

　　“狠话留着，换个地方说，"何悸接过林九玥手上的包裹，把门打开，"我有更好的沟通方式。”

　　自己作出来的祸要自己收拾，就是代价可能有点大，何悸看着包裹里静静躺着的两把蝴蝶刀，咽了咽口水。

　　后台，刚散场的时候，

　　“何悸，今晚蹦迪去吗，”江翊刚刚换好衣服出来,“奥斯卡。”

　　“不去了，你跟许昭去吧。”何悸头也不抬，在沙发上刷着微博。

　　“不跟你们这些小年轻搅和，哥，吃夜宵去啊，”许昭凑到何悸旁边，“吃完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何悸盯着手机笑得甜甜的。

　　“谁啊，来接你?”

　　“我媳妇。”

　　“什么时候谈的?”听到何悸的回答，江翊跟许昭嗅到一股八卦的味道，纷纷挤了过来。“你们别管，还没成。”何悸放下手机，换了个坐姿。

　　许昭吁了一声，“还有我哥搞不定的女人呢?”

　　“一边玩去。”

　　工作室的人渐渐走光了，许昭想看看来接何悸的是谁，便一直陪着何悸等，等了很久。“哥，她不来了吧?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再等等。”何悸给林九玥发了一条又一条的信息，她一条都没回。

　　“一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都这么晚了，要不先回去吧。”

　　“她会来的。”

　　“我去路口吃个夜宵，一会回来，"许昭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都等饿了，“你要吗?”

　　“不要，”桌上的烟灰缸差不多满了，何悸站起身，“把灯关了，我跟你一起出去吧，我去外面透透气。”

　　“行吧，”许昭拿起自己的东西，带着一起出去，“她还是不来了的话就发微信我，我在路口那夜摊儿里等你。”

　　“何悸你人呢?”

　　半夜，许昭看着乌漆麻黑的工作室，孤独的风刮在脸上，“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跟女人跑了?”

　　何悸：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