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三宝粉团

13、番外：约定

　　徐子陵目送寇仲走进宋玉致的房中，背影被门扉掩得看不见，才收敛了嘴边的笑意，转身向竹林深处道：“阀主，请现身吧。”

　　月白的人影从暗影下转出，身子似乎未动，眨眼却已至身前。宋缺被软巾束起的长发随风轻扬，浓黑有致的长眉斜插入鬓，清泠的黑眸端端正正地俾睨着徐子陵，带来一种清寒与肃杀之气。

　　徐子陵恍似对对方的敌意全无感觉，仍旧微笑着道：“阀主待寇仲与宋小姐入屋，方故意显露气息，让徐子陵感应到，是否有什么话要单独指教在下？”

　　宋缺并不言语，只微抬起头，斜向上看，不知心中转着什么念头。徐子陵也不再问，只诚恳恭敬地两手垂于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与宋缺一同默然不语。

　　宋缺心下微讶，他本想以静默威压于人，先造气势，不料徐子陵竟不愠不火，一片清静无为。寇仲与宋玉致随时可能再出来，时间拖得愈久，对自已的计划愈不利，宋缺心下薄恼，但也不得不暗自佩服徐子陵的定力。

　　又过了半晌，宋缺已然无法再等，只好改变策略，抬头望天，状似无所谓地道：“如果此时所有人都出现，发现寇仲在里面，会有甚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徐子陵身躬一震，这确不失为逼婚的好办法。如若众人皆见到寇仲深夜在宋玉致闺中，无论事实如何，事关宋玉致名节，这责任后果，寇仲将无法推卸，也不能推托。一时心中惶急，众多念头乱如电转，脸上却仍做出不动声色的模样，淡淡道：“宋小姐品性高洁，知节知礼，不知是否乐见这样一幕。”

　　宋缺重新看了徐子陵一眼，由衷道：“你定力很够。”

　　徐子陵暗道侥幸，在心中长舒一口气，宋缺不直接回去召唤众人，而是在这里言语提醒，估计是自己还未拿定主意是否应该这样做，让他犹豫的原因应该还在宋玉致身上，看来自己孤注一掷，这一票总算押对。当下打消顾虑，柔声道：“天下父母心，在下妄加揣测，请阀主见谅。”

　　宋缺仔细地在徐子陵低垂的脸庞上逡巡，见其坦诚一片，神色不似作伪，方黯然低语道：“徐子陵莫怪老夫无情，如若寇仲有一点将为新人的喜庆模样，我也不必命人阻你归期。”

　　徐子陵于返程途中几次遇阻，贼人虽服色不同，但一不劫财，二不下杀手，此时听得宋缺之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故释然道：“请宋阀主放心，那些人下手极有分寸，徐子陵只是内伤，寇仲不会想到，亦不会看到。”

　　宋缺眼中神光暗聚，沉声道：“我现在却希望自己当时下的命令，是要你永远无法回来”
　　徐子陵抬头直视宋缺阴冷的目光，仿佛在与邻人好友闲聊的语气道：“说来奇怪，直至现在，我在阀主身上仍感觉不到任何杀气。”

　　宋缺讶极反笑道：“你几次三番坏我宋家之事，我有何理由不去杀你？”

　　徐子陵莞然一笑，朗声道：“如是因为天下，自不必杀。如是为了女儿，更不能杀。”
　　宋缺双唇紧眠，目光闪动，挑眉示意徐子陵说下去

　　徐子陵诚恳道：“天下之逐，宋阀主念及静斋老友而洒然脱身，这之后对寇仲的支持，也不过是忧国忧民之心，欲以宋阀之力，立不世之明主。现如今新帝即位，四海升平，民心向圣，总算不违阀主初衷，故阀主不必杀我。至于另一个的原因，则更加简单。”除子陵微仰起头，斜斜地看向宋缺，浅笑道：“没有父亲愿意看到女儿永远生活在内疚里，您说对吗？”

　　宋缺双目射出混合着赞赏和杀意的目光，片刻，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道：“我们来打个赌。”

　　徐子陵长身玉立，双手合拳，对宋缺一揖到地道：“多谢阀主，徐子陵受命。”

　　宋缺斜睇徐子陵一眼，徐子陵笑意盈然道：“阀主要杀我，不需用别的手段。肯与我打赌，等若给了小辈一条生路，在下自然感激不尽。”

　　宋缺扭转回头，把目光投向黑黢黢的竹林，不置可否道：“杀不杀你二人，决定的人并非是我。老夫要点你穴道，着你在草丛中隐匿，不到我允许不可现身。待寇仲出来，我自有安排，你可愿意？”

　　徐子陵沉吟片刻，为难道：“在下无意欺瞒阀主，如若事关寇仲安危，在下定然……”

　　宋缺挥手打断他道：“老夫不会伤他性命，即使有皮肉之伤，也是他本应承受。如若你能在竹林忍耐不出，待老夫试探出玉致隐藏在心里的真正想法，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徐子陵心知多说无益，默然走入竹林之后，暗中运气充盈全身穴道，只盼能降低宋缺制穴的时效。不料宋缺并不前来，只淡淡道：“世人道徐子陵为诚信君子，你制住自己穴道，老夫信你便是。”
　　徐子陵闻言全身一震，有如被人一剑入骨般心痛难当，真气顿时溃散怠尽，呆楞了半天，方长叹一声，晶莹玉润的手指使出三分力度，封住自身血脉，才惭然闭紧双眼。

　　如若只关系自身，即使再危险十倍，以徐子陵的品性，亦不会作此欺瞒之术，但既已隐约见到宋缺眼中动摇的杀意，如若不预留一手，自己又如何能够眼见寇仲死伤而不顾？宋缺信自己为君子，可今天，自己少不得又要当个令人不齿的小人了。

　　暗夜流转，寇仲的脚步越临近房门，便越加轻快清晰。宋缺不再看双目紧闭，脸色青白的徐子陵，只勾起嘴角的一弯弧度，负起双手，等待着门开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