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一剑穿心》英花梨主

12、第 12 章

　　战鼓震天，惊山欲倒。
　　我从床上跳起来，昨夜睡在身边的可嫣姐姐已经不见身影。我走出营帐去寻找她。
　　只见一队队轻骑马踏飞燕，腾空出营，飒沓流星。紧跟着拿装填瞒准的鸟铳和弓刀枪棒的一列列步兵，豪迈矫健，似一只只猛虎冲出。
　　军队出征，只余下飞扬的滚滚尘土。
　　我四处都找不到可嫣姐姐，她是不是也上战场了？可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我跑出了军营，一路跑到了扬州城。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丝丝细雨，我走在街道上，弄不清脸上的水渍是雨还是泪。
　　记忆里两旁高楼林立，繁华热闹，人来人往的街市，怎么会成了这样的人间地狱呢？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僵硬地躺在青石路上，他们模糊的血肉被雨水洗净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雨水滴在他们灰蒙蒙的脸庞上。从那些年轻青春的脸上看不出曾经绽放过的喜怒哀乐。我在想他们死的时候在想什么？他们的阿娘也在等他们回家吗？
　　没有人给我答案，他们只是静静地躺在灰白的雨幕里，睁着眼睛望向天空，也许那里有新的希望和温暖。
　　我哭着向前狂奔，不知道前方等着我的是什么，也许沈哥哥赢了，所有人欢欣鼓舞，也许他输了，我也要被敌人斩于刀下。可我已经不在乎结局了，我只是很悲伤，为那些战死的人感到悲伤。
　　雨中黄金战甲也失了光彩，像褪色的铜像围住扬州府。我让罗副将将我带进府中。
　　终于见到了失踪的可嫣姐姐。
　　她却不再是昨夜里的满面娇羞，眉眼带笑。而是乌发凌乱，面色惨白，
　　眼中盛满凄凉的泪。纤细的脖颈处紧紧贴着闪着寒锋的刀刃，雪肤似乎有了血痕。
　　架刀之人面目狰狞，带着不顾一切的疯魔眼神。“沈列，退兵！否则我杀了她”他颤抖的手又将刀刃逼近几分。“你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退兵，不可能！”沈哥哥没有半分犹豫，话音未落，手中弓箭就已经正中那人的眉心。他应声倒地，死不瞑目。
　　事情发生之快只在眨眼之间。沈哥哥带领着沈家军将剩下的敌人屠杀殆尽，一时之间又是血流成河。

　　扬州城收复没有几日，沈哥哥又要出征打仗了。圣上命令沈家军出战燕国，势要灭亡宿敌大燕。
　　“愿君平安”可嫣姐姐强忍着泪水行礼，和沈哥哥告别。
　　“嗯”沈哥哥似乎还想说什么，抬了抬手想扶可嫣姐姐，可终是一言不发，翻身上马，
　　“沈列，你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可嫣姐姐笑着打趣沈哥哥，笑容戏谑，可眼神却那么凄切。
　　我不明白，答案不是已经给出了吗？
　　“可嫣，你知道的。战乱中万千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无数将士战死沙场，思妇自缢。世人如此，我又有什么舍不下的呢？”
　　“你射箭之时可曾考虑过我？”
　　那时，我后怕极了，那一箭若偏一点，就射穿了可嫣姐姐，若慢一分，可嫣姐姐就成了敌人的刀下亡魂。幸好沈哥哥箭术精湛，杀伐果断，收复江山，救了可嫣姐姐。
　　沈哥哥微张了张唇，似有千言万语，却终是沉默。痛苦的神色爬满他的脸。
　　可嫣姐姐似乎是没有看见他惨白的脸色，不甘心地追问到底。我知道她的性子，一定要为她的爱情问一个结果。
　　“你射箭之时可曾考虑过我？”
　　“我射出的那一箭不为救人，只为杀人。可嫣，我不骗你。”沈哥哥的脸上又显出痛苦的神色。
　　“若我死了呢？”又是一串泪珠滚落。
　　“若你死了，我为你报仇，给你陪葬！”
　　“我不要你陪葬。我想知道若我死了，你会后悔射出那一箭吗？”可嫣姐姐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逼问的语气狠心，似乎一定要让沈哥哥的痛苦更加明显。
　　“悔？我说了射箭只为杀人。那一箭于战局而言必不可少。”沈哥哥苍白如纸，沙哑的声音说着冷漠无情的话。
　　“只因我是将军，就可以为了自己的爱情而忘记在这场战争中舍生忘死的，活着的和死去的将士们吗？抛弃那些被迫离开家园的百姓，把大好河山拱手让给敌人吗？”沈哥哥怎么也红了眼睛，微微颤抖的手上旧伤渗着血。
　　“可嫣，我没有舍弃你，我只是没法救你，我也救不了我自己。”
　　可是这一路上，沈哥哥，你一直都在救我和可嫣姐姐的。
　　在沈哥哥心里，身为将军，山河无恙是为首要，而他的爱情在国家大义面前不值一提。
　　“我明白了，你先是将军，然后才是沈列。沈列，我不怪你，真的。你是为国尽忠的将军，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
　　可嫣姐姐释然一笑，洒脱的样子得让我心尖一疼。“你若不射出那一箭，对不起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对不起扬州城的百姓们！我也瞧不起为了儿女私情而忘记家国大义的人！这样的深情，我宁可不要！”
　　天空又飘起了雨，和那天一样。
　　我望着那些即将出征的将士，他们的神情是坚毅的，又是那么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会不会有姑娘正后悔叫他觅得封侯？而他正是那春闺梦中的人？也许是母亲烧着他爱吃的饭菜才意识到儿子不曾回来？
　　可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些死去将士们灰蒙蒙的脸。
　　可嫣姐姐和沈哥哥又说了些话，我只觉难过，没有再听，只看见沈哥哥苦笑，后又恢复了威严肃然的模样，扬鞭绝尘而去。浩浩荡荡的军队跟在他身后，烟尘漫天。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他还没有走远，我就开始想念。我想起他为我挡住杀人鬼影时高大的身躯、他生疏僵硬的笑容、他举剑杀敌、无私救人的飒爽、他生死无惧的英勇、想到他一心为国的忠诚，和他与可嫣姐姐的凄美的爱情。
　　我害怕这些纷繁的相思，惧怕这一生都在思念中度过。
　　我拼命奔跑，身体的气血似乎已经被抽光，穿过人海，越上石阶。终于到了万丈城墙之上，凭栏远眺，望尽天涯。
　　那一人已远在天边，我抱着一丝希望，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喊道:
　　“沈哥哥，沈哥哥！”
　　我看见苍茫夕阳里踏云战马上的他回头望来，我激动得语无伦次，又焦急万分，怕我慢一点，他就消失不见了。
　　“哥哥！信，我，信”
　　我不知道他是否听到我说的话，是否明白我想给他写信的意思。倘若是我，在这马蹄声狂乱中我是既听不见，也听不懂。
　　可无论如何，我都是要给他写信的。
　　从城墙下来，一个石阶一个石阶地慢慢走着。
　　想起了可嫣姐姐被挟持的那天。沈哥哥拉弓射箭，迅猛果决，不见丝毫的犹豫。
　　那一箭，问我:我会恨他吗？
　　当我的性命系于他身上时，他以命救我，不负我的信任。我要报答他的恩情。当他的箭要伤及我的亲人时，我杀了他，一命换命，这怎么算的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