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必惦念我》Rare绘川里

2、曾经的来日方长

　　【要一起吃顿饭吗？】
　　VX消息。
　　何冷暖这才想起来她前几天和谢井航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的，主要是问问妈妈的情况。
　　【不了，有人约了。】
　　陆景淮是第一次被人拒了约会，心里有些不舒服，只是一丁点，但不妨碍，他依旧若无其事地拉着张家两兄弟去吃火锅。
　　只是，无巧不成书，在等待菜上桌时，他看到何冷暖挽着一个陌生男子进门，坐在了离他们距离不足20cm的邻座。
　　他没有认出他是谁，这并不令人意外，从以前到现在，她的眼里都不曾装入一个他。
　　他万分期待着她能走过来，哪怕是指着他，诧异地说一句“是你啊”，也比像这样视而不见好上千万倍。
　　怎么办呢？
　　他一生中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挫败感来自于她。
　　梦里与他零距离的她，梦醒时分隔他千山万水的她。
　　能够挽着她的手的男人，应该很优秀吧。
　　他自认为自己是够格的，但又有什么理由说呢？
　　那人理应比他更优秀的。所以她才看不到他。
　　瞳孔的焦距就这样定格在她身上，面无表情地，缓慢地，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面前的画面被分割为慢镜，一格一格的跳动，最终连贯在一起。
　　她今天穿着一件嫩黄色的卫衣，在直射的灯光下，光线反射进他的双眼，直刺进去，瞳仁微疼。
　　这样想着，很糟心呢。
　　他心不在焉，味蕾也觉得索然无味。
　　她的声音带着微弱的鼻音，是感冒的缘故。
　　还有几分刚睡醒的缱绻。
　　她的表情很淡，看不出感情，只在偶尔提及某个话题是微微扬唇，灯光也变得温馨。这是他不经意发现的。
　　她对面的男人背对着他，身上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火锅的热烟弥漫在陆景淮的眼前，他低头涮了片羊肉，涮好了丢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如囫囵吞枣，不知滋味。
　　只是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子酸涩。

　　“冷暖，急着回学校，怎么不在家多陪你爸一会儿？”谢井航问。
　　“他不差我陪他这一会儿。”
　　冷暖不满谢井航的明知故问，皱着眉头说：“我妈妈呢，她还好吗？”
　　谢井航看出她的不满，也没辩驳，笑着回答道：
　　“很好，一点也不想你。”
　　冷暖了然地笑，这天底下哪有不想念孩子的母亲。

　　冷暖的家庭是离异家庭，在她16岁中考前夕，父母无声无息地离了婚。
　　原因是父亲出轨，和他的女秘书。
　　对于男人来说，新鲜感和肉/欲就是一切吧，而女人在生儿育女之后都无一幸免地沦为糟糠之妻。
　　于是男人开始沾花惹草，寻欢作乐。
　　父亲漂亮的女秘书是他的最佳人选。
　　那时何冷暖早已懂事，在她印象中，母亲对于终将破败的婚姻似乎也没什么留念。
　　她十分理智地与父亲离了婚，为自己争取了最后的利益。
　　甚至故意漂亮地出现在父亲的婚礼上。
　　是母亲陪着他白手起家，一步步做大做强。
　　他们一同度过了无数个衣食堪忧、惴惴不安的目子。
　　生活可以把一个人弄得多么难看，他们吵架时会说出刺耳的狠话甚至可以向对方砸东西。
　　何冷暖选择和母亲一起生活，她明白谁更需要她。

　　“国庆快到了，回家过吗？”谢井航问。
　　他当然注意到，他提起这个特殊的日子时，何冷暖低下眸子也掩盖不住的伤感。
　　“嗯，回家。”

　　父母离婚后，何冷暖随母亲一起回了姥姥家。
　　那是一个小镇，镇里的人都互相认识，其乐融融。
　　家庭的分崩离析影响了她的成绩，中考一落千丈，她选择在镇上一个普通的高中上学。
　　她不喜欢兰州这个城市，不喜欢兰州的味道。
　　空气干燥，没有湿润感，甚至有些微苦。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绵长，让你沉醉。
　　17岁的她并没有感受到年纪轻轻来日方长，她贪恋着一时的满足感，却没曾想沧海桑田，该失去的照样匆匆流逝。
　　如今她22岁，而她那份年少的感情，却永远葬送在了17岁那年。

　　“生在异乡一个人，老师一直很担心你，她拜托我要好好照顾你。”
　　谢井航是何冷暖妈妈的学生，也算是何冷暖的学长，两家关系十分亲近。
　　但是谢井航对她的感情太直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我始终没有办法喜欢上别人。”
　　何冷暖这样说。

　　北方的男孩子生来粗犷，而林书渊是例外。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老师要求大家轮流上去做自我介绍。
　　何冷暖记得林书渊是自己后面的最后一个。像她的自我介绍一样，他只说了一句：“我叫林书渊。”
　　她有些意外地抬头望了一眼讲台上的身影，恰好他也正往下，两人视线对上。
　　他的眼睛明亮好似天上的星星，相比于这个侏罗纪公园里的其他人，林书渊的脸是最让她满意。
　　当然那个时候何冷暖也没有多么特别留意到他。
　　中考之后，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赶不上的成绩。
　　在压力之下，她的成绩时好时坏，忽上忽下。
　　但她不想再让妈妈失望。
　　婚姻已经让妈妈失望过一次了，妈妈只有她了，她一定不能让妈妈失望。
　　小镇上的学校，大家的学习都不算好。很多人看漫画、小说、聊八卦、刻意放松玩乐，何冷暖却明白，她不能因此而堕落。
　　唯独她的桌子上常常是厚厚几沓试卷，那使她的成绩在班上不至于太落后。
　　虽然依旧不见很大的起色。
　　于是有天晚自习下课时，她磨磨蹭蹭了一会儿。
　　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何冷暖看着资料书上的选择题，竟然只对了一半，真是糟糕。
　　教室里稀稀拉拉只剩下几个人，同学们互道再见。
　　何冷暖揉揉眼睛，松开手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
　　仿佛逆光而来。
　　“一起走吗？”林书渊问。
　　“嗯。”
　　何冷暖不咸不淡答了一句，其实她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的习题。
　　她收拾好书包，看见他还在教室外等她，她有些诧异地轻拍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眼睛弯弯地笑着。
　　“走吧。”
　　“为什么等我？”她直来直去，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猜别人的心思。
　　“老师让我多帮帮你，你看起来太内向了……”他是斟酌着开口的，尽量避免一切可能让这个女孩难过的词汇。
　　何冷暖抬头望了望夜空，月色稀薄。
　　街边的路灯有些早已坏掉，他们走进一段昏暗地带。
　　“班长，”何冷暖说，“是老师让你关心我，还是你自己想关心我？”
　　何冷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在一些时候，林书渊的目光总是会定格在她身上，亮晶晶的有些晃得慌。
　　“这很重要吗？”林书渊轻轻笑了，露出脸顿上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很重要。”
　　何冷暖盯着梨涡发呆。
　　一瞬间，像是被人用手伸进胸膛，狠狠拽着怦怦跳动的心脏，突然就喘不过气来。
　　那是属于何冷暖的，年少时最初的悸动。

　　何冷暖忍不住在脑中回忆着，餐桌上，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什么也没往下说。
　　火锅点的是清汤，他们都兴致缺缺地吃着。
　　他们刻意去避免一切和17岁有关的东西。

　　冒痘对于青春期的女孩子来说，某种意义上就是毁容。
　　林书渊家楼下有一家牛肉面馆，在一些她为了学习废寝忘食的时候，他总是在那里打包牛肉面给她。
　　何冷暖吃着牛肉面，加了牛腱子，牛骨汤的味道鲜美又浓郁。
　　“下次我不要放辣椒啊，看你脸上的痘痘。”
　　林书渊对端着碗的何冷暖说。
　　北方的男孩子喜欢把女孩子当成兄弟，但是在林书渊眼里，她是一个需要小心呵护的女孩子。
　　“那下次也不要加牛腱子了，换成牛肉吧，我最近换牙。”何冷暖调侃道。
　　“我记住了何小姐。”他知道何冷暖不爱说话，所以每次她开玩笑，他都会尽力配合她。
　　她吃完最后一口，用纸中擦了擦嘴。
　　“好像要迟到了。”
　　他们加快了脚步，走过中山大桥，听见黄河滔滔不断。
　　“等等。”林书渊低头看向何冷暖散开的鞋带。
　　何冷暖还没反应过来，林书渊就蹲了下去，自然而然地帮她系起了鞋带，末了还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这么大了还不会系鞋带啊？这样系很容易散开的。”
　　说罢，又低下头自顾自地帮她把另一只鞋带散开，也重新系好。
　　“谢谢。”
　　何冷暖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绕了一圈，落在他浅浅的梨涡上。
　　那一年她额头上时不时冒着青春痘，而她再没有吃过加辣椒的牛肉面。
　　她还是没有学会很好的系鞋带，她仍然是那样系鞋带，所以时常会散，于是索性就再也没有穿过需要系鞋带的鞋子。

　　火锅店里烟雾袅袅，一片燥热。
　　谢井航偷偷瞄着何冷暖，她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像是木偶一样，说话只是单纯地张合着嘴唇。
　　吃完火锅走出店外，初秋已经有了些寒气，谢井航脱下外套，裹在何冷暖身上，本来就有些感冒的她没有推辞。
　　这一幕恰好被刚走出火锅店的陆景淮看到。
　　落寞也是有过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送你回寝室？”谢井航询问她的意见。
　　“不用了。”何冷暖裹紧身上的衣服，拒绝道。
　　她总是坚定地拒绝别人的好意，在林书渊离开之后。
　　何冷暖接着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谢井航没有再坚持，放任着她一个人回去。
　　他们在店门口分头走，一个向东，一个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