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躲清狂》刘辉

36、烟花

　　回到家时已经快凌晨四点，知钗虽然失眠，但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晚，早已累到不行，甫一进门，便倒在了沙发上。

　　再醒来时，客厅里已是光线明亮。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知钗觉得身体依旧疲惫，精神却是紧绷着的，一偏头，便发现眼前多了一人。

　　他背对着自己坐在地上，穿着白衬衫，侧脸英俊而锋利。

　　知钗说不出话，于是这第一句话，便由崇止所说。
　　“醒了？”他转过头来，对上她茫然的眼。

　　接着下一秒便被人拽住肩膀，被抱住，听到一声憋了不知有多久的哭声，“萧崇止....”
　　“嗯，”崇止克制地坐在沙发边上，双手轻拍她的背。

　　这好像是李知钗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失态。
　　崇止想，她经常不开心，但习惯于将那些负面的情绪藏起来，现在这般情形.....

　　“萧老师，”忽然，听到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你怎么回来了？”知钗动了动，从他怀里抬起头，却又在那一刻抬手遮住他的双眼，“你先别看我。”

　　她撂下一句话，探身向前，想从茶几那儿抽出几张纸巾，但崇止就坐在她身边，知钗这么一动，便几乎贴到了他身上。

　　崇止问，“要帮忙吗。”
　　“不用，”她镇定道。

　　但崇止却弯弯唇角，抬手了握住她的手腕，“我闭上眼睛了。”

　　说完，便拿开知钗的手。
　　后者忍着复杂的心情，探身去拿纸巾，擦干脸上的泪后，“好了。”

　　下一刻便有亮光闯入眼前，崇止看着知钗，鹅蛋脸、清水眼、红嘴唇。他说，“我把事情都做好了，当然就回来了。”
　　“文华的案子，判决出来了吗最后。”
　　“和之前一样，但谢廷玉，也就是那个老板，被判以杀人罪。”
　　“好....”知钗想，这就是白嘉宁的目的？他昨晚那样一闹，不单是谢廷玉被判刑，还有那个受HUI的检察官。

　　崇止说，“对不起，让你经历这样的事。”
　　知钗摇头，就像她之前说的，她不在乎那些人，即便她认识那几个嫌疑人，又或者最后锒铛入狱的真是崇止，知钗也只会将难过藏在心底，继续生活。

　　“我今天休假，晚上出门去散步吗？”这时，又听到崇止说。
　　“好啊，”她应下来。

　　之后知钗又回房睡觉去了，大概是情绪被崇止安抚，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她这一睡，居然过去八九个小时，直到外边发出“砰砰”震耳欲聋的声音后，才醒过来，拉开房门。

　　崇止在客厅，看她从过道里走出来，偏头问，“睡得好吗？”
　　“外面怎么那么吵。”
　　“在放烟花，”他勾勾嘴角，“要去看看吗。”

　　两人披上外套，走出家门。
　　月亮是银色的，空气是潮湿的，昏黄的街道上，知钗后知后觉，“我们是不是本来就约了要出门？”
　　“对。”
　　“还好出来了，不过好端端的怎么会放烟花？今天是什么节日？”
　　“只是个普通的日子，不过可能是哪家的小孩考试考到好成绩，或者找到好工作、结婚生子，想要庆祝下。”
　　“因为这些事放烟花吗？”

　　此时他们虽然是来到外面，但却只能听到震耳的声音，没能在漆黑的天上看到一点流光。

　　“幸福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崇止看着她。
　　知钗点头，“说起来，我还没放过烟花呢。”
　　“杂货店应该能买到。”
　　“太麻烦了，我们直接....”
　　“走吧。”

　　话到一半便被打断，有人攥住她的手腕，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也没什么事值得去放烟花呀？”
　　知钗跟着，不料崇止却说，“我有。”
　　“嗯？”
　　他却再没说话了。

　　到了杂货店，老板居然说今天村里有人摆酒，将店里的烟花一扫而光。
　　知钗不免的要失望，她手里多了袋荔枝，一边剥皮一边问老板，“是在哪儿摆酒？”
　　“你们现在要去？”
　　“买不到烟花，去看看别人放的也好，”崇止解释。
　　老板笑了声，“哦，在后山前的篮球场那边。”

　　于是他们终于知道放烟花的地方，离开杂货店。知钗没带包出门，衣服又没口袋，因而一面要拿手机，一面又要吃剥荔枝，崇止见她手忙脚乱的，便接过那袋荔枝，帮她剥起来。
　　期间碰到她被汁水弄得湿漉漉的手指，又转身，回杂货店买了包纸巾。

　　两人来到篮球场。

　　这时那一声声震耳的烟花声已经消失，天上仅有浓浓的烟尘。参加酒席的人很多，大家尽兴而归，知钗和崇止则是逆着人流，走在他们之间。
　　“我去问问他们还有没有烟花被剩下，”忽然，崇止说。
　　“不用，”知钗偏头，却骤然愣住——只见身边哪还有人，对方竟是扔下句话便转身走开。

　　“还真是去要烟花了吗....”她低喃着，声音却有藏不住的笑意，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叹道，“完全不用这样啊。”

　　胡乱向前走了一会，知钗在一棵树前停下。她不急着去找崇止，站在树下一面吃荔枝，一面看前面熙熙攘攘的人们。
　　有些在低声细语，有些在互相推让，还有些同样独处的小孩，蹦蹦跳跳的十分欢闹。

　　知钗不自觉地弯了眉眼。
　　而在这时，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亮起。

　　她虽没听到声音，但也鬼使神差地低头，看到来电显示。
　　于是乎那月牙似的眼里，便少去许多光亮。

　　“喂？”
　　“囡囡，你最近在做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和我联系？”
　　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知钗顿了一下，“最近有点忙，妈，怎么了？”
　　“没事不能打电话给你吗，你好久没回来了，什么时候和我吃顿饭？”
　　知钗回想，确实已经有两个月没见面，张张口，她刚要回答，又听到对方续道，“这个星期六你回来一趟，具体地点我发给你。”

　　“可以是可以，但是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你别想太多。”

　　话音刚落，耳边居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一声巨响。

　　“砰！”一束烟花在空中绽开。
　　流光四溢，金色的，像锦缎一样往下垂落。

　　人群中顿时出现几声惊呼。
　　电话那边的人听到了，“囡囡，你在哪儿？和朋友一起吗。”
　　“妈，你是不是又要介绍男朋友给我，”知钗不置可否，看了一会烟花，忽然转身，抬腿向不远处的一座山走去。

　　“妈怎么会这样呢。”
　　“你别哄我，我回去后饭局上会不会又有一个陌生人....”
　　“不是，我给你介绍男朋友怎么了？你现在没工作又没男朋友，妈想找个人照顾你怎么了？而且我这次帮你找的人，他是一家公司的高管，很好的。”
　　“我不需要，”知钗加重语气。

　　身后人声鼎沸，金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她却背对着这一盛会，一步步走进孤山。

　　电话那边的人彻底急起来，“你怎么不需要？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之前你说要当画家，我支持你，即使你的画一直无人问津，我也没反对。可现在你再也画不了画，你得....”
　　知钗果断拿开手机。

　　电话另一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等到对方终于讲完，知钗才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认真道，“妈，我不相亲。”
　　女人问，“那你想怎样呢？你当不了画家，又没有男朋友，你说你以后要怎么办？！”

　　知钗停下步伐，此时她已经在一条进山的小路上，烟花停止了，远处滞留的的人群继续动作，他们往前而行，相互告别。知钗原先心情烦躁，但现在看着那些人，又平静下来，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孤独。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放弃.....妈.....”
　　她欲言又止，可对方问，“你即便能画，又有人看你的作品吗？”

　　极其一阵见血的一句话。

　　知钗僵背，低声说，“我会考虑转行.....”
　　“你快点做决定，年纪也不小了，如果现在要回到职场上，可能会争不过别人。”
　　“我知道。”
　　“你这周六回来吗？”
　　“回来，但我不和那个陌生人见面。”
　　“也行。”

　　电话被挂掉了，知钗呆了一会，打开手机邮件，眼神滞留在其中一封邮件上。

　　是宁城美术馆的拒信。
　　之前她送油画过去，想要参加他们举办的画展。

　　意料之内的结果。

　　之前和王岚月见面，两人探讨过她目前的画画水平，勉强只能算中等，因为知钗的右手实在抖得厉害。她以前是以画画为生，作品虽然没什么水花，但总归有几个买家，靠着那些钱，她可以维持生计。
　　但这一切在发生意外后发生转变。

　　知钗抬头，看着藏于云间的一轮圆月，眼眶逐渐湿润，喉咙发紧。
　　她比谁都要紧张自己的事业，也清楚不可能一直躲在这儿，只是——

　　如果能有人理解自己就好了。
　　理解她出意外时在医院的无助和害怕；理解她在握不住画笔后的崩溃。

　　她一向坚强，什么都能迈过去，但如果能听到别人一句，我知道，不用太勉强自己，你已经很努力了。
　　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