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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提线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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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所住的厢房其实是西院的客房,在整个安河府里也算是仅次北院主宅的,格局别致十分宽敞。
藏身于书柜的后面,方弘德仰头窥视半趴在房梁上的及第。俊丽的脸颊在时明时暗的烛火映照下显出淡淡的蜜色,及第抿着嘴唇谨慎仔细地观察着书桌前的那个敦实男子,脸蛋微红。
居然认真成这个样子,方弘德感叹。
凭心而论,这只瘦弱的鬼带给他太多震撼,前无古人的花容月貌是一,超乎想象的脱线是二,不循常理的法力是三,而眼前他一丝不苟的慎重表情又透出一股别样的风采,让年轻的法师既兴奋又好奇。
“只是,”法师喃喃:“拜托不要端着那么杀风景的一大碗鸡血……”
唉,这只鬼连幻术最基本的障眼法都不会,恐怕先前那些倒霉学子经历的诡异事件多半都是真的被鸡血淋吧?!
芦花鸡的惨状噔地跳了出来“咯嗒,咯嗒”地在法师的脑袋里转圈。
“恶。”方弘德皱起眉头撇撇嘴:“十年不想喝鸡汤了。”
书柜后的法师盯住及第的同时,房梁上的男子也睁大宝石般半透明的美眸紧盯着下面,长而卷翘的浓密睫毛微微颤动,如此专注的表情不禁令法师莫名的一阵心悸,朦朦胧胧之间悄悄生了些不知名的情愫。
书桌前的矮壮书生仍在看书,及第的表情却迷茫起来,双眼渐渐弥漫起了青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月光石似的双瞳上潆洄缠绕。
一颗心正在新生的莫名感觉里飘飘然的年轻法师乍见美人瞳色的变化,不免大惊。
“幻真眼?”
不对!
强定心神,细细再看,那光芒分明在流动,好似行云更胜流水,隐约之间如同有条通体透明的金龙盘旋于深邃海底。
居然如此?!方弘德骇异之极。
这俏鬼,竟藏了一双天眼!
这便是他能参透天机的原因了么?
惊愕之际,那边及第也似乎猛然之间受了惊吓,眼中青金光芒突敛,手腕一抖,泼下几滴鸡血来。
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方弘德一个虎跃,双足点墙,冲到房梁之上拦腰抱住及第,翻身而下。
及第手里还牢牢抓住那个大碗,只是鸡血却已经尽数泼洒到了二人身上,十分狼狈。
不过再狼狈也比不上方才及第俯卧的房梁狼狈,那段上好的椽木已只剩薄薄一层,还是被腐蚀得尽是大大小小的坑眼,滴着酸水,恶臭扑鼻。
书生还是坐在桌边双手抱书,脑袋却活生生转了半圈,脸朝着背,乐呵呵地看着方弘德怀里不知所措的及第:“……躲过去了啊……”
方弘德狠狠盯着渐渐被腐蚀完全的那段椽木,手中力道不禁又重了几分。
“你要做甚?”
“带他去一个地方。”书生的声音甕声甕气犹如牛声马喉。
方弘德冷哼一声:“那也要看阁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小子勿狂。”书生保持面向二人,将身子转了过来:“乖乖放开赵及第,省得自己死得连爹妈都认不出来。”那书生说完,似乎觉得有趣,咧开嘴大笑起来,嘴角居然一直裂到耳根,腐蚀的酸水淋漓而下。
及第吓得浑身发抖腿也软了,站都站不稳,颤声道:“兄台还是放……放开小生的好,……切莫连累自己,小生……小生是已死之身,不……不碍事的。”
说是说得如此英勇,及第的手却紧紧抓住方弘德胸口放不开,几次欲收手,无奈关节僵死,不听使唤。
“不碍事……归不碍事。”及第略微往裂嘴书生那里一瞄,迅速转过头来大声哭道:“果然还是会怕啊……哇哇啊……”
方弘德给他揪住衣领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啼笑皆非:“怕就怕,刚刚还逞什么英雄。”伸手将他湿漉漉的脸粗粗揩干,“本也没人对你抱什么要求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被法师这一不经大脑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自然,但也未来得及细想,裂嘴书生就大吼着攻了过来。
“不要当我不存在!!!”
连过数招,方弘德一脚踹在对手肥硕的肚子上,抱起浑身战抖的及第,轻巧一晃,飞身出了厢房,把那气急败坏的裂嘴书生甩在脑后。
庭院里,一身玄衣的林志弯着狭长的双眼,笑眯眯地候在那里:“让我好等。”
方弘德微红了脸,轻嘟:“……他哭得稀里哗啦的……”
及第闹了个大红脸,轻声问:“阿宝呢?”
“打发去睡了。我加了结界,不睡饱了不得醒的。”林志嘴上说着,眼睛却盯住紧紧抱在一起的二人乐。手上玄袖一扬,数百条碗口粗的藤蔓拔地而起,眨眼间将整栋房子裹得死死,犹如一颗巨大的粽子。
方弘德愣愣:“要把这□□怪……憋死么?”
林志转身道:“非也非也。”却见那藤蔓在他转身之时突然向内长出千万巨刺,直戳中心。只听一声惨叫,厢房瞬时千疮百孔,好似被镂空的蛋壳,摇摇欲碎。
“这可真是死得连爹妈都认不出来了。林兄好身手。”见林志这一招干脆利落,方弘德不禁赞不绝口。
“过奖过奖。寻常手艺,不登厅堂的。”
“哦。林兄过谦。”
“那里那里,其实在下时常以此雕花为乐,石雕、木雕、铸铁、铜雕,多少都做过些的。这葬缚一术,易重难轻,在下最近作了个卧龙观音,还算是个得意之作,置在北院了。方兄若有兴趣,不妨明日给林某提些建议。”
“那是一定。”
突然二人眉头一惊,却见一根若隐若现的半弧状银线,从空中缓缓而下,没入厢房之中。
坏了。
林志啐道:“没完没了。”
话没说完,那颗巨大的镂空粽子突然炸开,藤蔓碎片夹杂锋利的巨刺朝三人直扑而来。
及第一声惊呼,被方弘德按在身下,眼泪汪汪地听方弘德吩咐:“去找阿宝,呆在结界里千万别出来。”
二人均是一身鲜血,乍看之下,颇有些悲壮。
及第凝视着法师坚定而年轻的脸,眼睛又有些湿漉漉的:“你……怎么办?”
方弘德嘿嘿一笑:“当然是砸碎了那只□□提线偶,再顺藤摸瓜揪出拎线的混账来揍成猪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