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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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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街巷深处,一栋破败的瓦棚房闪烁着微弱的灯光。
正值夜晚,加之房子处在小巷最深处,四周偏僻无人,寂静的可怕。
黑暗中,一道模糊佝偻的身影扶着墙壁一深一浅移动着。
老人衣衫褴褛,脸上布满了岁月的风霜,不知何缘故,左脚是跛的,走路一深一浅,瘦削的身影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短短不过百来米的距离老人却生生走了十来分钟。
终于,老人在瓦棚房的门扉前停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带着慈祥的笑意推门走了进去。
“囡囡,外婆回来了。”
老人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惊醒了沉寂在书中世界的少女。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T恤牛仔,简单朴素却整洁大方。
少女素面朝天,神情专注间多了几分恍然,带着她独有的清冷,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高贵。
将手中厚厚的书籍合上,起身放在身后堆叠得整整齐齐的书堆上,随即起身迎向老人。
“外婆,今天怎么这么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老人往常都是傍晚五六点左右就到家了,可是今天却有点意外。
廿安余光落在手上的手环上,上面赫然显示着21:13的时间。
这个时间点,对于老人规律的日常来说,显得过于突兀。
除非……
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令老人耽误了时间。
廿安鼻尖微动,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瞬间眼神暗沉下来,打量的目光在老人身上逡巡,最后落在她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上。
“手,怎么了?”
廿安眼皮微颤,探过身子想要看清楚老人藏在身后的手。
老人难得反应迅速,跟着转身,没有让手暴露出来。
“没什么大事,只是不小心蹭破了皮,过几天就好了。”
老人说得轻巧,廿安却没有当真,趁老人一个不注意,一把抓住老人的手掌,趁其不备将遮挡手臂的衣袖迅速撩起。
衣服袖口宽松,很轻易被撩起,随即露出手臂上大片的血红斑驳。
深深浅浅的血痕几乎布满老人整个手臂,有几处甚至血肉翻滚,多看一眼,都令人触目惊心,偏偏老人还试图遮掩到底,就这样放着不管。
“这就是你说的简单的蹭破皮?”尽管竭力压抑着声音,可老人知道廿安生气了。
这份愤怒来得莫名,更多的却是无力和无奈。
“外婆,告诉我这是人为还是意外?”
面对少女的询问,老人只是抿紧了嘴唇不说话,眼神闪避,不敢与廿安对视。
这样,廿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相依为命的祖孙俩,犹如笼中困兽,便是受了伤,也只能独自舔舐,多一点的声张,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廿安知道老人的忌讳,怕花钱,更怕得罪人。
从一开始,她便打算将这份委屈吞下。
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握紧,深吸一口气,廿安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于是她没有再继续追问老人前因后果。
“先进去处理一下伤口吧,这几天,在家休养一阵吧。”
“这怎么行,你马上要开学了,学费就差一点了,外婆还想着这几天多捡点废品,拿去换钱,这一下子,你的学费就更加凑不够了。”
老人一听便着急得不行,毕竟现在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是比凑够自家孙女学费更重要的事了,至于她手上的伤,根本没当回事。
可一向顺着老人的廿安这次态度却格外强硬。
“外婆,我今年二十,不是十二,相信我,学费我自己可以解决,好吗?”
“可是...你...”
老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对上廿安坚定的眼神,嘴巴动了动,最终只能妥协地摊了口气。
囡囡变得独立了许多,很多事情,她都得听自家孙女的安排,本就是自己理亏,难得孙女不追问,老人也只能顺着孙女的意思来。
廿安扶着老人朝屋里走去,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剪影,清冷又落寞。
屋子里,一直掩饰着疲惫的老人刚坐在躺椅上,没过多久,便熬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满头的银发凌乱散落在脸颊上,神色间难掩的疲惫。
从房间里拿了药箱出来的廿安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心头忍不住一颤,拿着药箱的手也紧了紧。
心头划过无人知晓的荒芜,廿安放轻脚步上前,安静、小心地给老人处理伤口。
——
第二天,一大早,廿安做好早饭留下便签便出了门。
答应了老人要自己解决学费,廿安自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她很清楚老人为何对自己出门挣钱如此避讳,归根结底,还是源于廿安一直都有轻微的自闭,虽不至于影响正常生活,但性格这方面却一直是硬伤。
记忆之中的廿安从小就安静内向,很少与人交流往来,对周遭的人和事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总喜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看书,一待就是一天,经常连一日三餐都会忘记,如果不是老人一直以来耐心照顾,小廿安不可能健健康康长得这般年纪,甚至顺利考上大学,成为一名相对普通的人。
也因着这个缘故,廿安的日常几乎都是学校、食堂和家三点一线,至于别的,都是老人一手替廿安操办。
这也是老人一直不放心廿安独自外出挣生活的原因,在同龄人都可以独立生活的年纪,廿安依旧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之中。
老人年轻时出了有一场意外,很多同自己有关的事情都忘记了,加之腿上有残疾,一直以来都靠捡破烂换取微薄生活费度日,祖孙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艰难却简单,倒也算安稳。
但这样的生活最是脆弱,老人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肉眼可见弱了下来,一旦有个磕磕碰碰,对这个维持微弱平衡的家将是致命的打击。
从前的廿安可以理所当然享受老人的偏爱,但如今的廿安无比清晰意识到,她应该负起本身属于自己的责任。
——
廿安所在的地方隶属偏僻少人的郊区,不同于市区的热闹与随处可见的人间烟火,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匆匆赶路的行人,缺少了几分生活的气息,却多了几分令人心安的幽静。
路过一颗大树,树下摆放着供行人休憩的长椅,廿安看着眼前参天大树沉思了一会儿,走上前坐下,然后缓缓闭上双眼,将纷繁的思绪一点一点沉淀。
眼前的困境十分清晰明了,最终都绕不开一个‘钱’字。
钱可以解决廿安目前遇到的大部分问题:老人的伤、她的学费、破败不堪的住所、食不饱腹的生活......
所有的一切,在足够的财富面前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而通往财富的道路有千千万万条,单廿安想到的可以短时间积累财富的途径就有十数条,但......
资金、人脉、资源......这些都不是一个依靠废品回收度日的家庭可以拥有的。
最重要的是,她扮演的是一个自闭症人士。
这个世界很奇怪,对患病群体带着矛盾的同情与偏见,短时间内异于常人的变化,都有可能将她和老人推向口诛笔伐之地。
这个世界看似自由却又处处遍布隐形规则,廿安只能小心翼翼探索,让自己与这个世界同化。
清晨的阳光逐渐爬升,透过树梢照射在廿安的脸上。
廿安不适地拧了拧眉,睁开眼,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微风和煦,耳后的长发随风扬起,从始至终,廿安都一副不惊不扰的神色,双手在背后交叉,闲庭信步,没有丝毫自闭症的迹象。
明明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林荫小道,可廿安却仿佛走在鲜花红毯之上,清冷高贵,眉眼间带着运筹帷幄之中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