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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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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
关于我有病这件事我从来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不管是家人、朋友亦或是林骁;对于我而言没有谁能让我安心倾诉,也不敢说出口。
如果有人问我是什么时候得的病,我想我的回答大概是:一直。但若是问我得的什么病,这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的思想应该是与常人有些许异样的。
当然,不会有人的。
[丑]
上帝在赋予我们美貌的同时还连赠了丑陋,以此来形成衬托,让美发挥到极致。很不巧,我就是发挥作用的其中之一。
从我有分辨美丑的意识开始我就知道自己长得很丑:单眼皮小眼睛、脸却不小,皮肤不算白皙也称不上光滑,每次拿起镜子心里都是一阵不自觉的哀叹:真丑。
我最怕的就是有人站在我侧面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都会给我带来一种恐慌感。因为我知道,我的侧脸是最丑的:不仅不立体且略带扁平之感。
我有一个随身镜,镜子很漂亮,但我却从不光明正大的使用它,每次总是偷偷摸摸的拿出来看一看确认没什么脏东西,那会使我看起来更丑陋,晃两眼又放回去并且不带一点表情。
我惧怕那些人心底的声音。他们会在心里说:长得这么丑还有脸照镜子。我无法想象当我真正听到这种话时会是如何反应,现在即便只是在心里,我也愈发恐惧。
林骁是别人口中我的竹马,对此我们俩都没有做出否认。
他时常会夸我可爱,我明白这是他所能给予我最大的安慰,我也的确会从中感到一丝慰藉。但紧接着又掉回被外貌控制的深渊里,我在深渊里尝试过无数次都无法爬出来,只是偶尔会透出一阵光 。
那些光全都是林骁发给我的信号,我却从不敢让它将我照亮。
我以为的转折发生在我高二下学期,那年我刚好十七岁,在年满十七的那天一股强大的魔力驱使着我去剪了个头发,短到半耳。理发师叫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原来我是遇见了传说中的托尼老师。
镜中的我是另外一种丑法。我明白这并不是理发师的错,归根结底还是得怪自己。刚剪完头的那阵,我每天都躲着林骁一放学就开跑,像他那样的人,我走在他身边都是一种玷污,更何况是现在的我。
那天的是我讨厌的大晴天,我是极度敏感性皮肤一晒太阳脸就会像憋了五分钟的气一样红得透顶。
我靠着走廊内部走,脚步急促想尽快逃离这会将我灼伤的光明。迎面走来了一个美得不可尤物的女孩,连阳光都跟在她身后甘愿作陪。
我不敢看她,这是我的病症之一:无法与别人对视。
眼睛长在脸上对某些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好比我看到是他们的美,而他们看到的是我的丑。但美好的东西总是对人有无限吸引力,这也是我始终不与林骁保持距离的原因。
因为他很好看。
我余光瞟到那女孩朝我的方向走来,心中不由一震加快了脚步,不过下一秒那只白嫩的手抓住了我的袖口,我被迫停下。
她身高较我矮一些,我微微俯视的看过去,随即软萌的声音传入我耳里,她说“:姐姐你好好看啊! 好酷哦!”
她脸上真挚的表情让我对自己产生了质疑,我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我世界里的黑色壳子被敲破露出一个小洞,我看见外面繁花似锦。
一阵欢喜油然而生,我想这是每个女孩子的本能反应,但我表面依旧未生波澜,嘴角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回应她。
我走过转角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终是没忍住冲向了厕所,我心里溢出了期待。我仔仔细细的盯着镜子,因为奔跑喘出的气让镜面蒙了一层雾,我将它擦干。
镜子变得明亮的同时也看见了自己那张丑陋的脸。
一朝一夕中又能有什么改变,或许女孩刚刚说的不是夸赞,而是讽刺。
我黯然神伤的向外走去,意外碰上了多日不见的林骁。我下意识的不敢看他,但他脸上的笑意已经传达到了我身上。他的音色很暖 “:剪头发了,很适合你呢。”
对于这种话我真的不知该如何作答,冷冷地开口答道“:不适合也没办法了。”
对面的人却附和我的笑出了声,“你怎么这么可爱。”
林骁弯下腰来看我的脸“怎么最近放学走得那么快,我下去的时候人都没影了。”
我脸上的温度发烫到无法忽视,不得不躲开他的视线留下一句“:我忙 ,走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周围的人都纷纷开始夸赞我,我总是草草两句算作回应。
久而久之我很怕见到他们,因为我眼中的他们不是在夸,而是在讽刺,并且我只能装作毫不知情,必须欣然接受。
自此,我的丑以一种隐藏的方式被广为流传着。
[贪]
林骁是个很有教养的人他对我一直很好,其实,真正意义上他算不得我的竹马。
我理解的青梅竹马是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青睐的男女,而林骁并没有和我一起长大,他也不喜欢我。
可我,喜欢林骁。
我贪恋这种所有人都以为我和林骁关系很好的感觉,他不说,我也从不予以反驳。
我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才放学,然窗外已经站有一个高瘦的身影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我好奇的望过去正对上了那人的目光,是林骁,他冲我笑了笑。
可我没回应,疑惑之余、我将头转了回来换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知道他是在等我,我很开心但却不敢表露一丝一毫:明目张胆的靠近他是我这种人不可以做的事。
“叮——”
铃声一响,所有人蜂拥而出,唯独我因为贪恋他等我时的模样慢悠悠地最后一个出教室,林骁没有怪我。
我假意漠不关心地问他“翘课?”
他回“是啊,你那么忙我只有提前等你了。”
“没必要这样,我可以自己走”说这话时我既为他不值又愿他真正的离开,没有人知道我有多讨厌自己的说话方式,尤其此刻。
幸好他没在意 ,他应“没事,早退五分钟而已。”
“随你。”
即便我们走得很慢也还是引来很多人的关注,我不太喜欢像猴子一样被议论尤其是一只丑猴子和美猴王。
“周知!周知!”没走两步就有一道急促的女声传来,这是我的名字,准确来说是代名,我的本名只有林骁知道。
我们学校是唯一一个推行代名制的学校期限为三年,在此期间学生可自行取名也可选择用本名,除高考外,在学校里一切均有权使用代名。
我回头看见了凌酪柿,可能这也是代名。她长得也很美齐腰卷发,向我跑来时卷发在身后飞舞,看起来鲜活又养眼,是和林骁一样万众瞩目的存在。
这是外人眼中我除林骁外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和她关系算不算好,但不可否认在班上我和她的交流是最多的。
她走在我另一侧顺道跟林骁打了个招呼微喘着说“:我跟你们一块走吧。”
我回了她一声表示同意,但不知为何有些不悦隐藏在心底,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因为我的病我话一直很少,凌酪柿不一样,她很健谈。
林骁的礼貌也不允许他忽视别人,我站在两个闪光点中间变得尤为显眼。
渐渐地,我开始有些不自在,悄悄地移到最边上凌酪柿隔在我和林骁中间,她大大咧咧地没有察觉,走了好一阵我都没怎么说话,在开朗的人面前我显得更为沉默连表情都不带一点。
我看着路过的行人观察他们的说话方式,偷记他们的说话技巧,我想要变成会说话的人,我更想要离林骁近一点。
可是无济于事,别人与生俱来的东西我学不会。
林骁也许是累了回应凌酪柿的话越来越少,我侧着头分散自己的注意,突然我撞上了一个胸膛将我拉回现实。
抬头一看是林骁,他脸上冷冷地将手中的画包递给我,然后在我面前蹲下,我还未做出反应他已手法娴熟的把我散开的鞋带系好,顺其自然地起身站在我旁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个字也没说。
这的确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但每做一次我也仍会心跳加速,可我知道若不是表面竹马这层关系,他也不会这样。
凌酪柿不知情,意味深长的开口“周知,林骁对你真好,可算见识了一把青梅竹马的感情。”
虽不情愿我也还是推脱了“:没有的事。”林骁带着玩笑语气参入“:因为她系鞋带会脸红。”
“原来周知这么容易脸红啊。”凌酪柿被逗笑了。
我有些恼羞,略微气愤地斥他,“乱说什么呢!”
看见我的反应林骁也笑了,这才补充道“她敏感肌来的,系鞋带又慢,弯腰久了脸会泛红不退。”
凌酪柿:“哦哦,这样啊 ···”说完她贴到我耳边笑嘻嘻地说了句“真贴心哦!”
我瞥了她一眼后没再大惊小怪。
忘了说,林骁的本名就叫林骁,但应该只有我知道,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
其实凌酪柿说的很对,用贴心来形容林骁想必是最适合的。我不吃香菜他却很爱,可我和他一起吃饭时从没见过香菜。我不喜欢晒太阳,每到夏天他总会带一把伞在身上。
我体寒冬天就算穿再多手永远凉得透彻,而他的脖间整个冬天都会挂着一副手套…
我贪婪的接受他所有的馈赠从来不去询问缘由,更没资格奢望其他的,我知道只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早恰好他很善良又有愧于我。
这样的关系我很知足,不算太近也不算远 。
[伪]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我一个姨婆家里,她和我具体有着什么样的家庭关系我不太清楚,她对我很好,也很有钱我们学校位于市中心公路摆在校门口,四通八达。
在学生们眼里只有在市里买不起房的穷孩子才会选择住校,可他们不知道有些不住校的也是穷人。
姨婆的房子买在市里的贵人区,据说只有大富豪才能买得起,我们学校里一共都没几个,林骁就在其中。
顺理成章我便成了他们眼中的富二代,事实上我只是寄宿在富二代的家里。
但关于我的谣言越传越远,我无法制止它,我的虚荣心也不允许我去揭穿它们。
不了解真相的同学校友会在我耳边念叨:“你真幸福啊!家里这么有钱!”明面上的背地里的,我听一次心跳就漏拍一次,我虽受之有愧却还是不愿予以否认。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丢掉蒙起来了,胸腔里总是闷闷的有些难以呼吸。
主动来和我说话的人变多,想做我朋友的人也越来越多,可我说的话却日增愈减。
我生长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里只有一条稍微平整点的窄马路,每次有两车相撞时其中一辆就得退到老远才得以让出路来。
我小学是在村里读的,初中是在镇上读的,那里的教育很差能上高中的人屈指可数。出来后的我与人相处带有极强的生疏感,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生疏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将我和他们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连呆三个月他们依旧是我的陌生人。
都说从小在村里的人,长大后走再远也摆脱不了身上的泥土气息,我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久而久之生疏感便成了我的保护套,只要我一直带着就不会被打回原形。
但是林骁不一样。林骁的爷爷奶奶和我是一个村的,我奶奶跟他们是旧识。
林骁被送来我们村的时候大概才三岁,我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他的。我爸妈长年在外工作少有回家没什么时间管我,我奶奶对我又很溺爱,在村里我算半个野孩子,村里的小伙伴没有谁不喜欢和我玩。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城里来的小男孩时,我就觉得他很好看人干干净净的,很有礼貌,洁白的衣服上连一粒灰尘都不曾染上。站在如此浑浊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兀,与我们这的人俨然天差地别。
我走上前去同他打招呼,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说话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我连靠他近一些都不太敢。
没有什么能抑制住孩子贪玩的天性,后来熟了一些渐渐地也开始加入我和村里的小伙伴,漫山遍野的跑,村里的每个旮旯角落我们都去了一番,久而久之到处都是我和他一起走过的痕迹,任时光再久也冲刷不掉。
他的衣服变得不再洁白,脸上也会偶尔沾上泥土,但他在我这里依旧是最干净的存在。
村里的后山是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有一条粗壮的铁制管道从半山腰斜插到地下,年头久了外面已经铺满一层铁锈变成了铜黄色,阳光照在上面还会反出光来 。我惊奇的大叫“哇!是金子诶,可以换钱的。”
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只知道钱。
同伴们从不质疑我,纷纷发出同样的感叹并上前细探。
只有林骁否认我“那不是金子,是太阳公公给的礼物。”同样是个幼稚的回答,我却觉得他聪明极了。他才是礼物,让野孩子也可以感到这么快乐。
可快乐总是短暂的,他离开的前一天,我们沿着后山的管道爬向半山腰,管道下面是厚厚的草堆。我信心满满的告诉他们“:草堆是软的,摔不疼。”
林骁也认同我的话跟了上来,半山腰间长满了成片成片的狗尾巴草,草很高 ,大概能到六岁的我大腿位置。还有几棵长着紫色花朵的树伫立在里面,周围种有一个小圈的油菜花,我们在这片新天地里捉迷藏,欢脱得不行。
林骁拉着我跑了很远,我一路追着他的背影,最后躲在了几株荆棘树后,我俩蹲在地上,等待猫王寻找的同时我发现了一朵藏在狗尾巴草中的小雏菊。
觉得新奇刚想叫他,林骁就开口了,语调还带有未干的孩子气“: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摸花的手顿住了,那时候我俩大概加起来还没十八岁,我虽不太懂但也知道那时候我就很喜欢他,我盯着地上的雏菊没说话,他接着说“:可是我要走了。”
话音刚落,我急忙抬起头询问他“你要去哪?”
他说“:回家。”
我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可我也没借口挽留他,我装作没听懂蹭起来跑开,冲他吼道“:回吧回吧!我也回!以后都别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林骁就离开了,听说他爸妈发了大财又要把他接回城里,我不知道他走时是平静的还是哭闹着的。
林骁在这呆了三年,而我在这呆了十几年。高一开学那年我再次见到了他,少年已褪完当初的稚气,在人群中一眼将我认了出来。那一刻我感觉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我身上,快要被戳穿了。
十年再见,仍是我心中净土,不可侵犯。
[差]
我考上的是市里最好的一个高中,村里人都觉得我争气,临走时还给我送了好多东西以表祝福。也许在他们眼里我还算优秀,但其实我是在最差的班里排名倒数。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我回去的次数变得少之又少。到高三上学期,我的成绩一直都很差,期末考前测的成绩下来 ,我看见林骁是第196,而我的排名是1596。
年级一共两千人,前一千五稳保本科。更让我汗颜的是,林骁是美术生,我什么也不是。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林骁走在我旁边安静得异常,没敢提成绩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我说话了“:祝贺你啊,考得挺好。”
他安慰我道“;我只是这次运气好,蒙的都对了. ”
我不知道如何接,索性闭嘴。
许是怕伤了我的自尊心,他在一旁犹豫了一段,小心翼翼的问我“:我给你补课吧?”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眼神诚恳“:虽然我也不算拔尖,但我会的一定都教你。”
我自嘲:还能怎么补?书上的知识我可以倒背如流,分数却丢人我不希望到最后他发现我是个傻子,对我耐心全无。
终是摇摇头拒绝了“:不用。”
“为什么?”
他的疑惑逼迫我不得不为自己找个借口 。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画画。”这两个字脱口而出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是借口,但也是事实,林骁喜欢美术,我自然也迫切地想要和他在同一片领域,在潜意识中“画画”已经成了我唯一的隐藏爱好。
可不同的是,学美术的费用对我来说有些负担也是事实,林骁庆幸的笑了“这个我会,我教你吧。”
此刻的我非常感激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不去学,我不想骗他,也没勇气说实话。
我顿了顿,这个建议对我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事。但我怕,我在美术方面也是傻子,窍窍不通。
利用这个间隙,他已经替我做出了决定。
“周末来画室找我,我等你。”
回到家,我将床下锁着的箱子拖出来,全黑木箱被打开后,里面是彩虹:各形各色的颜料,画笔画纸画板样样具备。
十几种颜色躺在一起形成强烈的色彩撞击,这是我喜欢的感觉,在发现它们之前,我的世界只有黑白。
十二月的凉风遍布,我提着画包向目的地走去,等待着我的是冬日里最温暖的事物。他在画室门口踱步,看见我来时,笑的一如我初见他那般明媚,他面向我走来,冷风被他的身躯挡住,我未感一丝凉意。
林骁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我手的温度“冷吗?”我的手冰凉如常,但心却是火热的,我回“:不冷。”
他拿过我手上的东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牛油果模样的暖手宝递给我,我接过,很暖。
我喜欢美术,却对美术一无所知。
林骁从入门知识开始,每一步都讲的很细,即便是天生画痴也该明白了,幸好我还没那么笨。
林骁一向言出必行,他将他会的甚至是刚学到的全都教给了我,而我就这样不负任何代价满怀愧疚地通通收下。
林骁没去集训,因为他的美术成绩稳过,他不想浪费时间,一直到毕业,期间的每个周末他不管再忙都会来教我,从不间断。
我从画直线到画苹果,有一定基础后开始临摹他的画,时间一长,他所有的画都被我临摹了一遍。
再后来,他喜欢的,他崇拜的。
林骁学画画花了五年,我的功底远不及他,能做到半吊子像他,也是天降恩惠。
周末出现在画室的还有一个和林骁同班的美术生,我们时常会碰到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在年级很出名,叫温楠,是不是本名我不知道。
其实林骁身边的人都很好看,除了我。丑陋促使我很少说话,我虽沉默寡言,但也能感受到她对我的敌意。
那天,学校旁新开张了个面馆,林骁说带我去尝尝,她也跟了上来。
途中,温楠搓搓手看向林骁颈间挂着的手套说“:好冷啊。”
声音不小,我走在另一边也听得见 ,林骁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将手套拿了下看见这个举动令我有些黯然神伤,仍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知觉,低头看,林骁正在给我戴手套小声念叨“:手怎么还是这么冷。”他转过去又礼貌的对温楠说“:不好意思,这个手套是周知的。”
温楠知书达理的摆摆手“:没关系的。”
我像个被保护的孩子,自以为冷酷的摆着脸,其实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开心。
只是我的手,被一道目光盯得快要燃起来了。
林骁点了三碗牛肉面,都不加香菜,温楠好意提醒道“:我吃香菜的。”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周知不吃香菜,我喊习惯了。”又冲老板招呼了一声“:一份加香菜!”
被点名的我迎着温楠的目光点点头,而她吃瘪后不再说话。我非常感谢他在三个人的路途中也未曾忽视我,让我的虚荣心和满足感都提升到了极致,一顿饭下来,我颇为不自在,但那之后我很少再见到温楠。
[懦]
高考在即,我的时间大部分花在了画画上,成绩算略有提升,保持在1100名左右。
我知道,这便是结局:我和林骁注定不在一个世界。高考完的那天全校同庆,如同电视里一样,试卷漫天飞舞,到处都弥漫着苦尽甘来的味道。
我平静的坐在座位上,等待命运的洗礼。
林骁来找到我,什么也没说拉着我的手冲出教室,像是酝酿了很久的一场逃亡计划,不问归处。
他带我跑了很远 ,我看着他的背影,至此 我再也遇不到这样的少年。
我们在一个公园里停下,这里覆盖着绿色的草坪,左手边是几棵小树,眼前是心上人。
如同记忆中那年的后山,两个躲在荆棘树后的小孩。
林骁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喜色,他说“:周知,恭喜你毕业了。”
他从来不会问我考的如何,兴许是他知道我一谈到这个总会强忍心中苦涩,但我不管考多差,他也总在我身侧。
我罕见地笑了笑,“你也是啊。”
“和我呆在一个城市吧!”
我不假思索应道,“好。”
“我会选离你最近的大学 ! ”
“嗯.”
“我不会再不辞而别了!”
“知道了.”
他说话的方式像在做出重比山海的承诺,我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他说“周知,我喜欢你!”
如果我是一个但凡正常一点的暗恋者,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抱住他,兴奋地对他说‘我也喜欢你’。
但是,我不是,我有病。
我从不敢奢望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也无法想象癞蛤蟆和天鹅在一起的情景。
我喜欢林骁毋庸置疑,我喜欢他喜欢到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配得上他,包括我自己。
我翻遍自己全身上下,也找不出任何一个吸引他的地方,我连感动他的能力都没有,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留住他。
站在他身边都觉得是玷污,更何况是喜欢,他的话像晴天霹雳一般,劈得我心脏骤停 。
欢喜过后的恐惧油然而生:我想逃。
我逼迫自己对他说“:你今天很开心吧,都说胡话了。”
我清楚的看见他明朗的笑容渐渐合上,想同我解释,想告诉我更多的话。可是,我没给他机会。
我跑了,我连多听一句的勇气也没有。
他的表情烙在了我的记忆中,无论我逃到哪里都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我一闭上眼林骁失落的那张脸就会浮现出来怔怔地摆在我面前,张开眼仍旧在那里,让我无所遁形,逼迫我接受他留下的惩罚。
我想,我们之间就只能这样自分两道,不再相交。
但相交了那么多年的两条线又怎会被轻易割开,即便有一方想尽办法躲避。
我去邮政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再度碰见了他,十几天不见他脸上有些憔悴。
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既想见他又怕再见到他。
林骁取完东西向我走来,习惯性地帮我一块拿了,他将信封递给我说“:恭喜你啊。”
我拿信封的手僵住了,半响才开口“:也恭喜你。”
我们一起回家,我在心里庆幸着,他还愿意同我讲话。我俩谁都没提那件事,我话本就不多,他也不怎么开口了,一路上沉默寡言,静得诡异。
告别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周知!”
“我很理智也一直都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想试试,你…”
“别说了。”我狠心打断他,可他这次没有停下。
“你别介意,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他的音调突然下降声音像细蚊一般,如果不是我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恐怕连我也听不见,他说“别躲着我。”
我沉默一会,即将踏过万丈深渊的门口,挤出一个笑容“当然。”
很抱歉,我这样懦弱。
[避]
林骁的大学和我在一个城市,虽然我躲避了他的告白,但他依旧做到了他的承诺,读的是离我最近的学校,若是不堵车坐公交大概也只用的上三十分钟。
但这三十分钟路程连接着的两端,却差别甚大:我这边是中等的二本院校,而他的那边是国家重点大学。
我选的是设计系,在最后半年多里林骁教给我的绘画技巧,为我学设计增添了一梯台阶,我轻而易举的就站了上去,成绩也没当初那么差劲,还算过得去。
林骁读的美术系,他天生就是那块料,不像我做什么都是凑合。
我不知道林骁是如何做到在我们学校也被传的风生水起,但我明白优秀的人再怎么藏也藏不住。
可我和他的关系终究是变了,少年再痴心也禁不住对面的冷漠,他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
林骁偶尔会被选来我们学校讲课,为美术系的新生分享自己的前车之鉴,他也会偶尔来我们学校的画室,画室大概是我们学校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在外面还称得上一句“一流”。
他在那一呆就是一下午,却从不找我。
而我只能躲在窗后远远的看着,这便是我最大的勇气,再多一步我都不敢迈出。
林骁在我们学校风靡了好一阵,我尽量避免听到别人谈论他的声音,那样会让我产生一种情绪,叫做嫉妒。
我不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同寝的两个室友整天为了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似乎还是个不认识她们的男人。
我实在是搞不明白她们的战争有何意义,她那天请全寝室的人吃甜品,为了庆祝她千辛万苦终于找到那个男人的社交账号,室友抱着手机上蹿下跳兴奋了好久,我想,大概只有中了彩票我才会有一丝放纵做出这样的举动。
我羡慕她的不拘小节,也佩服她的勇气。
我看见她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半响,发出一声惊叹“:啊啊啊,他回我了,他说他叫林骁!”
我拿勺子的手霎时顿住,生生的举在半空,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再听一次仍是心动。
压住我的冰山,在林骁二字传入耳时怦然碎裂,一块一块的砸在我身体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原来,我每天都在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我没忍住凑过去,下一秒,我在室友脸上看到了当初我拒绝林骁时的表情,如此深刻。
手机界面上显示着林骁的朋友圈,只有一句话:众所周知 我喜欢你。
时间是三年前。
但我从来没见过,看见我手机上同样的界面却一片空白,我突然明白了,只有我不能看。我盯着他们的聊天框看了很久,内容简明扼要。
室友:你好,我是那天在你课上提问的那个女生,很想认识你!
林骁:你好,我叫林骁。
…
视线有些模糊 ,后面的内容逐渐看不清,也不想看下去。
高中毕业以后,周知这个名字的寿命也到期了,没人认识周知,就算有,那也一定不是我。
我默默的爬上床,退出这场游戏。
室友后来做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直到后半夜,我仍听得见她细微的哭泣声。
[颓]
我最近一次见到林骁是在他的画展,那时候他快要毕业了,学校为此特地举办了个画展,我怀着私心偷偷的去了他们学校,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看他。
有没有遇见过这样一种人:不敢接受又舍不得放弃。
果不其然,我遇到了他。
他正站在一副画前,那副画的用色堪比彩虹用了十几种颜料,看起来有很强烈的色彩撞击感,画上是一个侧脸的轮廓,像我又比我好看太多,我不敢自抬身价。
我趴在他斜后方的墙边,露出小半个身躯贪恋的望着他的背影,是十几年来我梦寐以求却从不奢望的轮廓。
我在心里倒数,我也想试试,从前的林骁,不管我在哪个角落看着他,他总是能在三秒之内,精准的搜索到我的方位,如同过分先进的扫描器化成了人。
“一…二…”我的声音不自觉放慢,生怕一不小心就数完了,我深吸一口气,用尽所有力气念出最后一个数“:三···”
我睁开眼,彗星砸到我头顶。
他转过来了,正盯着我。
这一次我没有躲开他,毫不避讳地回望过去,犹如站在台风眼里一般,四周喧噪,只剩下我和他安然无恙,互相为对方狂欢,仿佛都知道这是一场告别,少看一眼就再没机会遇见: 林骁,好久不见,祝你幸福。
我在心中默默念道。
其实,我在那还碰到了一个人:凌酪柿。
她问我本名是不是叫周涣,我很疑惑,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关于我的名字。
接着,她告诉了我一件事,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小事。
她说,她高三有一次去画室找我无意听到了温楠和林骁告白,模糊记得当时林骁的回应是“: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她叫周涣。”
凌酪柿说她惊讶了好一阵子,居然不是我的名字,直到毕业后她才想起学校推行的代名制,而温楠找遍了全校也没发现那个叫周涣的人。
尘封多年的往事突然被晾出来,原来这就是我很少见到有人明目张胆追求林骁的原因吗。
我不确定。
我很难受却无可奈何,依旧不敢表露任何情绪,自以为平静地同凌酪柿告了别。
[悔]
后来的某一天,我下定决心掏出我所有的积蓄去看了市里最有名的心理医生。
如果,我没有病,那我和林骁也许会不一样。
但可怕的是,医生告诉我“:你很正常,只是应该放下些傲气。”
我强忍痛楚,拖着脚步离开了咨询室,医生的话非但没对我起到任何治疗作用,反而加重了我的病情,因为我连病症都无法对医生诉说。
我不知道我还要花多久的时间才有勇气去接受治疗,追赶上少年的背影和他齐头并进。我想,那是我无法想象的漫长岁月。
[病]
关于我的病,不众所,单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