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沉棺（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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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乌云低首又低首，恨不能压下屋顶。
永安城家家户户的屋外都挂着一朵白纸花。风呼呼吹过，险些把纸花吹落。
店小二听见动静，赶忙出来将纸花上的水珠擦掉，再将它固定好，随后走进去把门关严实，还未转过身就听有人道：“我说，这雨什么时候是个头？搞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可不咋滴，我家那位天天催天天催，像催命鬼一样，我每天都给她解释，她可倒好，一句‘你就可劲编’就让我滚出去。”他倒了一杯酒，继续说道，“每次我正准备走，她就开始大嚎，说我还不如灵花靠谱。”
坐在他旁边那位客官捻了一粒花生米，笑道：“其实嫂子这话也没错。”
“嘿，我说你小子，找打是吧！”话罢便伸手给了那客官几掌。
那人连忙摆手做投降状，“我的好哥哥，真不是我打趣你。这雨天天下，看样子，没个把月是停不了了，生意实在不好做，要不是城主府送来的这几两银钱，你我怕是要被家里那位活活骂死！”
“话虽如此……唉，罢了……”
他收回手，有些郁闷，心里总有些不得劲，晃了晃酒壶，大喊，“小二，酒！”
店小二快步端来一壶酒给他满上，他端起酒杯只顾自喝上了。
这几位是喜福客栈的常客，同掌柜的交好。掌柜见没了声音，便搭话道：“这送钱的买卖好虽好，可终归不是自己赚来的，而且这钱还是有些晦气……”
高城主的夫人亡故，城主下令在整座城里有主人的屋舍外必要贴上纸花，为高夫人送行。城中百姓大多不愿，高小姐说出钱买，这事才大体妥当。
接受的是多数，可还少数人不愿接受这白来之银，又不是早些年，家里没余钱余粮。现在谁家里没个闲钱，大丈夫志在四方，怎能贪图这……小便宜。
早已婉拒，奈何官兵早已将纸花死死的按在窗柩旁，还扬言“这灵花要是在三日之内落了，你就自个去城主府领罚吧！”
迫于压力，只得乖乖接受感觉立刻就要破碎的灵纸花。
“哎哟，你这话真是说我心坎上了，”他一听，当即一拍桌子，“灵花贴了几日，我都感觉城里阴森森的，要不是……我是断不会要那几两钱的！”
掌柜正欲说什么，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哭喊声，众人连忙噤声。
雨滴答滴答地下着，穿着白色丧服的众人成两列，最前面走着的是一位个子矮小的买路人，背着大竹筐，竹筐里装着的是一大摞纸钱，走三步一回头，撒下一些纸钱，嘴里振振有词。
行至七步，便大呼：“孝子贤孙，跪！”
处于队列前方面庞白皙的女孩杵着带有白花的一小截竹棍跪下，眼睛已然红肿，头上戴着一小朵白花，白丧服磨损严重，衣衫下摆尽是黄泥和污渍。
在女孩后方，手里握着花伞和花圈的孝贤晚辈也依次跪下。
灵柩居中，长辈处于尾端，手里皆拿着纸钱，待孝贤晚辈们跪下后，便开始撒纸钱。
纸钱撒满棺木所行之处，纸钱纷纷扬扬的，飘到别家门前。
“孝感皇天，起！”
抬棺木的无需跪拜，灵柩不能停，这是规矩。
他们小步行进，等花伞和花圈开始动后才大步行进。
高玉烟杵着竹棍起身，脸庞都是泪痕，视线模糊，一个不慎，差点摔倒。
连衣扶着高玉烟，有些心疼道：“小姐，地滑，慢些。”
高玉烟不知为何心慌得厉害，这下可算找到源头，出殡日.需万全才好。
她轻轻扯了扯旁边同样杵着竹棍的高岸，哑声道：“爹，路滑，不妨叫大家慢些走。”
高岸瞧瞧这天色，离停灵还有些时辰，也赞同她的话。
“大家慢些走，抬棺的也小心些。”
“是。”
前面撒灵钱的放慢脚步，灵钱悠悠落到地面，被雨水慢慢浸湿。
抬棺人们不知怎的，看上去有些吃力，汗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素色布衫湿了一圈。
棺木被牢牢绑在这又长又粗的四方木棍上，抬棺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吓了一跳，但还是未作声，只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大惊小怪，许是抬得久些，累着了。
可是……
似乎越来越重……
几人暗惊，交换眼神后还是决定禀告城主。
丫鬟急忙跑到前面去，面露急色，一时之间忘了尊卑礼仪。
高岸见此，用眼神示意她到一旁，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城主，我、我……棺木……棺木……”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砰的一声。
棺木重重掉在地上，绑着棺木的绳索碎成好几段。
棺木从半空中落在地上后还在振动，声音变得低哑。
前面买路念词的不念了，众人皆停下观望，抬棺人默默吞下口水。
阴云压在永安城的上空，方才不晓，此时是有些昏黑的，前前后后的是大堆白花花的丧服，瞧着很是渗人。
抬棺几十年，破天荒的在青天白.日.里感到惶恐，抬棺人有些打退堂鼓。
喜福客栈里的人从窗缝见到这般情形，赶紧把门窗都关严实了，个个心跳如雷。
谁家都会有大白丧事，老一辈人的说法都会认真听着，喘.息间不知谁道了句“棺木停，大凶……”
这声音不大，但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中，谁都听清楚了。
棺木停，大凶——
街道上的自然也听清了这句话。
“城主……”
“行了！胡诌八扯——绳索断了那便用新的绳索系上！”高岸厉声道。
“这……”
“是啊，许是绳索没绑牢实，才会这样，大家先歇会吧。”高玉烟安抚道。
绑棺木的绳索向来是有备用的，其中一个魁梧的抬棺人拿起备用绳索，让身边的人将灵柩和木棍的位置摆正后，就开始绑起来，其余人见此，也都忙活起来。
这个魁梧的男人是个胆子大的，“城主，定是哪个腌臜货偷懒耍滑，才使这绳索松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抬棺的几个人有看得清楚的，吓破了胆，被男人瞪着，倒也闭了嘴。
这绳索哪里是松了，分明就是断得不成样子，抬了二十来年的棺木，也未见过如此的！
见他们都快半个时辰还未.弄.好，眼看着要误了时辰，高玉烟凑近高岸，“爹，不如女儿瞧瞧去。”
“嗯。”
高玉烟三步作两步，来到送灵队伍中间，“请问还有多长时间？”
那魁梧的男子抬起头，擦了把汗，回道：“还有一刻钟，小姐别急。”
高玉烟点头，估摸着时间，应是不会误时，“各位辛苦了，待我娘亲安葬后，必有重赏。”
“不辛苦，应该的。”
高玉烟也不好再打扰他们，嘱咐两句后便走回前面。
抬棺人愈发觉得奇怪，这绳索怎么也绑不上去，明明已经绑好，可转眼间就松得不成样子。
心里也有几分信了“大凶”之类的话，但还是壮着胆.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城主家的赏钱比一般人家不知多了多少，谁也不愿意放弃这块到手的肥肉。
“咚咚——”
抬棺人们有些愣了神。
“我说，来福，你动作能不能轻点，大白天的怪吓人的。”
“我……”
来福正欲解释，便被打断。
“你什么，每次就你毛毛躁躁的！”
“不是……”
“行了，都别吵了，再不把这绳子绑好，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几人又把绳索好好捆绑了一番，确定结实后将棺木抬了起来。
“城主！”
“走。”
买路人挥撒灵钱，喇叭唢呐声又升起，和着买路人的声音，“灵柩起，买路财至，各位神灵……”
这也是永安城里出殡的规矩，必须要有一个买路人撒灵钱，买通地煞神仙的路，方才能通行。
也并非迷信，不过是求份心安罢！
北风呜呜，走街串巷般席卷而来，云也黑得感觉能挤出水。
这风刮得急，从各街巷搜刮出的‘好东西’这时全往队伍里招呼。
众人再次停步，有的拉着衣袖遮脸，唯恐被沙尘迷了眼。
“咚咚咚……”
奇怪的声音传来……
谁也不曾开口，只盼着声音能自行消失。
穷风依旧，那些搜罗来的“珍贵”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狠狠摔在地上，与地面摩.擦再摩.擦，拉长了刺耳的声音。
“咚咚咚——”
那声音愈发强烈了，细听，像是不远处有人在狠狠敲击木头。
“这这这……”
“我……这……”
高岸见他们慌了神，在心里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吵吵什么！不过是内心作祟而已！”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作祟不假，可这声音也不假！
大清早的，谁会无缘无故敲桩！
除非——
“啊啊啊——”
一道尖锐难听的声音传来，不像是常人的声音，倒像是……
躲藏在四周的护卫纷纷抽.出刀剑，环绕队伍，形成一个保护圈。
突然间抬棺人都急匆匆地松开木棍，推开护卫，跑了。
这回他们可都听清楚听仔细了，那声音确确实实来自灵柩。
他们也不敢再自欺自骗，虽说人为财死，可生命诚可贵，命只有一条，这钱谁爱赚谁赚去吧！
来福一股脑冲出去，心乱如麻，出于道义，他回头喊了一句，“灵柩里有声音，快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沉棺（正文）
